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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同袍 ...

  •   此刻七八个手提钢刀的黑衣蒙面人突然从高处落了下来,冷铁泛着寒光,正在逐渐靠近。

      周岁寒目光转冷,死死盯着前方,提剑的那只手上青筋毕现。被他拽到身后的宋怀瑾面对眼前这焦灼的场面,竟还不忘附在他耳侧轻声道:“岁寒,你的仇家可真不少——”

      耳畔最后一口热气还未散尽,周岁寒已遽然用脚勾起方才坐过的长凳,猛地朝着那几个杀手踢了过去。
      长凳弃向半空被冲在最前面的杀手一刀斩开,四分五裂。他身后几人随即散开,试图将两个少年团团围住。周岁寒趁着最后一块长凳的碎块尚未落地之时,借着它的残影,卒然将长剑抽出。

      剑鞘弹开,那杀手抬刀去截,就在此时,周岁寒乘势挥剑向前,剑尖扫过为首那人的喉咙。鲜血霎时喷溅,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仰面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馄饨摊的老板见人死在了自己面前,险些吓破了胆子,惊恐地叫出了声,连忙抱着头后退,哭爹喊娘地跑了。

      余下几人见状提刀欲一拥而上。
      被截回的剑鞘落在脚边,周岁寒伸腿去踢,对方以为他要故技重施,架起刀准备当空阻拦。谁料剑鞘擦地而过,凌厉地抽向那人的脚踝处。这一脚他用了八成气力,那人一时不察,双腿一软,半跪了下去。

      料周岁寒颇通诡道,那几人便举刀近身一齐砍向他。亡命杀手不讲道义,只要能杀死目标,他们并不介意手段。周岁寒转身挥剑相阻,同时另一只手拽着宋怀瑾退到方桌旁,“躲好!”

      剑锋撞上刀刃,磕出了细小的豁口。他握剑的虎口被震得钝痛发木,对方人数多,还要分心护着身后矜贵的皇子,他一时间有些分.身不暇。
      除了那次在曹家发狂杀红了眼,周岁寒并没有什么临战经验。凭着的不过是谁要杀我我便杀谁,躬冒矢石不怕死的心。他剑光凌厉,刀光血影间又有两个黑衣杀手倒地殒命。

      正与另两人周旋之际,一旁有杀手趁他被那二人牵制之时提刀砍来。周岁寒余光所见,却避无可避,只能侧身准备用肩抗下这一刀。
      不料这原本该切在皮肉上的刀,被人一脚踢落。这人正是一直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宋怀瑾。宋怀瑾抓着他的肩膀,借力腾空,对着那意图偷袭的杀手心口就是一脚。将人掀翻在地,退出数尺。

      宋怀瑾收势后反身坐在了方桌上,垂着腿笑眯眯地看着周岁寒与那两个杀手的缠斗,“岁寒,要我帮你吗?”

      见这四皇子的身手,怕是那日宫里的切磋,两人竟都没有使出全力。

      回过神来,那两个杀手应是见势不好,想速战速决,又双双加快了攻势。双拳难敌四手,一时有些焦灼。周岁寒有心想找悠哉坐在身后的宋怀瑾搭把手,但抹不开面子是一点,他更担心刀剑无眼,不留神伤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子。
      罢了,反正这群亡命徒八成是奔着自己来的,就别牵连无辜了。

      “有人来了!”忽听一声疾呼。
      杀手心虚,那二人不由往出声的方向看去。可就是这一眼,周岁寒顷刻上前,手起刀落。他早就被这几个人缠恼了,不禁下了重手,砍人如切瓜,鲜血如注溅了他一身。

      他舒了口气,转眸见一个棕色的身影消失在墙角。
      是方才抢了宋怀瑾钱袋的小乞丐。

      思及至此,他猛然回头。见被宋怀瑾一脚踹倒的那个杀手也倒在血泊中,手中还紧紧握着钢刀,那姿势应该是预再次从背后偷袭。可惜被人一把短匕首插.中眉心,一刀毙命。

      短匕首。

      他转身去寻那短匕首的主人。只见他一言不发地站在身后,怔怔地望着那具尸体,往日那双如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时有些灰暗。仔细瞧着,他那只广袖下的左臂好像微微在抖。

      适才下手是重了些,那两个杀手的血也溅了宋怀瑾一脸。他本就长得白,几滴血黏在脸上,显得更加触目。
      周岁寒巡视了一周,叹了口气向着那具尸体走去。

      他一脚踩在尸体的胸口上,俯身拔下了那只匕首,反握在手中。那匕首小巧却有分量,刀柄上刻着隐秘而流畅的纹路。

      周岁寒几步走回宋怀瑾身边,见他还是一副一副哑然的模样,冬夜里冷风拂来,吹起来他额角的碎发,他才抬起头轻轻打了个寒噤。

      周岁寒低头将手里的匕首在袖子上仔细地蹭了几下,直到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它递了过去。
      宋怀瑾只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伸手去接。

      月色下,匕首锋利的刀尖盛着细小的月光,让周岁寒想起了雁翅上山终年不化的残雪。
      生逢乱世,刀尖如若不对向敌人,就要被敌人的刀剑封住喉咙。

      他又叹了口气,将另一只手缩了缩,抬起袖子轻轻替宋怀瑾擦拭掉脸上的血痕。神情专注,甚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稚嫩的虔诚。指腹隔着衣袍柔软的布料,轻轻从那双天生的含情目下抚过,又抚过挺立的鼻梁。
      他想起过去给爱哭鼻子的阿汶擦眼泪,那也是他后来少有的温柔。但眼下好像又有些不大一样,一时难以琢磨,索性他此时也并不想去深纠。

      有几滴血已经干涸在脸上,他轻轻用了几分力气。似乎是弄疼了,宋怀瑾终于回过了神,皱着鼻子拽下了他的手。

      许是因为今夜喝了些酒,后来又经历了一场混战,周岁寒莫名地笑了起来。宋怀瑾睁着眼睛看着他,与他也一同朝夕相处半年有余,并没有见过他笑过几次。
      像这样笑得如此肆意的,还是第一次见。

      宋怀瑾愤愤地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匕首扯了回来,又重新插.回了袖子里,莫名其妙地也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方才还要助我,原来杀个人就怕了。”

      宋怀瑾也不去看他,只抬头呆呆地望着天。突然道:“你真的杀了曹氏那些人?”

      周岁寒敛起了笑意,“嗯。”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宋怀瑾闷闷地说道。

      “以后就好了。”
      以后多杀几次便好了。

      他看了眼满地的尸体,拍了拍宋怀瑾的肩膀,“走吧。”

      宋怀瑾指了指身上迸溅的血迹,对着那个始作俑者说:“我这样,如何回去?”

      周岁寒看着那血迹,有些后悔出手太粗鲁。送被溅了一身血的宋怀瑾回宫,被人撞见了,也确实不好解释。

      宋怀瑾四下环视了一圈,凭着白天来时坐在马车上记忆,问道:“这前面不远就是将军府了吧,不如我先去将军府换一身衣服再回去如何?”

      周岁寒沉吟,“怕是将军府并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
      苏不惑没有儿子,总不能给堂堂四皇子穿元昕他们的衣服吧。

      宋怀瑾一扫方才那副呆愣愣地模样,笑着上下打量了周岁寒两眼,“岁寒,我们今夜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借你一身衣服穿,不过分吧?”

      “走。”

      宋怀瑾笑眯眯地小跑过去抓着他的手腕,“我牵着你走吧,方才遇见那些凶残的匪徒,我怕。”

      周岁寒觉得今夜草率答应那个卫使送宋怀瑾回宫,是他最糊涂的决定。坐在方桌上荡着腿的模样,那叫怕?
      但有另一件事他觉得麻烦。看样子,今夜那几个人,真的是冲着他来的。

      他没有甩开宋怀瑾的手,偏头轻声道:“四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宋怀瑾闻言蹙眉,“柏青,我们已经这么熟了,今夜都把命交付给彼此了,日后你也别总是殿下来殿下去的喊了,多见外。你还不知道吧,我表字‘居远’。”

      “这怕是不妥吧。”

      “私下里你喊居远就好了。”见周岁寒仍不为所动,宋怀瑾循循善诱道,“不然你这不情之请我可不应。”

      “今夜我们遇袭之事,你可否不对旁人提起。”周岁寒斟酌地开口。

      “为何要隐瞒?他们是你仇家?”宋怀瑾狐疑道,“你仇家不就是曹氏……曹氏仍有旁系,想不到天子脚下,竟……”

      “殿下!”周岁寒矢口打断。

      宋怀瑾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笑道:“岁寒,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又有共同的秘密了。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周岁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条件嘛,我还没想好。”宋怀瑾一脸得逞的笑容,“不过他日我若是想到了,你可不能食言!”

      未等他表态,宋怀瑾便先发制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周岁寒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今日竟被这个小皇子给摆了一道。

      宋怀瑾扯着他的手腕晃了晃,颇为愉快道,“我不是识路,岁寒,你走快些。我冷。”

      回到将军府时,元丰还提灯坐在院子里等着。见周岁寒带回一个欣长高挑的少年,便凑上前去询问。
      烛灯一照,见他身上沾血,元丰吓了一跳。

      周岁寒不想多言今夜遇袭之事,一时又犯了难。
      却听那头宋怀瑾随口胡诌道:“我行夜路遇上了匪徒,周公子拔刀相助,美人救英雄。”

      “啊?”元丰诧异。

      周岁寒没好气地说:“这是我路上捡来的精怪,给他换身衣裳就送走。”
      言毕便扯着宋怀瑾就往自己的住处走,留下元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岁寒,你说我若真是个精怪,该是个什么妖呢?”宋怀瑾一路随着他,喋喋不休。

      大抵是……长舌怪吧。这样话多。

      周岁寒只手推开了将军府正堂后西侧的一间小屋的门,借着月光摸索到桌旁点燃了烛灯。烛火影影,一室昏黄。

      宋怀瑾看他低头摆弄着茶盏,倒了杯冷茶。根根分明的眼睫投下一片浓阴。

      灯下看美人。

      “大半夜的,也不好麻烦别人,寒舍冷茶,殿下将就着喝吧。”周岁寒说完便起身走向另一侧墙边的柜子,伸手打开了柜门。

      宋怀瑾将那杯冷茶接过,握在手中,心中暗度:这茶是冷了些,不如他的手腕温热。
      目光也不自觉地追着周岁寒的身影,这才打量起他这间屋子来。

      屋子不大,中规中矩。屋内陈设也不多,进门东侧墙角摆了一张床塌,塌上的被褥折得整整齐齐。旁边的墙上堆着一只原木棕色的古朴落地柜,见看他打开柜门,一边装着几件衣服,另一边放了几摞书。地中央有一张与柜子相配的方桌与椅子。
      相比起世家公子的宫室之美,周岁寒这间陋室委实显得寒酸了些。但宋怀瑾此时坐在这里,竟莫名觉得有几分惬意。

      大抵是斯是陋室,惟子称心吧。

      “衣服都在这里了,自己随意挑一件吧。”周岁寒说完,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殿下请便,我先回避。”

      宋怀瑾借着烛光打量起他两颊边上泛起的浅浅的红晕,调侃道:“岁寒,大家都是男子,你害羞什么。”

      饶是方才烛火昏暗,可能是看走了眼,但此时周岁寒的举止确是别扭得一览无遗。
      他逃也似地疾步出了门,“殿下说笑了。”

      宋怀瑾捧腹笑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走到柜前扒罗起衣服来。这人的衣服跟他人一样,颜色冷淡,样式也都大多是单一的束腰长衫,单调的暗纹花样。

      他端详了半天,抽出了一件缁色窄袖苎麻长衫。

      周岁寒仰头伫立在院中,望着头顶轻云蔽月,又慢慢浮走。明暗间,冷风袭袭。也许要回去提醒下宋怀瑾,多添件衣裳。
      天又
      凉了。

      思忖间,地上忽有一团黑影闪过。
      经历了这一晚的厮杀较量,他现下疲惫又警觉。

      “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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