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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盟友 ...

  •   苏简煜几乎是被苏简烨拖拽着扭送去了偏殿暂避,袁轼死谏触柱,眼下生死未明,若是苏简煜在场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那他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休说是言官,但凡与袁轼有半点交情的官员都会奏请处置苏简煜。因此这份责任只能暂时让嘉永帝承担起来,毕竟臣下再有不满,也不敢直接挑战天子的权威。
      肖珩见状也顾不得尊卑礼数,直接从回廊另一侧绕后,紧跟着入了偏殿。苏简煜已在苏简烨的安顿下坐在堂内,他薄唇泛白,双手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肖将军,”苏简烨狐疑地盯着肖珩,“你进来做什么?”
      “卑职担心恭王殿下安危,这才跟了进来。”肖珩虽然答着话,眼神却丝毫没有离开苏简煜,“荣王殿下莫怪,是卑职失礼了。”
      “罢了罢了——”苏简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轻拍苏简煜肩头,“你既来了便看顾好恭王,本王到外头去帮衬陛下。”
      “是,”肖珩行礼作揖,目送苏简烨急匆匆地折出殿外,“殿下慢走。”
      苏简煜呆滞地坐于太师椅上,显得很是不知所措。肖珩心疼地上前半步,将苏简煜搂入怀里,不停地抚摸他的额头。苏简煜顺势靠在肖珩的腹部,一时不能平复心情。
      “怎么会这样……”苏简煜双目紧闭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殿下且宽心,”肖珩有力地握住苏简煜的手,“袁轼触柱时我将官帽掷了出去,我瞧着是将他打偏了一些,应当不会危及他的生命。”
      苏简煜摇摇头,哽咽道:“可是……”
      “左右还有陛下和荣王处置,太医也已唤来了。”肖珩蹲下身仰视着苏简煜,云淡风轻地继续安慰道,“荣王将你带到偏殿,便是在护你,你就权当做不知道。就算袁轼真有个三长两短,朝臣要面对的便是陛下,而不是你。”
      “可是六郎,这——”苏简煜眨眨眼睛,迟疑道,“他若真死了便是我的过错,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不成不成,我得出去看看——”
      “殿下!”肖珩赶紧按住意欲起身的苏简煜,语重心长地劝道,“袁轼今日是冲着你来的,你若再不避嫌,反倒是给陛下和荣王添乱。听珩一句,我在此地陪你,待事态稳定以后我们再做打算不迟。”
      苏简煜未再反驳,只是沉重地点点头,此刻他早已乱了分寸,根本拿不定主意。肖珩再次轻抚苏简煜的手背,而后便径自走向殿门口张望,试图大致掌握殿外的情形。肖珩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但心里并不比苏简煜轻松几分。
      袁轼出身世家,为正治初年的进士,苏简煜封王建府的那年他出掌刑部,是名副其实的老臣。去年中枢因官粮案重新洗牌,袁轼便成了资历最老的六部尚书,在朝臣中的名望大概仅次于汪荃,因此可想而知,若是袁轼今日当真死在了先帝的灵前,那将会在朝中掀起相当一番惊涛骇浪。
      肖珩如今只希冀自己掷出去的官帽委实打中了袁轼,能够减轻几分伤害。
      大约两刻以后,全禄气息不平地闯入偏殿内,差点与守在门口的肖珩撞个满怀。全禄虽然焦急,脸上的神情却是掩不住的欣喜,肖珩当即便感觉大局已定,应当没有大碍。苏简煜见全禄到来,不由得紧张万分,他从座椅上弹起,直直盯着全禄。
      “神灵庇佑,”全禄抓着肖珩的手臂,却是对苏简煜说道,“袁尚书并无大碍,姜御医说了只消静养数日便可恢复。姜御医还说是将军的官帽让他撞歪了尚书大人,这才救了他一命。”
      苏简煜只觉心中一口气终于舒畅下来,他长叹一口气说:“无事便好。”
      肖珩插话问道:“请问给使,陛下可还有其他处置或是吩咐吗?”
      “陛下未免走漏风声,已着老奴叮嘱方才在场的宫人不要多嘴。”全禄舔了舔嘴唇解释道,“荣王殿下也按照原计划护送先皇梓宫去帝陵了,对外只说是陛下留了袁尚书在宫中教习皇子们熟悉大昭刑律,暂时先瞒下来,等袁尚书苏醒再做打算。”
      “袁卿还未苏醒?”苏简煜顿时又担心起来,“不是说无大碍吗?”
      “殿下不必慌张,姜御医说毕竟是遭受重击,也属正常反应。”全禄宽慰道,“好在袁尚书的力道也不算太大,因此苏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陛下已嘱咐过了,此事就权当殿下不知情,待稍后老奴调开周遭宫人,殿下即可回府。”
      苏简煜面露疑惑,不解地问道:“皇兄要我回府?”
      “给使辛苦了,陛下既已发话,就按陛下的意思办吧。”肖珩未等全禄回答,急着将他半推半请地送出了偏殿,“殿下这里有下官看顾,您只管忙便是了。”
      全禄不明所以地被肖珩请出了殿,虽然满腹狐疑,却也没有多问,肖珩的官位不高但终究是主子,况近日又一直伴随苏简煜出入,显然他的话不好怠慢。苏简煜这头也是被肖珩弄得犯了糊涂,他甚至想跑出殿外去追全禄,还是被肖珩拉了回来。
      “六郎你这是做什么!”苏简煜试图甩掉肖珩,却被他擒住不得动弹,“袁卿醒来以前,我不想回府,我得确保他确实无恙。”
      “殿下——”肖珩很是好脾气地将苏简煜领回殿内,苦口婆心道,“陛下要你回府这是在护着你,若是长久逗留被人看到,陛下的安排不全都白费了?届时陛下面对群臣诘问又当如何?你与他兄弟最是情深的,应该体谅他才是。”
      “我——”苏简煜紧蹙眉头,自责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总不能——”
      “是他袁轼自己撞的,怪不得你。”肖珩纠正道,“简煜,我们先回去,听话。”
      苏简煜被肖珩唤了名字,忽然觉得心底莫名踏实许多,后者稍微低着头,温柔却不失坚定地与他保持对视。苏简煜原本还想坚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肖珩总能给予苏简煜以安全感,就算是眼下危机尚在,苏简煜也能切实感受到肖珩会毫无保留地护着自己。
      “罢了,”苏简煜侧过头,将手掌递给肖珩,“先回府,静候皇兄消息也好。”
      ——
      为着第一时间折返宫里,苏简煜连午睡都不敢,用过午膳以后拉着肖珩去了随安室里烹茶,未时二刻左右,小厮入内通报说是全禄到府上了,苏简煜如临大敌般地起身向外,肖珩尾随其后,走时还不忘叮嘱小厮不许把全禄到访之事传出去。
      先前倾倒般的雨势此刻已经收敛不少,只是雨点星子依旧密集,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嘀嗒的声响,好在天空略微放晴,倒是明朗了些许。
      嘉永帝出于避人耳目的考量,将袁轼安置在安元殿后的一处宫舍内,御医姜忠行被要求留守,以防出现突发情况。苏简煜抵达之时,姜忠行正与袁轼有说有笑,只是袁轼一见到苏简煜,便忽然拉下脸来,甚至还翻转身子背对苏简煜。
      姜忠行向苏简煜无声地行过礼,便很是识趣地退到外头去了。肖珩清楚此事只能由苏简煜独自解决,因此在目送姜忠行离去以后,他将苏简煜拉到一旁,细致地为苏简煜稍微整理袍服前襟和领口。苏简煜以点头回应肖珩,告诉他不必太过担心。
      “袁卿如今可是将本王当作乱臣贼子了,”苏简煜搬来一张矮凳坐到床榻边上,语调轻快地问道,“担心本王有一日效仿曹孟德将天子变为傀儡吗?”
      “殿下怕是早有计划,又何须老臣揣测?”袁轼仍旧背对苏简煜,忿忿道,“陛下念你是他的亲兄弟,对你信任有加,可新帝继位才不过两月,你就急于安插亲信入中枢。老臣不知殿下使了什么法子说服陛下设立那劳什子议政处,但你的用心我清楚得很。”
      苏简煜没有动气,反而毫无关联地问了一句:“袁卿读过史书吗?”
      大概是被苏简煜如此发问弄得不思其解,袁轼忍不住转过身来面向苏简煜,他的额头缠着纱布绷带,靠右边缘还渗着些许已经凝固的血迹。
      “袁卿可有想过,古往今来一朝之命数与何有关?”苏简煜见袁轼一脸狐疑,继续解释道,“你不觉得大厦倾颓其实都在一朝一夕之间吗?”
      “殿下什么意思?”
      “本王再问你一个问题,”苏简煜仍然心平气和,“你觉得先帝是个好皇帝吗?”
      “殿下这话听着,似是对先帝有所不满。”袁轼冰冷地回答道,“此刻荣王带领的送葬队伍应当刚刚抵达帝陵,先皇尚未落葬,殿下便要不忠不孝吗?”
      “本王不过实事求是地想听听你的看法。”苏简煜将矮凳挪近半步,顺势整理衣袖接着说,“正治初年,先帝知人善任,以太傅周淼主政,朝堂清明、政通人和。周淼后来虽然失势离朝,其影响却长久存在,正治二十年以前的国泰民安有他一份功劳。至于二十年之后发生的种种,袁卿应当比本王更是清楚。”
      袁轼闻言没有急于应答——正治二十年端王入朝协理政务,然而朝臣们很快发现端王并不是理政的好料,可是正治帝却每每包庇于他。一开始,众臣对其颇有不满,只是随着数位老臣接二连三地被罢免,众人逐渐明晰了眼前的局势。袁轼依仗出身得以自保,也并未依附端王,不过他属于可怜的少数派。
      “先帝功过自有史官工笔,本王想说的是,先帝勤于政务也难免端王叔之流败坏朝纲,昔有唐明皇宠幸杨国忠,酿成大祸,此等教训不得不防。”苏简煜缓缓起身,负着手一字一句地道,“煜今日之谋,惠在后世。”
      “殿下说得冠冕堂皇,”袁轼用手肘撑着身体,语气依旧强硬,“说穿了就是将陛下与朝堂隔绝,大权独揽。如此谋略惠在后世?恕老臣不敢苟同!”
      苏简煜复又坐下,神秘地说:“我若告诉你,待城儿及冠以后,我便会奏请皇兄册立他为储君,并让他参与朝政,你又作何反应?”
      “殿下不是反对立储吗?”袁轼皱皱眉,疑惑道,“太学生都——”
      “看来太学生大闹翰林院果然是你在背后推动。”苏简煜狡黠一笑,“此时不提也罢,我并非反对立储,只是反对此刻立储。个中的缘由我无意赘述,不过是想护城儿周全而已。”
      “殿下此话当真?”
      “为何不当真?”苏简煜反问道,“我指了周元槿专门教导城儿,便是为了日后迎他入朝做准备的。”
      “周元槿……”袁轼若有所思道,“周太傅幼子,周仪周元槿?”
      苏简煜颔首道:“不错,是他。”
      “周太傅当年欲推行官制革新,遭到多方掣肘最终被先帝罢官,官制改革一事就此销声匿迹。”袁轼自言自语道,“殿下要周仪教导五殿下,莫非——?”
      “周淼失败的最大原因在于先帝无意放权,可是如今却大不一样了。”苏简煜不打算掩饰,“皇兄无心政事,这才命我理政,只是我也深知此非长久之计。设立议政处不过是第一步,本王要做的是完成周太傅未竞之业,为大昭谋到国祚万延的出路。”
      “若是想成太傅之业,如今的确是一个契机。”袁轼不可置否地,他顿了顿以后补充道,“殿下果真有心的话,老臣倒是觉得未尝不可。”
      “你竟支持周淼的改革?”苏简煜几乎是从矮凳上跳起,“此话当真?”
      “老臣也并非一开始便支持太傅,只是十五年来目睹端王祸乱朝纲的局面,时常有所忧思。”袁轼倚靠着床板,语气缓和不少,“前年偶然间觅得太傅手记,仔细阅看后顿觉太傅高明非常人可比。老臣原本以为殿下是第二个端王,今日看来倒是我错怪了。”
      “原也是我将朝臣们都摆在了对立面,认定你们必会阻挠推行新政。”苏简煜不好意思地退后半步道,“既然今日把话说开了,往后我也好做事。新政困难重重,还望袁卿日后能够多多襄助于我。”
      “殿下信任,老臣欣喜。”袁轼面带微笑,接着说,“不过老臣依旧会看着殿下,假使殿下走错了路,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便绝不会得过且过。”
      “你袁敬德还真是软硬不吃,”苏简煜大笑着推开纸窗,一缕并不耀眼的阳光直射进来,照在他清秀的侧脸上,“本王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简煜: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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