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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蓄力 ...

  •   议政处众人自打端王被生擒以后,或多或少对苏简煜起了戒备之心,其中尤以袁轼首当其冲。袁轼并非不认可苏简煜,但他对苏简煜和正治帝之间的隔阂也有所耳闻,他担心的是苏简煜一朝掌权以后,会将正治朝的诸多遗产全数推翻。因此,如何掣肘苏简煜,防止他借力不问政事的嘉永帝达到独揽政权的局面,成了老臣们的要务。
      为肖珉等一众新人调动官位是苏简煜培植自身势力的最新一步,意图明显,但尚在老臣们的承受范围之内,只要二省六部的长官并无变动,那么苏简煜仍旧需要谨慎对待。也正是由于此,汪荃和赵渌鹏必须以二省长官或至少以主理二省省务的身份入值议政处,否则便会成为随处可见的青瓷花瓶,看着尊贵华丽,实则毫无用处。
      于是当老臣们接到嘉永帝的圣谕时,袁轼便率先察觉了其中的陷阱,为着能反制苏简煜一回,袁轼刻意劝说其他人耐着性子等待,他笃定苏简煜几日后必会安插自己人到朝廷的各个部门,届时便仰仗方承宜为苏简煜设套,逼得他做出承诺。
      袁轼的策略相当成功,苏简煜当然不好将含糊其辞的“疏忽”归咎于嘉永帝,只好自己咬牙承担下来,让汪荃和赵渌鹏实际继续监理省务。虽然这并非是最好的结果,可也总比原先不明不白地被削权强得多。
      苏简煜与老臣就权力展开的明争暗斗,犹如间或向天平的两端加注砝码,却从来都能避免过于向一侧倾斜。苏简煜的确为朝廷打上了属于他的印记,却依旧没能实质性地更改朝局的构成,议政处的设立不过是议事程序的变动,而他的亲信也并非六部长官。
      一切似乎都没有脱离老臣们的掌控,直到今日苏简煜与工部商议完先帝陵寝地宫的布置以后,正在养性门外值房里的诸臣才得知,赵渌鹏被嘉永帝钦点为修史馆总裁,负责编写正治朝史书。圣谕写得很是明确,赵渌鹏被责令优先处理史书编修,并可借调翰林学士充当助手,限期半年需将第一版呈给嘉永帝过目。
      袁轼闻听这个消息气得直跺脚,若非贺知义在一旁提点他注意言辞,恐怕他就要被治罪大不敬了。这无疑是对老臣们的当头一棒,然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反击之力——编修官史的差遣名正言顺,也是新帝继位以后的惯例,无可指摘。直到此时,老臣们才不情愿地承认如下事实:嘉永帝不仅对胞弟苏简煜完全信任,更是全力支持他的为政举措。
      袁轼在离宫的路上将方承宜拉到一边,低语道:“恭王如今凶相毕露,陛下又听之任之。子忠啊,我们若是再不反击,这朝堂就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敬德言重了罢,”方承宜虽然相劝,然而语气不够坚定,“恭王殿下的确是冒进了些,但不至于会有非分之想,眼下诸事也是与我们有商有量的。”
      “你还记得柳钰在牢狱之中对你说的话吗?”袁轼直摇头道,“人心难测,恭王若是长久地独揽大权,又如何保证他始终如一?你别忘了,世子也是今上的血脉!”
      “这——”
      “我们得想个法子,伺机而动,定要挫挫他的锐气。”袁轼神情忧虑,“只要有我袁敬德一日,朝政便绝不能是恭王的一言堂。”
      ——
      入三月以后,日头升起得愈来愈早,连带着飞鸟也更为吵闹,偏偏苏简煜睡得浅,因此没少为这一茬发脾气。肖珩忧心之余专程找了人将府中视线所及的鸟窝都迁了出去,如此倒是消停了好几日,苏简煜嘴上说着不必麻烦,实际倒是很受用。
      自苏简煜宣布提拔亲信已过去五日,苏成蹊去了巡防营履职,于是日常伴随苏简煜出入内廷便毫无悬念地成了肖珩的职责。苏简煜召集各部大臣议事时,肖珩便从旁协助。朝臣们对肖珩不算完全陌生,毕竟前年秋狝的插曲并不是轻易能够忘记的。只是就算恭王器重肖家兄弟,可那肖珉也不过是四品大理寺少卿,官位既不高,离御前更是遥不可及。肖珩以区区骁骑营千户一跃成为恭王近侍,这个中似乎并不简单。
      苏简煜的初衷是想让肖珩跟着自己混个脸熟,同时也知悉朝政大小事务,好为日后遣他出使琅国做铺垫。眼下肖珩除去帮忙传召各部大臣以外,他还负责听记议事的过程,以便苏简煜掌握各项政事的进度。在旁人眼里,肖珩的确只是接替苏成蹊差事的新人,只有肖珩心知肚明苏简煜对他的期许,因此他也格外注意收敛。
      今日苏简煜与兵部一同商议先前提及要授予苏简烨和吴国公的都督官位,包括职责界定,是否领俸,以及如何辖制等。罗晖呈交了兵部拟定的方案,苏简煜看过觉得合适,当即便允准了。不过苏简煜多提了一嘴,认为有必要在东、南和北部疆土增设该职位,同样由宗室或者勋贵充任,郑若庭并未反驳,只是说原则上可行。左右此事不急着做,苏简煜打算稍后问过方承宜的意思,择定人选再行敲定。
      从养性殿走出已临近午时,苏简煜和肖珩一前一后地行于长街上。皇城对于肖珩来说依旧充满着新奇感,一路上或是四处张望,或是询问苏简煜前方的是何殿宇,苏简煜也不曾责怪,反而是颇有耐心地给肖珩解答。
      “前头往东那一片啊——”苏简煜顺着肖珩所指的方向眺望过去,“那是母后的寿安宫,周边是安置随住太妃们的宫舍,大约有七八座。”
      “竟如此之多,”肖珩露出惊诧的神情,“这要是每位皇帝都妻妾成群的,皇宫里岂非总有一日会住不下?”
      “围场猎宫会安置辈分更高的太妃,宫里只住先帝的妾室。”苏简煜解释道,“不过说句实话,养这一大群人的确是不少的花费。”
      “恭王殿下这话叫本宫听了着实惭愧。”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斜前方的转角处传来,苏简煜和肖珩惊讶之际,说话者便出现在二人眼前。此人身着淡鹅黄短襦长裙,头戴白玉发簪,梨形珍珠耳坠衬得她甚是娇巧——她正是已被新帝尊为皇考婉妃的原式微宫姜嫔。
      “煜见过婉妃娘娘,”苏简煜和善地领着肖珩向婉妃行礼,“娘娘言重了,煜方才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娘娘切莫当真。”
      “恭王无须急着道歉,前几日大娘娘倒也提过一嘴,皇后已在着手计划了。”婉妃浅笑着向二人走来,同时打量着肖珩,“还未恭贺肖将军右迁之喜,将军见谅。”
      “娘娘客气了,”肖珩恭敬地应对道,“前年秋狝幸得娘娘诊治,得以迅速康复,倒是下官礼数不周,未曾专程向娘娘致谢。”
      “你未尽的礼数,恭王殿下都替你做了。”婉妃笑得颇有些意味,她转向苏简煜继续说,“殿下与肖将军还真是情谊深厚,本宫觉得堪比伯牙子期。”
      “娘娘学贯古今,煜佩服。”苏简煜隐约觉得婉妃言语中另有所指,顿时警觉起来,“煜正要去向母后请安,便先行告辞了,娘娘留步。”
      苏简煜说罢,未给婉妃回应的机会,便迅速地行过礼向前方大步跨去,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耳垂已经泛了潮红,肖珩紧随其后不敢怠慢。婉妃被苏简煜忽然冷落倒也不生气,她饶有兴致地目送苏简煜和肖珩消失在视线中,自言自语道:“这恭王害羞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也难怪把那肖六吃得死死的。”
      “娘娘?”
      “呀,你可什么都没听见啊采芸。”婉妃瞥了侍女采芸一眼,“切记管好嘴。”
      ——
      眼看日子一天天平淡无奇地过去,苏简煜倒是惊讶于老臣们对赵渌鹏被调去编修史书一事毫无议论,肖珩安慰他道,兴许是老臣们正在逐渐接受苏简煜的理政风格,要他不必过度敏感。周仪产生了同样的困惑,于是嘱咐罗晖留意风声,即使他在相当程度上怀疑罗晖很可能会被老臣们刻意孤立。
      还有不到半月便是正治帝百日祭礼,待仪式结束过后,先帝梓宫就会被护送至帝陵安葬,按照礼制仁熹太后依旧在世,因此百年之后无需与先帝合葬。近日有两件事被提上了日程,一是要为正治帝的陵寝择字定名,二是要再次检查帝陵建筑是否有缺漏。礼部为陵寝定名择了数个寓意美好的字眼,最终由嘉永帝定下使用泰字。
      回家的路上,苏简煜心事重重地一言不发,面对肖珩的逗弄也是心不在焉。肖珩只以为是不慎又叫苏简煜生了气,便乖巧地安静下来,开始反思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
      “肖六,我问你——”苏简煜忽然往肖珩坐席那边凑近,“你有没有想过你我百年以后的事情?”
      肖珩被苏简煜没有预兆的提问一惊,毫无头绪地注视着苏简煜,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换个说法,”苏简煜捏捏耳垂,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身为皇子,死后可以附葬于先帝泰陵周围,但是以你的身份——你不要动气——我们无缘死同穴。”
      “诶?”肖珩虽然从前并未想过身后事,但是此刻听苏简煜道出事实,也不由得着急起来,“陛下既然已经知晓你我关系,就不能求他特许吗?”
      “如此一来便需要将此事广而告之,我担心会有损皇兄清誉。”苏简煜解释道,“况且先帝陵寝之内,恐怕容不下你我。我方才琢磨着,终究觉得另选宝地才是出路。”
      肖珩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若真到了那一日,他却不得不与苏简煜分穴而葬,他是决计不肯的。不过肖珩也清楚这不合礼制,他顿了顿问道:“那岂不是委屈了你?”
      “委屈不委屈的,又有何妨。”苏简煜一手撑着头,不以为意道,“左右我也不想躺在泰陵里叫先帝不痛快,不若相忘于江湖,索性搬出来各自舒坦。”
      肖珩的声音低了下去,甚至有些颤抖:“殿下竟愿意为我做到这份上……”
      “打住啊,肖六。”苏简煜斜眼看着肖珩,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大白天的日头正好,可别有辱斯文,我脸皮可没你厚。话说回来,我打算待先帝百日祭过后,就要着手处理琅国了,你的那些个谋划都仔细推敲过了吗?”
      “都已熟记于心了,殿下不必担忧。”肖珩不再嬉皮笑脸,“不过以防万一,或许再问问周元槿比较合适,毕竟那一沓书都是他带来的,琅国之事想来也在他掌握之中。”
      “也好,那不如明日约他二人来府上吃顿便饭。”苏简煜表示赞成,“人多热闹,垣儿也闷好些日子了,他素来和元槿是亲近的。”
      “垣儿如今与我是最亲近的,”肖珩坐直身子,颇有些不服气,“不是我吹嘘,就连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比不上我,你对他还是严苛了些。”
      “是,六郎说的是。”苏简煜不露声色地轻叹口气,不想与肖珩计较,“六郎最是慈爱,事事都依着他,他当然喜欢你。”
      肖珩得了苏简煜的夸赞,如同一只骄傲的野兽,得意地摆动尾巴。苏简煜觉得有些困乏,便打算闭目养神片刻,然而路边摊贩的叫嚷声络绎不绝,很是嘈杂,吵得苏简煜根本静不下心。好在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二人便紧赶慢赶地回到了王府。
      静宜园里杂植草木甚多,自然也不会缺少杏花,眼下正是逐渐繁茂的时候。此季节的杏花香气不算浓郁,却悠远异常,微风拂过便是帘外杏花微雨,罩春红愁湿。
      苏简煜命女使将午膳端到随安室里,又唤来苏靖垣一道用膳。苏简煜不甚明白是从何时开始,眼前平淡无奇的日子愈发成为了他的渴望,他开始幻想起十数年以后隐退山林之间的平淡生活,也正是因此,他才无比珍惜肖珩和苏靖垣。
      “禀恭王殿下——!”
      急促的叫嚷声打破了随安室内难得的祥和,一个眼生的少年在王府小厮的指引下赫然出现在门口,他显得焦虑紧张,手足无措。
      “你是何人?寻本王所为何事?”苏简煜示意小厮为少年端上一杯水,“你莫要慌张,一句句向本王道来。”
      “回殿下的话——”那少年喝过水,语速飞快,“小奴阿尧,是周学士的书童。”
      “周学士?”肖珩下意识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可是周仪周元槿?”
      “正是,”阿尧回答道,“学士要小奴来禀告殿下,不知是何原因,百来号太学生此刻集结于翰林院官署门前,要求陛下仿效先皇即刻册立太子。学士已联合苏承旨将太学生暂时挡下,还请殿下移步——”
      阿尧话未说完,苏简煜便将象牙筷往桌案上一扔,脚下带风地往府门口疾行而去,他的脸色更是肖珩极其少见过的难看。

  • 作者有话要说:  简煜:肖六你这个样子是进不了我家祖坟的。(普信男发言)
    肖六:就因为我生不出孩子所以你就这样对我呜呜呜——
    此时的姜氏:嗑拉了嗑拉了,给本宫锁死!本宫就是cp粉头!
    ——
    注:
    “不若相忘于江湖”出自《庄子》。
    “帘外杏花微雨,罩春红愁湿”出自张辑《倚秋千·禹好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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