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恶语 ...

  •   (一)
      晚饭后,我坐在孟雪飞床前,百味杂陈。
      孟雪飞说:“没事,你去睡吧。我就今天乏了些所以才一直躺在床上,感谢你能回来。”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有些接不住。
      “对不起,依依。”孟雪飞说。
      “不用对不起,这是你的事,你有权决定是否告诉我。”我说。
      “我是说杨柳。”孟雪飞说。
      我沉默。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段感情了。我常常在想,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是孟雪飞,还是我?但是,现在纠结这个又有什么用呢?一点用都没有了!
      “不要再说了,或许这就是缘份吧!”我道。似乎所有的遗憾,我们都可以用“缘份”二字一笔勾销。这样说,好像大家都更能接受一点,释怀一些。至于是孽缘还是善缘,最好不要去追究。
      否则,心碎的可能会是追根究底的你。
      我现在对于孟雪飞,心情复杂而矛盾。觉得自己委屈,又觉得委屈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懦弱的我此刻站在她面前,却是个强者。孟雪飞闭上眼,睡了。我掩门出来,看楼下灯已黑,便回房间。杨柳坐在床边,翻着画册,见我进去将它放在床头柜上面,说:“她睡了吗?”
      “睡了。草芽呢?”我问。
      “你走后,草芽都是爷爷奶奶在带。”杨柳说。
      “房间弄成那样,也不敢给你带。”我说,找了衣服洗漱。
      “对不起。”杨柳低头。
      我看他,坐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你是应该说对不起,但不是对我说,而是你的父母和草芽。”我说完进了洗手间,留他自己去想。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我对他思念至极,此刻回来应该扑向他怀中哭才对,而不是站在这里教训他。难道是及目所至的悲凉,反而让我变得更强?就像站在孟雪飞面前我让她觉得我是可以依赖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逆境中的意志?因为他们需要我,所以我变得强了?
      人类的思维,真是复杂得难以捉摸。
      我突然明白,有的时候,爱情并不会站在最高点。我们会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那便是责任。当然,那会是基于爱的责任。
      (二)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杨柳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走过去:“不睡吗?”
      他抬起头,看我。那眼神,孤独而无助,把我强硬的心击得像中弹的玻璃,我仿佛听见它破裂的声音,看到它们飞花四溅的碎片。
      我叹了口气,给他拥抱:“没事,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他没有说话,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牢牢地抱住了我。好吧,杨柳,这一次,我就让你了,你也可以依靠我。无论事情怎么发展,我都和你一起,我紧紧地抱住了他。想用我的拥抱,给他温暖,让他不再孤单害怕。希望我的拥抱,能代替那些烟和酒给他慰藉与沉静。
      我能给他的,似乎也只能是这样。
      “告诉我她的情况。”我说。
      杨柳将孟雪飞的情况从头到尾告诉了我。原来,她的第一次出差,就是第一次住院治疗。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控制来得更准确一些。当时各项化验检查的结果就已经显示癌细胞扩散,每月一次的复查,只不过是确认扩散的情况。在我离开之前,就是孟雪飞跟我们一起同车上下班的时候,有一天早上孟雪飞没有及时上车杨柳去她房里叫她,撞见了她在吃药。几翻争抢之后,杨柳发现了孟雪飞隐藏已久的秘密,也是他说不离婚的原由。
      “我们的婚姻,除了最开始的错误,她没有任何不完美。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她。依依,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不能丢下她。”杨柳愧疚地述说着,眼神看向了床头柜上的绘画册,我随他的目光看过去,页面仍然是画着房子的那页。
      看着画册,我忽然明白了他将房间弄得一团乱的原因,也明白了孟雪飞不放我走的原因。
      有时候,我们即使不舍也会选择放弃,不想更多的人痛苦,而结果就是自己痛苦加倍。
      “我知道了。最近没睡好吧?睡吧~” 我拉开被子,让他躺下。杨柳躺下前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孟雪飞希望你回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希望我回来吗?”我的眼神,让他躲避。
      “说实话。”我扶正他的脸,说。
      “希望~”杨柳终于说出来。
      “那我就不委屈~快睡~”我说,把他推倒躺下。
      待杨柳睡着,我拿出杨柳明天要装的外套和领带烫好挂在衣帽架上。又到孟雪飞房间里看了一遍,见她睡得安稳才返身回房睡。躺下时,杨柳翻身抱住了我。
      我在黑暗中,回想着我、杨柳、孟雪飞这些年的纠葛,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三)
      这次回来,杨柳父母对我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只是,杨柳父亲时不时总会感叹一句:“这辈子,没有看到孙子的福气了。”杨母,偶尔也会满脸愁容地感叹“命不好”。也不知道是说孟雪飞,还是杨柳,还是她自己。
      “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他们了,包括怎么有的草芽,也包括你的病。你不用担心他们再问着你要孙子了。”二楼露台的石桌旁,孟雪飞接过我给她削的苹果说。我现在是隔一天去花店,留一天在家看顾她,这样可以让杨母没那么累。
      “原来如此。”我说,又从桌上竹编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在手上削。
      “你别削了,我吃完这个就够了。”孟雪飞将我手中的苹果拿掉,重新拿了个橙子给我,“你吃这个吧!听杨柳说你不吃苹果。”
      我有些惊讶:“这个他也告诉你了?”
      “他告诉我的,可不只这些。”孟雪飞笑。今天她精神挺好,阳光洒在她身上,使她的脸有了几分血色,整个人也生动起来。不住院,其实是对的。山下的房子,真的很适合疗养。
      “他都告诉你些什么了?” 我很好奇。孟雪飞确实是个神奇的人,她总能知道很多八卦,这大概是因为她爱打听,也可能是因为别人愿意跟她说起。
      “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差不多都告诉我了吧!”她笑,我皱眉。
      “你不用吃醋~现在你能坐在这里,得感谢他能这么爱你。否则,以你的情况和性格,你们要在一起真的不太可能。”她又笑,今天她不但精神好,心情也不错。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帖子,内容大概是男女学历家境相差太多,两人因为爱排除万难辛苦在一起,最终却还是分手的故事。思维不在同一个层面,注定不长久。
      “看看,又来了。你知道吗?你的自卑,你的不自信,造就了你的退缩。这也是你当初跟大家都断了联络的原因吧?而这就是刺向杨柳身上的刀子,会让他更辛苦,更痛苦。你这不是爱他,反而是在伤害他。”孟雪飞说。
      “我……”她说的没错。
      “你以为逃避就不会有伤害?你以为看不见就没有想念,不会再爱了吗?你自己做到了吗?那你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也要做到?”孟雪飞问,问得有些咄咄逼人。我回答不了她。
      “你的懦弱,需要改掉。”孟雪飞咬了一口苹果,说:“这苹果挺好吃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我说。
      “你为什么喜欢杨柳?”她又问。她的问题,再一次问住了我。我愣愣地看着她,想了半天,然后说:“不知道,就是喜欢啊。”
      孟雪飞又笑开了,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仔细一想,应该是他的全部,我都喜欢。好的,坏的,所有!连你也包括在内。”
      我看着她脸上隐隐泛起的红霞,此刻她竟然给我有少女娇羞的感觉。
      (四)
      孟雪飞的身子越来越弱,我去花店的时间从隔1天变成了隔两天。
      幸好,草芽的寒假开始了,杨柳不用再每天接送她。或许因为用钱越来越多,他接了更多的工作,通常回来看过孟雪飞后,他便进入书房做事。
      一有空我便陪在孟雪飞身边和她讲话,她的话越来越多,仿佛害怕自己没讲完就会离开一样。而她跟我讲得最多的,是草芽。从怀孕到出生,从在怀里抱着到爬行学步,到呀呀学语,到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懂事儿的时候,哭闹的时候,一直讲到现在上的幼儿园。讲得很仔细,生怕漏掉一点,有时还会重复。我知道,她最担心的是草芽。就像姨母口中我的母亲,走前对我的牵挂。她讲,我就听着,记着。精神好的时候,我们在二楼露台石桌旁讲,也会到院子里坐着讲,一直讲到我常常必须强忍着泪来听她的述说。后来,我怕我记不住那么多,就用手机录了音。
      也许,以后还可以给长大的草芽听,告诉她,她的亲生母亲有多么爱她,她是幸福的。
      “草芽以后就要拜托你了,她一定会乖的。”她不是第一次这样跟我拜托了,几乎每讲一次草芽,这句话就会在最后作为结束语。我握着她的手,承诺:“我会对她好的,一定!不管我和杨柳最后会不会在一起,都会!”
      “你不要再说离开杨柳的话了。”孟雪飞突然有些激动,咳嗽了起来,反抓着我的手说。
      “你要和他一起,看着草芽上完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她说,眼里带着憧憬。
      “好。”我点头,忍着自己的眼泪。我心里想喊,想大叫。曾经在梧桐山上,看到一个女孩对着远方声嘶力歇地喊,喊到嗓子干哑还在喊。她,或许也有着极大的悲伤吧!
      “还要看她谈恋爱,穿上婚纱嫁人,生孩子,到时候你还要帮忙照顾她的小孩。”她接着说,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草芽有了宝宝的样子。
      “好。”我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别难过。”她反而来安慰我。这要我如何能够承受,以前我想过无数次与杨柳再见面的情形,也想过无数次与孟雪飞再见时我要怎么对付她的趾高气扬,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一次我与她在一起会有现在这样的对话。我想着的都是她作为强者、胜利者的一面,而不是现在这么不堪一击的样子。这样的她,我还怎么恨?我更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为她掉眼泪。
      “这些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好吗?”孟雪飞怕我反悔。
      “我答应你。”我没有经历过怀孕生育,没有做母亲的切身感受。我怕自己做不好~我是真的怕照顾不好草芽,辜负了她的期望。可是这种话,我怎么能够说得出口?我只有望着她掉眼泪~
      “你会做好的,别担心~我相信你。”孟雪飞给我抹着泪说,自己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到底谁才是病人?我真的好羞愧。
      (五)
      元月中下旬的周末,我第一次在某个酒店里见到了杨柳的同事们,以及他们的家人。这是他们事务所在年前组织的一次年终聚餐,所有职员都参加了。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当时坐在餐桌边的孟雪飞问起聚餐的事情时,杨柳说。
      “所有人都带家属参加,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呢。”孟雪飞说。
      “可是你……”杨柳看着她,担心地说。
      “我当然去不了,我还想跟你们一起过年呢~”孟雪飞看着餐桌上的人说,“带依依去吧,反正迟早都是要碰面的,把草芽也带去热闹一下,总在家里陪我这个病人,都不像个小孩了。”
      然后她转头对我说:“你也去认识一下杨柳的合伙人和同事。”
      我现在对孟雪飞百依百顺,对错不论。
      那天,我和草芽跟着杨柳出现在他的同事们面前时,我看到了所有人的好奇和打量。就像站在母亲棺木前那些亲戚和乡邻的眼神。一样,不乏带着鄙夷的斜视。不同的是,也许是杨柳始终紧紧牵住我的手,他们的那些眼神很快收敛,继而换上的是很有修养的笑脸和恭维。
      这一天,我才知道事务所是杨柳和两个朋友一起合伙创办的。他们三个人,一个负责行政管理,一个负责业务联络,而杨柳负责设计组。整个事务所职员大概有60多人,加上家属约有一百多号人。
      聚餐的厅堂不大,不像我在深圳工厂的年终尾牙,几百上千人在一个酒店大厅。可是,人群却完全不同。工厂的员工都是些打工妹打工仔,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化素质,但年轻活泼一聚起来就非常热闹,彼此间真的像兄弟姐妹一般玩闹,气氛到了还会有人吹口哨。就算有人吹口哨,也没有人骂粗俗,反而大家都高兴。
      而眼前的这群人,应该都算是高知吧!他们有他们的修养和素质,女人们也温婉大方,衣着得体,连孩子们都表现得极有涵养。一百多号人用餐的厅里居然都只有低低的讲话声,并无热闹之感。
      台上讲话的人,也不用扯着脖子大喊,委委婉婉地讲了,场上掌声响起。没有人唐突地站起来瞎起哄,也没有人吹口哨。总之,没有人做不得体的事情。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环境,心里在想:果然这样的场面还是要孟雪飞才能HOLD住,我的档次确实不够。除了别人的招呼礼貌回应以外,我并没有主动去和人搭讪,只管注意草芽有没有吃好,有没有喜欢吃的拿不到,我只要等这场聚餐完毕和杨柳一起回家。
      杨柳作为合伙人之一,此刻正和其他两位一起游走在各桌之间喝酒,说着辛苦和祝福的话。最后,少不了设计组的人给他灌酒。虽然他想推,但作为公司的年终聚餐,又怎么能推呢?
      于是当他回到我身边时,已经是醉熏熏的一个人了。聚餐已接近尾声,已经有人离开。我将他扶正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白开水,他冲我笑笑,喝了。
      “柳阿姨,我想上洗手间。”草芽摇着我的手臂说。
      “好,阿姨带你去。”我吩咐杨柳坐好别再喝了,然后带着草芽去了洗手间。
      (六)
      公共的洗手间是最神奇的地方,能有很多秘密背后的消息从这里传播。
      我曾经在东莞文化广场的公厕里,看到别人在门背后写着洋洋洒洒的小故事,几次去甚至还有故事后续的更新。这事儿在我脑中一直觉得神奇。
      这里是高级酒店,厕所里当然不会有人在门背后写故事,就算偶然有天来了个素质不怎么样的人写了,相信保洁员也会很快将之抹去的。谈话,成了这里传递故事的方式。比如此时此刻:
      “没想到一个小三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居然还带着孩子,太好笑了。”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极尽的嫌弃在外面响起,坐在马桶上的草芽抬头看我,我要她别作声。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家三口,真不要脸!好想过去给她一巴掌!再把她的衣服给脱光了!”另一个稍微低一点的声音响起。高素质的人说话原来也这么恶俗,我把草芽的耳朵蒙住了,不希望她过早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草芽有她的想法,把我的手扒开了。
      “唉~~听说还是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什么嘛!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杨先生怎么会看上这种水平的女人!好歹也是个设计总监嘛,真是太气人啦!”一个年轻的,娇滴滴的声音嗔怨着。
      “就算不会看上高中文凭的,也看不上你~别做梦了,走吧!”之间那个尖声细气的女人讥笑道。
      “我哪里不好了?有脸蛋,有胸有屁股,重点本科,哼!没眼光!”娇滴滴的声音反驳着,高跟鞋的渐渐消失的声音表示她们走了。
      我和草芽回到餐厅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合伙人还在和没走的职员喝酒聊天。我走过去跟其中一人道:“沈先生,杨柳喝醉了,我们住得远,我先带他回去了。剩下的事,麻烦你们了。”
      沈先生看起来比杨柳年长几岁,所以我对他说,他会同意的。
      “行了弟妹!自己人,不客气。你带他回去吧,你们家的事,我也知道一点。放心,走吧!路上小心些。”沈先生说话带着酒气,一声“弟妹”让我略显尴尬。
      “呵呵~都一起来了,还不好意思呢~这个世道就是乱啊,听说现在外面的鸡鸭都叫少爷和小姐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走过来嘲讽着说。我听得出她的声音,正是洗手间里那个尖细的声音。
      她的话,将一桌人的眼光投向了我。
      我回头看杨柳,幸好他并没有看向这边,不知道这边的事。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别乱说话!”沈先生看着我脸色,对着她道。
      我带着笑,装着并不在意地对沈先生说道:“那么,我们先走了。谢谢沈先生。”
      “都说了别客气了。没事,走吧!我们一会儿也会走了。”沈先生向我挥手。
      我带着杨柳出门,听到沈先生的声音:“这女人居然还稳得住。”
      “可不是,心理不强大,怎么做小三儿……”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响起。
      我和草芽一起将杨柳带出酒店,扶上车后座绑好安全带,又将草芽抱上副驾也绑好才出发回家。到家时,快夜里十二点了。二老听到车子的声音迎出来,将睡着的草芽抱上了楼。
      我把杨柳叫醒,他还迷迷糊糊的,好在勉强还能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才是最大的。真的是恶性循环。比如后宫斗起来的那个狠,都是女人在干。重男轻女中,婆婆对生了女儿的媳妇反而更恶毒,会各种刁难。
    所以,女人的眼睛,不能只盯在男人身上。否则,心胸真是狭窄得很。
    切不可做一个,可笑的女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