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照君》桂川健煜

42、陷阱

　　白嘉自尽的消息着实叫苏简煜意外，这意味着他背后一定牵连甚广，且都是他一个五品京畿县令开罪不起之辈，所以他不得不选择自裁，将这条线断在此处。此刻苏简煜和肖珩正坐在拾遗斋商讨对策，苏成蹊则站立一旁侍奉。
　　“百般小心，却最终没能防住他自尽。”肖珩不甘心地一拳捶打在桌案上。
　　苏简煜一手抵着额头，试图理清眼下的思绪。片刻后他开口道：“白嘉死了，不过是增添了些许不便，为幕后之人赢得时间。若是想继续查，办法还是有的。”
　　“话虽如此——”肖珩顺应着苏简煜的话，调整思路，“文书！”
　　“不错，”苏简煜改换姿势，靠着椅背，“白嘉既行自尽之举，就说明他一定与倒卖有关，此等营生一旦东窗事发，毫无转圜之余地，他一定留有后手。只是——”
　　“只是他业已自尽，”肖珩叹了口气，“恐怕后手已经不在他自己手里了。”
　　“有这个可能，”苏简煜颔首道，“所以他才会在狱中自裁，不惜以此证明自己牵涉其中，也是为了提醒我们，幕后之人或许已将更多的证据劫走了。”
　　苏成蹊插话道：“那这幕后之人，可是顾蒋等人？”
　　“这一点可以确定，”苏简煜抿了抿薄唇，“然而明面上，三人与倒卖官粮丝毫不相干，即使真的是他们之中的某一人或几人拿走了证据，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那酒楼呢？”肖珩激动地叫道，“我们不是在酒楼还有眼线吗？”
　　苏简煜侧头看向肖珩，琢磨片刻，道：“若是能从此处下手，找出白嘉与酒楼的关联，而顾蒋三人又是这酒楼的常客——”
　　肖珩嘴角一勾，说：“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他们拉下水。”
　　“未必，”苏简煜摇摇头，“我的眼线都是暗中行动，见不得光的。真到了御前对质，我决计会被扣上私养亲兵的罪名，此计怕是行不通。”
　　肖珩探身靠近苏简煜，道：“你的棋子自然是见不得光，可若是刑部和台院去做——”
　　苏简煜眨眨眼，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六郎当真聪慧。”
　　——
　　白嘉自尽的消息当天便传到了养性殿，今日议政时，正治帝神情严肃，一言不发。袁轼例行公事般地将这一消息转述给了其余众人，苏简煜装作刚刚得知一般，也摆出一副凝重的模样。
　　众人沉默不语，殿内落针可闻。终于正治帝还是先开口了。
　　“端王、恭王，可有见解啊？”
　　“回皇兄，”端王率先答道，“臣弟以为，那白嘉狱中自裁乃是以死谢罪，官粮亏空一事，多半他是主谋。”
　　正治帝没有接话，而是看向苏简煜。
　　“臣与皇叔所见正好相反，”苏简煜不紧不慢，“白嘉不惜狱中自裁，恰好证明尚有幕后之人在操控这一切，他已然成为弃子，这才不得不自尽。”
　　“恭王殿下所言甚是，”袁轼接过话头，“老臣也认为，白嘉定是知情人，却又被人拿捏住了把柄，这才于狱中自裁，以保证幕后之人的安全。”
　　正治帝转动着手钏，道：“依你们之见，这幕后之人，又是谁？”
　　“这个——”袁轼有些为难，“臣还在调查中。”
　　“哦？”苏简煜拖长音调，“难道不就是他柳钰柳尚书吗？”
　　“殿下？”袁轼和方承宜几乎异口同声地望向苏简煜。
　　苏简煜向皇帝行了一礼，道：“倒卖官粮是抄家的勾当，无论是仓部郎中还是京畿县令，到底没有这通天的本事。臣这两日思来想去，除去柳钰似乎无人能办到，他任职司农多年，户部早已唯他马首是瞻，他也定然坚信自己地位稳固，这才铤而走险。”
　　正治帝注视着苏简煜，陷入思考。苏简煜趁此机会，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袁、方二人，而后小幅地摇了摇头。
　　“袁卿，”正治帝开口道，“你以为如何？”
　　袁轼虽然还不清楚苏简煜的真实意图，但他知道苏简煜定然已有准备，于是接话道：“臣以为恭王殿下所言不无道理。以目前刑部所掌握的证据来看，白嘉自裁应当是为了维护柳钰，毕竟他二人还有一层血亲的关系，行此极端之举也不难理解。”
　　正治帝听懂了袁轼的意思，说：“你是想说，可以结案了。”
　　“陛下圣明，”苏简煜插话道，“只是后续的量刑还要劳烦蒋寺卿，不如交由三司会审，袁尚书和方都御史还得多多帮衬才是。”
　　“三司会审也好，”正治帝收起手钏，“若无别的事，今日就散了吧。”
　　说罢，正治帝率先起身离开正殿，去了东暖阁。众人也随后退出，苏简煜刻意加快脚步，在养性殿以东的朝华门处等候袁轼与方承宜。
　　“殿下。”二人迎上来行礼道。
　　苏简煜回礼后，温和地说：“二位一定在疑惑，本王为何认定柳钰便是本案唯一元凶，且将大理寺卿也牵扯进调查之中。”
　　袁轼和方承宜颔首，苏简煜示意二人边走边说。
　　“你们细想，”苏简煜走在前头，“一个人是有多绝望，才会选择在狱中自裁？白嘉之死证明了他与倒卖官粮一事定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件事牵涉甚广，必然会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这也是白嘉的救命稻草。如今他却选择自我了断，说明——”
　　袁轼惊恐地道：“说明他的保命稻草已没了。”
　　“不错，”苏简煜继续说，“然而柳钰比白嘉更早下狱，他在户部的亲信也一同被革职查办，这事决计不可能是柳钰去做的，那么就意味着劫走白嘉稻草的，一定另有其人。”
　　“可是，”方承宜挠着后脑勺，“还能是谁呢？”
　　苏简煜不好透露棋子的发现，但却可以将自己的观察告诉二人。
　　“本王先前仔细观察过，”苏简煜压低了声音，“柳钰被革职那日，顾尚书与蒋尚书与殿前表现得甚是不安。散朝以后，本王派侍卫长跟踪查探，发现蒋尚书直接去了顾府。”
　　袁轼抚掌，道：“所以殿下安排蒋安怀参加三司会审！”
　　“是这个道理。”苏简煜面露微笑，“他是蒋安惟的族弟，或许知道内情。三司会审实则是让他在你二人眼皮子底下做事，但凡他露出马脚，我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揪出这幕后之人。”
　　——
　　苏简煜再见肖珩又是四日之后，他进府的时候，苏成蹊告诉他，苏简煜正在静宜园里查看工匠们拿来的图纸。
　　“这里，再添上一小片竹林，”苏简煜指着图纸笔画道，“稍稍做个隔断。”
　　肖珩见苏简煜正忙着，不想打扰，于是便独自走去随安室，耐心地等候。大约一刻以后，外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肖珩循声望去，工匠们正缓慢地退出园子。苏简煜正好朝随安室这里一瞥，便看见了肖珩。
　　苏简煜面露喜色，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肖珩起身朝苏简煜走去，笑道：“不碍事。”
　　苏简煜拾级而上，肖珩伸手牵住他，将他一把揽入怀里，贪婪地嗅着苏简煜身上的味道。
　　“今日是榛子香，还带些松木的味道。”肖珩凑在苏简煜耳边，落下一吻。
　　“狗鼻子还真灵，”苏简煜戳着肖珩的胸口，“进去说话。”
　　二人坐定以后，苏简煜如往常一般，开始烹茶。
　　“也就是说，”肖珩将茶盏放入沸水中，“我们只需守株待兔，静观其变。”
　　“不出意外的话，”苏简煜搅动着茶匙，“可若是他们始终没有动作，或许我们还得留一手敲山震虎，这事情拖得越久，对他们便越有利。”
　　“这是自然。”肖珩眨眨眼，“只是左右也不急，这两日可有什么安排？”
　　“我是没有，”苏简煜放缓了手上的动作，“你有打算？”
　　“眼下已是三月末，清明将至，你可想去踏春？”
　　苏简煜心领神会地一笑，道：“你都这么问了，想来已经打点好，我若不去，岂不扫兴。”
　　肖珩探身过去，道：“出了城东体仁门，再走三里半，有一处石桥镇最是别致。”
　　“倒是听过这地儿，只是我从未去过。”苏简煜小口饮着茶，“也好，带上垣儿同去，他也好些日子未出门了。”
　　“哦——”肖珩有些失落，“要带上垣哥儿一同去吗？”
　　苏简煜不解道：“不方便吗？”
　　“倒也不是不方便，”肖珩不情不愿地道，“我就是私心想和你独处罢了。垣哥儿跟着，牵不得抱不得，更亲不得的——”
　　“我见你平日里吃膳，倒是不食醋的。”
　　“诶？”肖珩被苏简煜这一句毫不相关的话给分了神。
　　苏简煜悠悠地道：“怎的一次踏春，倒和垣儿争风吃醋起来了？”
　　“我没有，”肖珩搁下茶盏，嘴硬道，“我只是——”
　　“你我来日方长，”苏简煜起身移至肖珩身旁坐下，“不缺这一回。垣儿最近读书还算用功，也是该带他出去散散心，否则他该怨我了。”
　　肖珩虽然明白这些道理，但一想到自己精心计划的二人出游落了空，难免还是有些不满。于是他低着头，抿着嘴唇，暗暗与自己怄气。苏简煜在一旁看着肖珩这般模样，忍不住想笑。他靠近肖珩，轻拍肖珩的大腿，道：“六郎最是明事理的，可莫要气恼了。”
　　苏简煜直接将肖珩一记夸赞，这倒叫肖珩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他若是不再追究，多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若是不依不饶，倒也不妥。沉默片刻，肖珩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退让，但不乏哀怨地盯着苏简煜。苏简煜笑出了声，未等肖珩抱怨，他敏捷地伸手探向肖珩的腋下。肖珩没有防备，被苏简煜挠得毫无招架之力。
　　“殿下饶命。”肖珩举起双手，假意示弱。
　　“笑了，笑了，”苏简煜收手，指着肖珩，“笑过可就不能再动气了。”
　　“那——”肖珩将计就计，一个发力将苏简煜压到身下，“殿下让珩再高兴高兴吧？”
　　“肖六！唔——”苏简煜话未说完，就被肖珩的舌头堵住了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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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打团时间
简煜：这波虚晃一枪，准备勾引对面c位！
方承宜&袁轼：……一时分不清你是我方c位还是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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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出自《诗经·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