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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突然 ...

  •   (一)
      我进了城,去了花店。
      将行礼放在花店的阁楼里,我对丁香说:“我有事要出去,你和小齐看店吧,晚点会回来的。”
      “好。”丁香没有多问,应着。
      我出去了,却不知要去往何处。我在街上茫然地走着,麻木的走着。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可悲又可笑。是的,我不是那种可以当面大哭大喊的性格,即使心中早已狂风暴雨、惊涛拍岸,在人前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即使是我心里已经对杨柳问了个千万个为什么,可最终我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我不会对他死缠烂打,不会让他为难,不会让大家为难。
      我不怪他,只怪自己太蠢太执着,拧根绳子吊死在一棵树上。怪自己当初遇见他,怪自己当初不努力,怪自己当初与人断了联络,怪自己没有死得彻底,怪自己庆幸来到他身边,怪自己对爱情仍抱有期望,怪自己固执地认为杨柳与其他男人不一样,怪自己一切……
      原来,他不过也是个普通男人,倒在了父母的期望里,倒在了传宗接代上。
      世间,哪有什么真情在。古今中外,那些脍炙人口的爱情故事,不过是人们对求而不得的美好向往而已。想想黛玉临终前的那一声“宝玉”,想想茶花女最后的呼喊,终究不过是一场痴情女子薄幸郎的空梦。男人,有心吗?有吗?有吗?
      以前,我曾在日记里问过——“杨柳,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你怎么舍得让我流眼泪?”如今看来,哪有什么舍不得?我出来这么大半天,他连一个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他甚至都不管我要去哪,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柳依依,你的梦,真的该醒了。
      可是,坐在植物园的亭子里,我还是忍不住哭了。真是“肠已断,泪难收”。我还是没出息地走到当初我们一起来看过的地方。园子里的花,依然灿烂,只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当初那个怕我走掉的杨柳,真的存在过吗?莫不也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出了园子,我来到秦淮河边。河里画舫依旧,岸上楼台依旧,软语歌声《秦淮景》依旧,人面不依旧。我就那么走着,走到麻木。多希望前面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我可以一直走下去。
      “黄菊花开了吗?摘一朵给我吧!……”手机铃音响起。
      我以为是杨柳,可惜不是。是丁香。
      “柳姐姐,你还回店里吗?”丁香问。我一看时间,哦,不早了。
      “回的。你们先走吧,我手里有钥匙的。”我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挂了电话,我问自己:你到底还在希冀什么?该死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再次开启了工作模式。住在店里的我,总是早起打扫,整理到深夜。店里,再也找不到一片枯黄的叶子,沾灰的植物,它们株株生机勃勃,盆盆精神抖擞。花架上不曾有空缺,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多肉组合。地面、墙壁都一尘不染,凡有光泽的物件,都可以做到光可鉴人。几乎每天小齐和丁香来到店里,都可以看到有新的组合出现,公众号每天都有多篇图文推送。
      我觉得,还是这样的生活适合我。我可以做到那么勤奋,那么专注,那么一丝不苟。
      只有在工作当中,我才是自己的女王。
      白天,我还会跟车送花,和丁香一起去布置会场。和人谈判,与人周旋,给人做局,这些久违的世故手法又重新回到我身上,运用得仍然那么得心应手。
      我们的花店,像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小船,被我驾使得一帆风顺,直渡沧海。
      我,又变成了那个干脆利落、坚利如铁的女汉子。
      只是——失眠和噩梦重新困扰着我,我开始起得越来越早,睡得越来越晚。
      杨柳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来过店里。
      我在等。
      我知道,他迟早会来的。
      (二)
      再见杨柳,是一个月后的元旦节。
      那天,刚好郑西洋来叫我一起去柳玉娉家吃饭,而小齐和丁香我放了假。
      郑西洋来时,我在工作台上组着新的多肉画框,他在旁边跟我讲他那些神经病同事。在他嘴里,好像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是神经病。我笑他:“你这是众人皆醉你独醒?”他说当然。
      画框组好,我拿起来要挂到墙上,因差点距离我要找凳子垫着,郑西洋一抬手给我挂上去了。我笑,难怪你舅舅说干活还是要男孩儿。正说着,忽然觉得有人看我。一回头,就看到杨柳隔着橱窗的玻璃,站在店外。他看到我和郑西洋,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进来。
      我看他,头发蓬乱,衣服裤子也是皱皱地全是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道孟雪飞没给她烫衣服么?我真的看不了这样的他,很想给他倒腾好。但我却漠然地问:“想好了?要还东西给我了?拿进来吧。”
      “孟雪飞要见你。”杨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说着他来的目的。
      郑西洋这时却来一句:“姐夫,你这造型,怎么这么特别?我记得上次不是这样子的哦!”
      杨柳听他这声“姐夫”,扭头看我。我忽视他的眼睛,对郑西洋喝道:“你闭嘴!别乱叫。”
      郑西洋吃惊地看着我,又看杨柳,耸耸肩一边玩植物去了。
      我对杨柳说:“我不想见她。”
      “她要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回家。”杨柳说。
      “她要你把我捅死,你捅吗?回家?不好意思,我家在四川,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我冷笑。
      “柳依依!”杨柳又开始吼。
      “怎么?比大声啊!”我也提高了音量。
      “别激动别激动,好好说。”郑西洋又掺和进来,将我和杨柳拉到凳子上坐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杨柳气愤地说。
      “现在知道了,不晚!”我立即说。转而对郑西洋道:“你,可以滚了!”
      “每次都叫我滚~”郑西洋不满地说,“算了,我滚。记得去吃饭,等你!”
      “不准跟柳玉娉说这里的事!否则,你不用再见我了!”我叮嘱道。
      “不说不说!姐夫,我走啦!你这造型下次换换啊~”郑西洋还跟杨柳道别,气死我了。
      “他真是你的表弟?”杨柳惊愕地看着郑西洋背影问。
      “不关你的事。”我说。
      “走吧,回家。”杨柳站起来说。
      “我在这里没家。”我坐着不动。小草芽突然从门外跑进来抱住我说:“柳阿姨,妈妈要我们一定接你回家,她有话跟你说。”
      “她有话讲,她怎么不来?”我吃惊地看着抱住我的草芽,问杨柳。
      “妈妈生病了,来不了。柳阿姨,你跟我们回去吧!”草芽眼里闪着泪花说,样子太可怜了。我看着草芽,突然没了脾气。杨柳拿了我的包和手机往外走,草芽便拖着我跟了上去。
      孟雪飞,真的生病了?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医生!她要跟我说什么?不可以打电话么?
      可是,看着草芽,这些话我就说不出口。
      (三)
      孟雪飞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她躺在床上,头发散乱,面无血色,嘴唇发青,双目无神。这跟我印象中那个总是精明干练的女人完全不同。短短一个月,她怎么就这样子了?我迟疑地走近她,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她挣扎着要起身,却似胸口扯得痛捂着咳了起来,杨柳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用枕头垫在床头,让她坐着:“依依,你来了。”
      “妈妈,我们把柳阿姨接回来了,你高不高兴?”草芽拿着她的手问。
      “高兴。是草芽请回来的,对不对?”孟雪飞疼爱地抚摸着草芽的头发微笑着问。
      “对,妈妈给我奖励吗?”草芽期待着说。
      “当然有奖励,一棵棒棒糖。”孟雪飞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棵棒棒糖给她,说:“下楼找白小喵玩儿吧,别出院子。”
      “好。”草芽高兴地拿了糖出去。
      杨柳站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孟雪飞有气无力地说:“草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
      她这话是对我说的。遇到一个抢妈妈位置的女人,有什么福气?她怕是病糊涂了。
      我冷冷地说:“我又没对她做什么。”
      “你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她,疼她。这样,我也安慰了。”孟雪飞满足地说。她说的话如此奇怪,什么叫“安慰了”?我很不适应。我很想问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但我没有问出口。我讨厌她,可并不希望她像现在这样躺着,有气无力地跟我说话。
      我仍然冷着脸问:“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吧!一会儿我还要去我堂姐家吃饭,他们等我呢!”
      杨柳不高兴地抢白我:“有什么好吃的等你,非要去?!”
      我也生气地回敬他:“没什么好吃的,但他们是我家人。”
      “是,我是外人。”杨柳受伤地说。还冲我喊:“我是外人,行了吧!”他委屈得很,喊完就要甩手走人。他有什么好委屈的?我才委屈好不好!他被孟雪飞拉住,因为他前冲力太猛差点将孟雪飞拉下床,见此他赶紧回身扶她,好一个情深似海!
      我压制住自己一颗破碎的心,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孟雪飞缓过气来,对他说:“杨柳,你不要说话。”他果然坐在床边,没再说话。现在,他对孟雪飞言听计从了。看来,爱情真的是可以培养的。我忍不住冷笑。
      “依依,你也坐下。”孟雪飞要起身给我拉凳子,我赶在她之前自己拉了凳子坐在她面前。她拉了我的手,握在手里,并没有立刻说话,大概是在思考从哪里说起吧。我等着。
      杨母端来了茶水来放到床头柜上。意外地,这次她没有对我横眉竖眼。应该是看在我退出的份上吧。放好拖盘,她说了句刚沏的小心烫就出去了。杨父自进门就没有看到,或许外出散步了。
      (四)
      杨柳端起其中一杯白开水,缓缓地吹着,那应该是孟雪飞的。他的举动,再次刺痛我。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从我身上移到孟雪飞身上去了。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冷眼看着。
      孟雪飞看了看杨柳,又看着我浅笑道:“依依,别多心。因为我是病人。”
      “没多心。”我口是心非。
      “你打个电话给你堂姐,说晚饭在这边吃了,别让他们等。”孟雪飞交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像个姐姐在交待妹妹,就像我对待郑西洋。但对她的话,我非常不解。她和我,哪有那么多话讲:“为什么?要讲这么久吗?”
      孟雪飞慢慢地说:“因为这里也是你的家,也有你的家人。”说完又开始咳嗽,杨柳急忙给她拍背顺气,她竟病得如些弱不惊风。我看着也着急,她这是怎么了?
      虽然看着孟雪飞这样难过,但我还是嘴硬:“别人可不这么认为,有什么话,你快点说。讲重点,别说其他的,省点力气养你的病吧!”
      “谢谢你还担心我~”孟雪飞顺好气笑道。我本想反驳她,但一想我再说她必定再回我,浪费时间,便将话咽了下去,等她说话。
      “你先打电话~我等你~”孟雪飞坚持着。在她的坚持下,我只好打了电话给柳玉娉。因为我看着她这样子实在是恼火得很,好像真的好严重,我甚至有点慌张。但这些,我都掩饰得很好,挂断电话,我对她说:“这下可以了吧?”
      孟雪飞点头,伸手在杨柳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转头对我道:“依依,这里是你的家,这里的人,以后也是你的家人。”她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要插话,她示意我不要说,我便忍了下来,听她继续道:“杨柳的父母,你要当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他们观念有些陈旧,这跟他们成长的环境分不开,你要多多体谅。草芽以后就是你的女儿,她很乖很听话,我相信她日后也会把你当亲生母亲一样对待,至于杨柳,他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
      “雪飞,你不要说了。”杨柳道,语气哽咽。
      “孟雪飞,你这是干什么?!”她的话完全吓倒我了!我从凳子上站起来,瞪着她。差点打翻了旁边的杯子。这话,分明像……遗言。不,难道他们这是为了让我回来,在跟我演苦肉计?不用至此吧!我看向杨柳,杨柳只是难过地扶着孟雪飞落泪,并没有看我。我想到了母亲冰冷的脸,冰冷的手,僵直的身体。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他们在跟我演苦肉计!没错!一个人,不会那么轻飘飘地,说散就散!生命,哪有那么脆弱!我不是想死都没死成么!
      我退到床脚,看着他们说:“你们不用骗我,要我做什么,说吧!如果不过分,我同意。”
      “依依,你别怕。我只要你回来,照顾家人。你看到了,我现在照顾不了他们。”孟雪飞说。
      “好,我回来!你病好了我就走,到时候你别再留我!”我一口答应她,连我自己都意外。
      “好。我病好了,一定不留你。”孟雪飞安慰地笑了,转头拍了拍杨柳的手,说:“你去把她的东西拿回来,不准再跟她吵了。”
      杨柳点点头,将孟雪飞放平睡好,出了门。
      (五)
      “你到底是什么病?”杨柳走后,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乳腺癌。”孟雪飞平静地说,好像得病的人并不是她。乳腺癌!这三个字就像一条闷棍打在我头顶,生痛剧烈,我太清楚这三个字了。母亲就是因为这三个字离世的。当然,还有对我的怨。想必孟雪飞也有对我的怨。我这是,是我作的孽吗?
      居然两次遇到这样的病人,而且对我都有着怨念。
      “医生说,大概还有两个月时间。”孟雪飞朝我笑一下,说。
      “怎么可能?我走之前你还好好的,也没有看你做手术。”我不信,真的不信。母亲虽然也是乳腺癌,但好歹做了手术挺了三年。她刚才还说等病好了就不留我。
      “那是因为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孟雪飞苦笑着说。她的话,太残酷。她才三十四岁,她还如此年轻。她软软地躺在床上,让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像风中的蜘蛛网,像孩童吹出的肥皂泡,像暴雨中的茑萝。我讨厌她,仅仅只是讨厌而已,并没有狠到想要她怎么样。真的没有。
      “你的父母呢?”我问。这个时候,更应该想起的是他们,不是吗?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你知道的啊。小时候我父亲说和我母亲离婚了,我信了。事实上,不是离婚了,是失踪了。而我父亲在草芽2岁的时候就走了,在我们来南京之前。”她平静地说。她的话再次让我震惊不已。眼前的情况,让我很难过。而我之前还说过那些话,我感到无地自容。
      “你不用难过,这都是命。或许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我接受。”孟雪飞开始有了宿命的观点。这不怪她,任谁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样想的吧。我脑子又成了浆糊。我发现,我一遇到孟雪飞,我脑子就容易搅成浆糊,完成懵逼。
      看着她确实很累的样子,我说:“你好好休息,我下楼去做晚饭。”
      她点点头,睡了。
      我说不出还有希望的话来骗她或是骗自己,因为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现实的残酷性。如果这时候还说什么希望的话,那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的嘲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面对。
      (六)
      “阿姨~,我来做吧!”走进厨房,我有些胆怯地对着正忙碌地杨母说道。无论她怎么看不惯我,在心里我还是对她敬畏的,这也是许我从小的家教使然,对长辈我始终不敢有造次之心。
      “你还是去把房间收拾好吧,今晚的饭我做,以后你做早餐就行了。”杨母头也不抬地切着白萝卜,切好后放进煮着大骨的炖锅里。
      “好。”我没有坚持,回到自己房间。
      难怪杨母让我收拾房间,房间里可以说是乱到不能再乱了。被子和杨柳的衣服胡乱地裹在床上,地下有酒瓶横竖放着,床头柜放了烟灰缸,里面的烟头满得已经掉在外面了。
      满屋子的烟酒之气,熏得我赶紧拉开窗帘,开了窗户。
      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穿过的。我将床单拆了,连同衣服一起全部抱了扔洗衣机里。就在我回头拆枕套时,发现枕头下面压着我的绘画册,翻到的是画着房子的那一页。
      “要不你把白小喵和我们画进去吧!”
      “画在哪呢?”
      “呃~我看看啊,你把我画在这里吧!白小喵就画在我脚边睡大觉。”当时的情景浮上脑海,多么美好,恍如昨日。我摇摇头,放下画册继续整理。垃圾扔掉以后,我将房间彻底清扫后又拖了两遍,再从床柜里面拿出干净的床单换上。
      这时,杨柳将我的行礼包拿进了门。
      “以后不准在屋里抽烟喝酒。”我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放回衣柜,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好。”杨柳站在我身后答应。
      “不准将衣服裤子乱扔床上。”我又说。
      “好。”杨柳再答。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得癌症的人太多了哇~年纪轻轻的,说病就病,说挂就挂,太可惜了哇~大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养成良好的作息,不要半夜刷手机看小说了哇~工作不要拼得没完没了啊,饮食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哇~
    写这章的时候,说实话,我自己哭得不行。写完了,还在哭……
    所有人,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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