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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进退 ...

  •   苏简煜得知喜讯甚是欣慰,不过他没有贸然前往杨府看望,一则韩姝产后虚弱定然需要静养,二来郡主夫妇肯定陪同在侧,自己去了反而打扰他们一家人的温馨。于是苏简煜先行折回王府,去库房挑了数件御赐的金银玉器,差苏成蹊送过去,并代替自己向淑和郡主说明缘由,待过几日定会亲自前去探望。
      自从上回苏简煜到杨府兴师问罪过后,孙氏无论是出于情愿亦或是屈于压力,总之并未再在内院事务上为难过韩姝。如此一来的后果便是杨翀的长兄杨羾坐不住了,虽说他的嫡妻刘氏出身不如韩姝尊贵,但毕竟是前工部尚书的幼女。一来二去,孙氏竟是对两个儿媳束手无策,便只好时不时地挑杨羾妾室的毛病,以求保全作为婆母的架子。
      苏成蹊正好撞上与肖珩一道回府,苏简煜意外肖珩提前回家之余还是说了他两句,告诫他正是因为身为一营之长官,更不应该随意出入,此事若是被多嘴之人捅到上头的佥事或是副都统那头,难免会遭诟病。
      肖珩嬉笑着牵起苏简煜的手,说:“殿下教诲,珩谨记。”
      “你分明就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肖六。”苏简煜不吃这套,但却无力抽回手,“迟早有一日把你赶出府去,叫你在这帝京城里自生自灭才长记性。”
      “我的好殿下,”肖珩假意哭丧委屈起来,“你可不能做那陈世美,狠心将结发之人抛弃,揣着功名利禄独自快活。”
      “前言不搭后语的,合着你平日在营里只看小说戏文的不成?”苏简煜又气又笑地轻戳肖珩的太阳穴,“说正事,姝儿平安诞下一女,我已叫成蹊送过贺礼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肖珩点点头,接着说,“说来也是有意思,姝小姐与世孙乃是龙凤胎,如今姝小姐已经为人母,世孙却还未成婚。”
      “毕竟女子笄礼比男子冠礼要早五年,生养得早也是寻常的。”苏简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他此刻想到了另一件事,“话说回来,趁着你还未出使琅国,我想着是否要让成蹊和你家小妹见上一面?”
      肖珩一拍后脑勺道:“这事好说,我托兄长传信给家里即可。只是你先前不是说成蹊与荣王副将玄武颇为亲密吗?怎的又要操心起来了?”
      “成蹊同我解释过,大约是我会错了意。”苏简煜撇嘴道,“不如把他唤来再问问,或许又有进展也未尝可知。”
      片刻后,苏成蹊步入拾遗斋,只见苏简煜讳莫如深地坐于堂上,手里揣着茶盏,一旁的肖珩倒很是悠闲自得,正在剥核桃。苏成蹊第一反应是二人又闹了别扭,但转念一想若果如此也无需将自己唤来,难道是有其他吩咐?
      “成蹊啊,”肖珩上下打量着苏成蹊,“先前我与你提过的小妹汀兰还有印象吗?”
      苏成蹊恍然大悟,回答道:“禀千户,自然是有的。”
      “殿下与我合计着,趁着眼下杂事不多,打算近日将她接过来小住。”肖珩言简意赅地叙述着计划,“你可方便多照顾她?”
      “方便是方便,不过千户可否告知小姐何时抵达?”苏成蹊挠挠头道,“玄武今早给我递来口信,说是荣王离京在即,想在走之前邀我一同吃个酒。”
      苏简煜听到此处,惊愕道:“玄武?”
      苏成蹊倒像是旁观者一般,回道:“正是,主子有何吩咐?”
      “他、他可还有说别的吗?”苏简煜有些着急,“只是邀你吃酒?”
      “不然还能做什么?”苏成蹊皱着眉头,“主子又是想岔了不成?”
      “不如这样,”肖珩赶紧插话进来,“你只管去赴玄武的邀约,左右此事也不急。你先下去忙吧,殿下与我还有其他事要商议。”
      肖珩说罢微微侧过头,向苏成蹊使了个眼色。苏成蹊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行过礼退了出去,只是不住心中犯嘀咕,自己不就是与玄武吃个酒,苏简煜何须如此大惊小怪的?还有他为何总是猜测自己与玄武说不清道不明,当真叫人费解。
      “家门不幸啊——”苏简煜扶额轻叹道,“这玄武还真是精怪得很。”
      “你也不必如此一惊一乍的,”肖珩笑着将剥好的桃仁递给苏简煜,“我瞧着成蹊没那意思。再退一步说,这世上哪来如此多的断袖,你就别自添烦恼了。倒是你,今日朝议与中枢们可有再起争执?”
      苏简煜被肖珩一打岔也没再追究苏成蹊的事,接话道:“苦口婆心地算是暂时将他们都说服了,待再过几日议政处正式运作起来,我便可以宣布对你们的安排了。”
      “那从今往后就是由珩陪伴殿下出入内廷了。”肖珩兴奋地探身凑进苏简煜,后者及时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前额,但根本挡不住肖珩,“殿下难道不喜欢吗?”
      “你再多嘴,”苏简煜歪头盯住肖珩,“就给我回临安去。”
      ——
      随后的几日里,苏简煜都不算忙碌,他抽空去了趟杨府看望韩姝,后者被杨翀照顾得很是妥帖。为着避免孙氏再次作怪,苏简煜临走前刻意提了一嘴,说郡主甚是喜欢刚出世的外孙女,杨骅闻言连连表示一定会仔细照顾韩姝母女,苏简煜这才放下心来。
      议政处几近筹备完成,以汪荃为首的原一众中枢朝官皆入值议政处为行走,六部左右侍郎、都御史、大理寺和翰林承旨卿则领学习之衔。汪荃和赵渌鹏被嘉永帝另行授官太师和太保,却不再继续担任原职。这虽然保证他二人依旧班列六部尚书之前,然而旁人都看得明白,此番安排更多是顾及二人的颜面,实则是在暗示他二人主动致仕。
      按照苏简煜和周仪商议的策略,若再将来想要完全通过议政处控制政务,废除中书和门下二省是前提,因此现下便通过淡化二卿官位的方法来逐步推进,待到汪荃和赵渌鹏致仕以后,苏简煜既不会请嘉永帝另行任命二省长官,也几乎没有可能再册封三公。不过苏简煜在这事上另外花费了心思,嘉永帝圣谕中只写明汪、赵二人不再担任原职,却并未说明是否继续管理二省,这就留给了苏简煜自由进退的空间。
      汪荃和赵渌鹏作为当事人肯定疑惑,而其余众臣也不得其真义,只是议政处运作模式有别于从前朝议——汪、赵二人虽然列席所有议政,却都不敢冒然发问,袁轼暂时只在刑狱相关的政事商议时才会得到召见,这一疑问竟是被生生压了三五日,才被方承宜逮着机会提了出来。
      今日商议的是苏简煜对包括周仪在内一众心腹的官位安排,华亭侯和钟瀚都是正阳门之变的功臣,于情于理都该封赏。根据苏简煜的奏请,华亭侯晋位吴国公,并授新职中军都督,统辖帝京二营一卫;钟瀚则升迁为龙武卫指挥使,直接负责保卫嘉永帝和整座皇宫的安全。原巡防营诸将因与端王过从甚密,早在端王下狱后就被革职,因此现任龙武卫指挥使则转任巡防营都统。除此以外,肖珉右迁大理寺少卿,罗晖晋升兵部右侍郎,周仪任翰林院侍读学士,苏孝桐由宗正寺卿调任翰林承旨,苏成蹊赴任巡防营佥事,以及,肖珩授散阶宣武将军。
      “既是陛下圣谕,臣和吏部诸位同僚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方承宜手持嘉永帝圣谕仔细阅看,他很清楚苏简煜这是借皇帝之手在笼络心腹,“只是老臣尚有一事不解,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苏简煜大致猜到是何疑问,平静地回应道:“典铨但说无妨。”
      “陛下手谕另授汪相和赵相为太师以及太保,不知太师与太保是以何官位入值议政处的呢?”方承宜条理清晰,“若是以陛下上一封手谕为准,二省长官方可入值议政处,请问殿下太师与太保眼下又是何说法?”
      “典铨以为有何不妥吗?”苏简煜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推诿打岔道,“只要太师与太保能继续留在中枢尽忠于君,何必如此计较。”
      “殿下或许会觉得臣迂腐,只是臣掌管吏部要务,不得不多嘴一句。”方承宜谨慎地步步紧逼,“陛下日理万机,难免有所疏漏,我们做臣子的便要及时拾遗补缺。陛下前道圣谕既未将太师等官位列入议政处员额,也未授权殿下可自行裁量。如此一来汪太师和赵太保班列议政处便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臣只怕如此行事,恐惹得朝臣揣测。”
      苏简煜沉默不语,思绪转动,他这才想清楚自己中了方承宜的言语圈套——方承宜指出现行安排与嘉永帝圣谕的不相容之处,目的便在于要苏简煜给个准信,替皇帝把话说清楚。苏简煜隐约感觉到这一回他无法糊弄过去,他端着茶碗陷入沉思。
      汪荃和赵渌鹏明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心中却不由得警觉起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瞥了苏简煜一眼,期待着他的答案。
      苏简煜轻抬碗盖,试探性地问道:“典铨是想要本王澄清何事吗?”
      方承宜回话道:“殿下明鉴,敢问汪太师和赵太保是否还继续兼领二省省务?”
      “二省省务自然还由汪卿和赵卿监理,”苏简煜恍然大悟,“如此澄清,典铨可还觉得满意?”
      “既如此,臣烦请殿下以议政王身份颁下政令,白纸黑字地说明此事。”方承宜不再遮遮掩掩直言道,“既叫诸位同僚不再揣测,也好维护陛下治世圣明的清誉。”
      苏简煜一手扶着太师椅,自下而上地打量着方承宜,很是不服气地接话道:“本王随后就告知议政处诸位臣工,典铨大可放心。”
      ——
      苏简煜一路上绷着脸,似乎很是不悦,苏成蹊当时身在殿外并不清楚状况,但他很识趣地没有询问缘由,只管指挥车马往周府方向驶去。待到明日,苏成蹊就要去巡防营报道任职,因此他更想踏实地将作为侍卫长的职责履行到最后一刻。
      苏简煜由管事领着进到内院时,周仪正在侍弄花草,只见院子里整齐摆放着十数盆花卉,其中正值花期的几株梨花开得正盛,花朵生得雪白小巧,甚是可爱。
      “叫殿下久等了,”周仪很是识趣地放下手中的铲具,引苏简煜入堂,“先前移居罗府时我只带走了那株木槿,前几日回家望着这些被冷落的花草,心中觉得愧疚。”
      苏简煜微微一笑,说:“木槿是罗子昇的情意,带着倒也无可厚非。”
      “殿下似是不高兴,”周仪洗过沾着泥土的手,为苏简煜斟了茶,“可是今日与朝臣们闹了不愉快?”
      “我都到你府上了,岂止是不愉快。”苏简煜无奈地叹口气,抱怨道,“我被方承宜将了一军,如今是骑虎难下的境地了。”
      周仪不解道:“此话从何说起?”
      苏简煜于是简要地将方才在殿内发生的种种转述一遍,周仪听罢,抚掌道:“原先以为将中枢们分开,这一茬便能压着不提,看来我们还是小瞧老人了。”
      “虽说议政处实际运作并不会受此影响太大,但终究是打乱了新政的节奏。”苏简煜手指轻敲桌案,颇有些焦虑,“汪荃和赵渌鹏继续监理二省省务,则颁布圣谕依旧绕不开门下省,哪怕我已将孝桐叔父调任翰林承旨。”
      按照苏简煜和周仪的设想,只要不明言汪、赵二人继续兼领省事,中书省和门下省便会因无长官而几乎视作废除状态,然而此等浅显的道理,朝臣们自然也看得明白。
      “殿下莫急,容我想想。”周仪摩挲下颚,眨眨眼道,“眼下的局面,关键在于将门下省剔除在外,如此便可保证圣谕不受影响地颁布下去,办法我想到一个。”
      “你是想在赵渌鹏身上做文章,”苏简煜抓住要领,“寻个借口将他调离议政处?”
      “我记得赵渌鹏在今上及冠以前是东宫僚属,”周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事若要成,还得需要陛下的援手,不知殿下可有把握?”
      苏简煜自认猜到七八分,他笑而不语地和周仪交换了眼神,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
      是夜,肖珩坚持亲自下厨,既为着庆祝获授新职,也是感谢苏简煜器重于他却也不失体贴。苏简煜想着许久没有尝到肖珩的手艺,便没有拦着他,甚至还嘱咐女使取了一坛珍藏多年的桂花酿,哄得肖珩很是高兴。
      今晚无云,空中隐约可见繁星点点,时下又临近三月,天气回暖不少,甚是舒适。
      酒过三巡,苏简煜不胜酒力,两侧脸颊已经微微泛红,他破天荒地主动要肖珩坐到自己的一侧。肖珩照做以后,苏简煜顺势靠在肖珩坚实的前胸上,要他给自己按摩脖颈。
      “殿下如此高兴,”肖珩手上微微使劲,很是宠溺,“可是遇着好事了?”
      “周仪献计,早上棘手之事迎刃而解了。只是我,很明显吗?”苏简煜嘟囔着嘴,坐直上身道,“不行,这样可不好。”
      “你又说什么傻话呢,”肖珩将苏简煜重新揽入怀里,“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无需收敛,只做你自己就好。”
      “你就惯会,宠我的——”苏简煜半躺着仰视肖珩,抬手轻戳肖珩的鼻尖,“肖六啊肖六,你可真真是,我命中一劫。”
      肖珩微微怔住,小心问道:“殿下?”
      “若不是你的纯良长伴于我,”苏简煜浅笑着,手指滑落到肖珩的唇边,“我怕是会做个恶鬼,叫后人又恨又怕吧。”
      “不会的,殿下,你是珩见过最心善的人。”肖珩宽大的手掌握住苏简煜纤细的手指,似乎担心苏简煜不相信一般,眼神坚定地继续解释道,“殿下见着落花便会忧心明年花发虽可啄,又怎会成了恶鬼?”
      “可是那些老家伙着实叫我火大,”苏简煜微阖双目,“当真气煞我也。”
      “明日起,便由珩陪着你了。”肖珩用拇指指腹揉搓苏简煜的眉心,希冀能够借此消减他的焦虑,“往后政事的烦忧,珩与殿下一同分担。”
      “那你要,说到做到,要一直陪我……”苏简煜含糊不清地回应着,说到最后竟是起了一阵极细微的鼾声。
      肖珩知道苏简煜多半是入睡了,他盯着苏简煜的睡颜发愣片刻。苏简煜平日里不苟言笑,眉眼间也透着清冷,唯有熟睡时才会放下戒备,他此刻躺在肖珩怀中,更是显得格外娇小。肖珩轻柔地横抱起苏简煜往内院走去,步履稳健,生怕自己不慎将他吵醒。
      “一言为定,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简煜:男同竟是我侍卫?
    ——
    简煜和方承宜对峙的逻辑我解释一下:简煜的想法是撤销二省长官的职位,但是先前创建议政处时,他给出的说法是只有二省长官和六部主要官员才能入值议政处,所以方承宜会挑刺说太师、太保站在这里不合时宜。
    因此简煜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汪、赵就此踢出群聊(显然现阶段不可能实现),二是像文中所描写的一样,虽然不承认他们长官的身份,但是允许他们继续管理二省。
    ——
    注:“明年花发虽可啄”出自曹雪芹《葬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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