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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雪飞 ...

  •   (一)
      “昨晚那些女人没让你受委屈吧?”
      早晨六点,我正要起床,杨柳抓住我手臂问。我摇头。
      “就算有说什么,你也不要理会她们,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杨柳看着我说。
      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真的没有。”我说,“不过……”我看着他,假装生气:“你说你们办公室只有男人的,我看到的不是。居然还有有身材、有脸蛋、有学历的漂亮年轻女人。”
      “别吃醋,我都看不见她们。”杨柳马上坐起来说。
      “看不见,还知道是她们。”我抓住他的语病说。
      “我错了。我看见她们了,但看不上她们!”杨柳更正。
      “是人家看不上你吧!”我笑,给他台阶下。
      “是是是!人家看不上我。”杨柳马上附和。
      “唉,好可怜,也只有我才看上你。”我假装叹气同情地说。
      “是很可怜,所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杨柳说着,手伸进了我的睡裙。
      “我要起床做饭了!”我将他的手抓住说。谁知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杨母的声音:“今天星期天,你们多睡会儿,我来做早饭。”她声音的出现,让我涨红了脸。
      “听到没有,让我们多睡会儿。”杨柳促狭一笑,#向我扑了过来。
      或许是杨柳忍得太久,一场云雨之后,我快被折腾散架了,躺在床上,完全不想再动一下。于是掐了杨柳一把说:“我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今天我带孟雪飞去医院你不用跟着去,就在家休息一天,家里的事等我回来再做。”杨柳满足地侧身亲我,在我耳边埋怨:“谁让你跑掉那么久。”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我翻身要起来,又惊觉自己此刻正#未着寸缕,连忙又缩回被子里去。我的动作引来杨柳低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下次我会温柔一点。”
      “什么下次!快点起床滚!”我将头埋进被子,催道。
      “用完就丢,真是没价值!”杨柳笑着起了床,戳了戳躲在被子里的我,说:“我走了,你快出来,别闷坏了!” 我在被子里还嘴:“闷坏了也不关你的事!”
      杨柳:“当然关我的事,不然下次我找谁去。”
      他也不等我再驳他,溜出去将门关了。
      (二)
      进入年关,过年的气氛越来越重。
      因为杨柳父母都在,又因为孟雪飞病情的原因,我们打算好好地准备,过一个有气氛、有趣味的农历年,一定要办得最好。父亲打了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只能告诉他今年工厂赶货,厂里只放3天假回不了家。他说要寄东西给我,我说好。把原来公司的地址告诉了他,又打电话给林小雨,叫她帮我收快递。
      过小年那天,我准备清掉所有的鲜花,特惠之后少数没售完的盆栽,我准备拉回山下的房子,放在二楼的露台养着,也顺便当年花了。
      傍晚的时候,正当我和杨柳搬完植物在店里喝水休息,柳玉娉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姐夫。
      “你的谎话要说到什么时候?为了这个男人过年都不回去了?今年跟往年一样吗?就因为他给你搞了个花店?”柳玉娉气冲冲地对我问话。大概她打了电话回家,父亲说了我的打算。
      “有话好好说!”姐夫赶紧劝道,向杨柳点头算打了招呼。
      我对杨柳道:“我堂姐柳玉娉,姐夫刘承刚。”
      “堂姐好~”杨柳连忙打招呼。
      “滚远点!我不是你堂姐,你跟她结婚了吗就乱喊!”柳玉娉直接抢白杨柳,完全不给他面子,把他呛得难堪至极,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抚柳玉娉的火气。
      “哎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来来来,先喝口水再说。”堂姐夫抓起我的水杯就给她喝。我没有说话,等她爆炸。我知道她的脾气,不爆炸完,谁也没办法插话。杨柳看我没说话也没有再说,站在那里一起等柳玉娉数落。
      大约一盏茶功夫,柳玉娉终于缓了口气,问杨柳:“什么时候结婚?”
      “大姐,我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说。
      “我问你了吗?你不考虑这个问题,你还小吗?你今年18岁是不是?”一句话,又引来柳玉娉一串话,她又将头扭向杨柳:“你也没考虑这个问题?”
      “等雪飞的事过去,我一定会给依依交待的。”杨柳说。我倒抽了一口气。果然,柳玉娉眉毛一横:“谁是雪飞?”杨柳看我,才知道这边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有跟他们说过。但是现在话都说出来了,完全没办法再蒙混过去,便道:“我妻子。”
      “什么?!”柳玉娉一口水喷出来,拿起工作台上的铲子就要打杨柳。被眼疾手快的姐夫按住了,他也同样吃惊地吼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说!”
      我正要开口,杨柳拉住我道:“我来说。”于是将我来到南京的前因后果,通通说了一遍。柳玉娉和刘承刚听了,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他俩坐在椅子上闷了很久,最后柳玉娉才终于很伤心地对我说:“小时候我们都只以为你是最单纯的一个,想不到你搅和着这么恼火的事情!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所以,你都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要想想你的亲人啊!你想想你爸爸,还有走了的二娘……”柳玉娉说到这里时,悲伤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算了算了,不说了。说到底也确实是你自己的事,你们这折腾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了……自己看着办吧,到时候不要又要死要活。刘老三,我们走!”她站起来,估计是气得太惨,差点又摔下去,幸好姐夫扶住了她。我知道整件事情一次说来对她的冲击很大,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她被姐夫扶着出门。
      “杨柳是吧?你要是处理不好,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在门口,柳玉娉又狠狠地对杨柳道。看着她出门,我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到她又倒回来,对我道:“受委屈没地方去了,随时来家里。”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点了点头。
      (三)
      感谢这一年南京的冬天一路晴好,这让孟雪飞少受寒冷的罪。
      除了早晚温差大一些外,让我这个长期在广东生活的人,也并没有太大的不适应。平生第一次,我开始主导准备过年的细节,在杨柳父母的指导下。
      杨柳事务所提前放假后,我们将楼上楼下做了彻底打扫。杨柳父亲把院子里的花草也彻底整理修剪了一翻,杂草全部拔除清理掉。凌霄的枯枝也经过一翻清剪,来年一定会枝繁叶茂。
      另外还从花卉市场搬了两株梅花回来,大的放在院子里,小的放在了露台上。檐角也挂上了红灯笼,连白小喵也有了一套火红的唐风小袄子。
      腊月廿八,趁孟雪飞难得有精神,我们全部人一起浩浩荡荡进了城,所有人都买了新衣服。同时,带回的还有置办的年货。孟雪飞脸上有了喜气,大家脸上也跟着舒展了很多。恰好那一天,还是孟雪飞的生日。我们还给她买了生日蛋糕,让她许了愿。
      我们都不想悲伤的事情,很和谐地拍了张大合照。
      除夕夜,我们一起做了一大桌年夜饭,一起陪草芽在院子里放小烟花,一起陪二老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守岁。孟雪飞一直很精神地和我们一道做着所有的事情,笑容也一直挂在她脸上。当时我曾天真的以为,她至少还能和我们一起过上半年时间,一定是医生搞错了。
      为此,我还莫名地暗地里高兴着。
      大年初一的时候,也是天气晴好。我们没有去城里凑热闹,而是又去了原来钓鱼的地方。这次孟雪飞没有看书,也没有听音乐,而是和我们一起钓鱼。回去的时候,她还在路边捡了一块短而大的树枝,说是要带“柴(财)”回家。
      她这一整天的精神劲儿,让我更确信她至少还有半年时间。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自大年初二起,孟雪飞就基本下不了床,几乎全天都只能躺着了。时不时都还会喊痛,杨柳一刻也不敢离开她,带着她又去了一趟医院。我以为会住院,东西都收拾好了,杨柳却带着她回来了。他交给我药包,要我放好。我打开一看,手却忍不住抖起来——药包里是吗啡药片。她竟然已经痛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母亲当时,一定也是这么痛苦的,而我不在她身边……
      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对生命将失的恐惧……
      (四)
      新年开始,气温就一天天在下降,越来越冷。
      大年初五的晚上,天空下起了雨夹雪。
      我和杨柳轮流守着孟雪飞,跟她说话,随时给她准备药片。
      2014年2月7日,农历正月初八,新年开工的日子。杨柳上班去了,我没有出门。中午十二点,天空下起了小雪。孟雪飞望着窗外细细飘飞的雪花说:“下雪了。”
      “恩。下雪了。”我说。
      “我爸说,我妈生我的时候也下了雪,所以才叫雪飞。后来我问过了,那天根本就没有下雪,都是她乱说的。”孟雪飞想到自己母亲的幼稚,笑了。
      “但是‘雪飞’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很美~”我笑着说,“你知道吗?我的名字的‘依’字本来是‘一二三’的‘一’,我爷爷后来可怜我才帮我改成‘依偎’的‘依’。”
      “改得好。所以才遇到了杨柳,才有了‘杨柳依依’。”孟雪飞说。
      “孟雪飞……”我很难过。
      “没事,我现在不吃醋了。”孟雪飞微弱地笑着说。
      “吃那么多醋,真的不酸么?”我想起她上学的时候,猛喝的那些醋,突然好奇地问道。
      “当然酸,但是酸不过自己的心啊。”孟雪飞淡淡地道,眼里没有焦距,似在回忆当年。
      “你真是一个固执到底的人。”我说。
      “尽说我了,你又何尝不是呢~”孟雪飞转着看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她疲惫了,便不再和她说话。给她盖好被子,出得门来,杨母却在门口垂泪。
      “她睡了,我们下楼吧。”我怕孟雪飞听到她的抽泣会更难过。
      面对孟雪飞的病,我们是那么地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看着她痛的时候,我真的好想为她分担一点。但是不能,分担不了。没有谁能帮她承受痛楚,除了药。
      天气越来越冷,时不时有细细的雪花飞舞。孟雪飞也越来越不行了,恐慌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扩散。除了等待和陪伴,我们一筹莫展。而孟雪飞自己,反而却越来越平静了。
      晚上,杨柳陪着她睡。白天,我全天看顾着她。她身边,时刻都有人在。即使我想上洗手间,也必定叫来了杨母守着才去。草芽,总是含着泪来看她,又含着泪被奶奶带走。杨柳的父亲,也不看枪战片了,常常站在院子里对着花草出神。
      (五)
      转眼之间,又一年的情人节到来。
      早上,我将孟雪飞交给杨母之后,同杨柳一起进城去了花店。这还是年后我第一次进城去花店。一进店我就对丁香说:“香香,帮我包一大束红玫瑰。”
      “有意思。七夕的时候杨先生要我留紫玫瑰,你现在是要包红玫瑰送他?”丁香笑道。
      “我有用,别告诉他。你包好,我一会儿就拿走。”我说道。丁香见我正色,转身去拿花来包装。
      晚上,杨柳回来,我将玫瑰交给了他,要他去送给孟雪飞。他迟疑了一下,接过花束,走进了孟雪飞的房间。我端着点燃蜡烛的蛋糕和草芽一起跟在后面进去。
      “情人节快乐!”杨柳将花束捧在孟雪飞床头说。孟雪飞看着面前的玫瑰喜极而泣,伸手接过闻了闻说:“真香!没想到我还能过情人节!”
      “当然能了,还有蛋糕!”我捧着蛋糕走过去,“孟雪飞,情人节快乐!”
      “妈妈,情人节快乐!”草芽也跟着说。
      “好啦!现在我们不当电灯泡啦!你们慢慢享用吧!”我拉着草芽出了门,对她说:“今天的蛋糕,你可不能吃!”草芽笑着道:“明白!”
      睡前,我坐在床边想起了那年情人节,在成都火车站离别的我和杨柳。那时,伤心欲绝的我,和忍着伤心抛下我的杨柳。这一晃,竟又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在想什么?”杨柳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孟雪飞呢?”现在的孟雪飞,可是一刻也不能离人的。
      “我妈在看着。孟雪飞把我撵出来了。”杨柳说。
      “你说什么刺激她了?”我刷地站起来问,准备出门去看孟雪飞。
      “她说,要还你一个情人节。”杨柳拉住了我说。我愣住了。孟雪飞,她的心思总是这么细,总是这么重,总是什么都考虑得到。
      “你去吧!去告诉她,以后这个情人节,我都不过,都是她的。”我低下头,对杨柳说。
      “依依……”杨柳有些为难。
      “去吧!我是说真的。”我抬头看杨柳,眼神坚定。
      “好。我去。”杨柳点头出了门。
      我将灯关了躺在床上,对着黑夜说:“孟雪飞,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六)
      2月15日中午,孟雪飞突然喊痛。
      吃了加大量的吗啡药片也不能管用,甚至出现晕厥,我们赶紧将她扶上车送往医院。医生看过之后给打了针,挂上氧气,她总算没有再喊痛了。只是医生出来对着我们摇头道:“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吧,怕是熬不过今天了。”
      我和杨柳一听,急忙进了病房。这时孟雪飞已然平静,她看到我们,笑了:“我还以为我那一晕,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两个了。”我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骂他:“你瞎说什么!”
      “草芽呢?”她往我们身后看,没看到草芽,问起来。
      “草芽,快进来。”杨柳朝门口喊。杨柳父母带着草芽进来,站在孟雪飞身侧。
      “妈妈,你快好起来。草芽不要看你住在医院。”草芽摇着孟雪飞的手臂道。
      “草芽,听妈妈跟你讲。”孟雪飞转过头,看像草芽,“妈妈很快会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可是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草芽放心,妈妈的心都通过魔法放在了柳阿姨身上,所以你以后想妈妈了就告诉柳阿姨,柳阿姨会像妈妈一样爱你的,知道吗?”
      她的话把我们大人的眼泪都说出来了。
      “好。”草芽含着泪看看我,又看看孟雪飞,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只顾着点头。
      “还有,你也要像爱妈妈一样爱柳阿姨,因为妈妈的心都在柳阿姨身上,你要是对柳阿姨不好了,就是对妈妈不好了,那样妈妈会很伤心的。知道吗?”孟雪飞又说。
      “好。我一定听妈妈的话,也听柳阿姨的话。”草芽抽泣着应答。
      “那好,妈妈也相信你。”孟雪飞艰难地抬起打着点滴的手,抚了抚草芽的头发。
      跟草芽说完,孟雪飞又抬眼看着杨柳父母,道:“爸,妈。我希望你们能待我一样待依依,好吗?她心地善良,也一定会好好孝敬您们的。你说对吗,依依?”
      我含着泪点头,杨柳父母亦是。孟雪飞,你说什么都是。
      “好了,你们带草芽出去吧,我有话跟杨柳和依依说。”孟雪飞又道。
      杨柳父母把草芽带出了病房。等他们关好门,孟雪飞对我道:“依依,我有好多话跟你说。”
      “你说,我都听着。你有什么要我做的,我全都答应!”我握住她的手哭着说,我实在害怕她离开,母亲已经离开了,我不想要任何人离开,哪怕是孟雪飞。
      只有经历过死别的人才知道那种绝望地痛。
      “依依,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即使有一天杨柳赶你、骂你,你都不要离开他,可以吗?我知道你们相爱,但是你们两个的性格太像了。”孟雪飞见我没说话,继续道:“都喜欢将心事放到心底,总是隐瞒自己的心意,宁愿对方误会也打死不说。依依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杨柳一直打听着你消息,而你却一直在放弃他!他从未放弃过你,我也从未放弃过他!你一直和他背道而行,他却一直追着你前行,我也一直追着他前行。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爱着你。所以,今天我将他还给你。希望你从此以后,面对他,抱紧他,再也不要放弃他了。依依,可以吗?”
      说完这段话,孟雪飞很难再讲下去,只是看着我。
      我心慌地流着泪,点头,点头,点头。
      “杨柳,这些年,我一直在帮你把她找回来,现在,够了吗?”孟雪飞将我的手放到杨柳手中握起来,转而对他道。杨柳看着她点头,泣不成声。我也没忍住哭出声来,我想跟她说:孟雪飞,你好起来,我不跟你抢了,我把杨柳还给你,你快好起来。但是,我知道这不可能。
      我这才明白,在生命面前,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依依,你不要恨我……”说完,孟雪飞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2014年2月15日,孟雪飞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天,定在了35岁。
      “孟雪飞!”我大叫出来,杨柳哭出声音。
      门外的杨柳父母听到我们的哭喊,带着草芽冲了进来,但也已回天乏术。
      “妈妈!妈妈!”草芽的凄声哭喊把我撕得粉身碎骨,杨柳紧紧抱住了她。
      2月15日,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孟雪飞,爱得很疯狂。她比柳依依更爱杨柳。无奈,爱情不是打牌,比大小,比多少。太遗憾了……
    又是一章写到哭的文字。码字不易,伤肝劳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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