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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侯爷 ...

  •   冯氏忽然遭贬的消息不胫而走,光是这两日议政处就收到不少前朝的奏疏,大多来自与冯家交好的大臣,他们认为嘉永帝的处罚太过严苛,且此事存在诸多疑点,希望皇帝能下谕彻查此事。苏简煜没有对此多作置喙,只是如实地告诉方承宜,太后那晚是当着一众宗亲和嫔御的面受了冒犯。
      此话一出,议政处的老家伙们便全都懂了。朱砂事件的真相已经不重要,即使查出并非冯氏将朱砂放入锦匣中献给太后,冯氏作为甘棠宫主位终究也难辞其咎。嘉永帝必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不可能坐视自己的母后受辱,与其冒着查不出个所以然的风险大动干戈追究内廷司的过错,不如直接处置冯氏来得直接,因此冯氏的下场实属情理之中。
      当然苏简煜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冯氏献上的贺礼锦匣内的朱砂就是他托了钟瀚亲自去做的,整个操作也相当容易,只消珊瑚姑姑以寿安宫需要些布置物件为借口,叫钟瀚打开库房即可。就算事后查到这一点,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寿安宫监守自盗。不过为宫宴的闹剧画上点睛之笔的还是太后那一句看似大事化小实则将皇帝推到台前的话语,苏简煜着实佩服自己的母后,她总能四两拨千斤地将一切轻松掌握。
      肖珩大约是从肖珉处打听到了这消息,今日苏简煜刚从宫中回府,肖珩便拉着他饶有兴致地不停追问。苏简煜刻意三缄其口,却最终还是经不住肖珩的死缠烂打。
      “我就猜到此事没有如此简单,可还是未想到竟是你与寿安宫联手做的。”肖珩听完苏简煜的叙述惊讶道,“那陛下可是——?”
      “并未提前告知皇兄,不过他或许有所察觉。”苏简煜满不在乎,他的注意力现在集中于该吃一块豌豆黄还是一块核桃糕,“冯氏仗着生养皇长子的功劳和母家,在宫中横行惯了,母后也不喜欢。”
      “陛下孝顺,想来就算已经察觉,估计也不会再忤逆太后的心意。”肖珩看苏简煜吃着酥糕担心他呛到,于为他是递上一盏菊花普洱茶,“不过婉太妃倒是捡了个便宜,往后由她抚育大殿下,怕是会与寿安宫往来更多。”
      “这也无甚不妥,姜氏原本就是母后宫里的医女,皇兄应该也是想到这一层才下旨将圻儿交给她养育的。”苏简煜轻啜一口茶,对肖珩投以感谢的目光,“不过你想过我为何容不下冯氏吗?”
      “是因为我吗?”肖珩忽然欲言又止,“其实污言秽语我也多少听到了些。”
      “终究还是瞒不过你啊——”苏简煜耸耸肩,似乎对此并不意外,“我不想让外人觉得你是因为攀上了我才得了差遣和赏赐,所以只有把冯氏打压下去让流言止息,如此一来我奏请皇兄对你封赏才会名正言顺。”
      肖珩伸手过来抚上苏简煜的手背,动情地唤道:“殿下——”
      “打住啊肖六,大白天的正经一点。”苏简煜腾出另一手捂住肖珩的嘴,“我同你说过的,一家人就是相互扶持相互亏欠。”
      肖珩被捂着嘴,声音沉闷地回答说:“都听殿下的。”
      “你我回京以后,出使琅国一事在前朝已有些讨论的声音。好在袁轼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主张为你加官。”苏简煜说到此处显得很是骄傲,“不过我明白你志不在此,加之寿安宫也不允,所以我打算奏请皇兄封你爵位。”
      肖珩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加官和晋爵,这二者有何区别吗?”
      “你现在已经是三品侍郎,若要加官则至少也得是相同品级的官位,或者向上往东宫僚属去靠,也就是太子三孤这些官位。如此一来你势必涉足朝政,然而这是母后不希望看到的。”苏简煜收回捂着肖珩的手,耐心地解释道,“封爵就不同了,说穿了便是朝廷供着你的吃穿用度,逢年过节还会发放抚恤。除非是像舅父那样另有授职,否则世家贵族是不能过问朝政的。”
      “好家伙,那这些世家可不就是硕鼠!”肖珩激动地拍案而起,“恕珩直言,殿下要帮我谋取爵位自是好事,可我也不想同流合污。”
      “你的这股子冲劲我喜欢,不过你想岔了。”苏简煜笑着示意肖珩坐下,“世家可不是光吃不做的貔貅。譬如朝廷会向世家分封田邑,世家每年便需要向朝廷缴纳相应的田税和粮食;又比如与琅国交战,世家也须得和平民一般参军入伍。”
      “这样倒还说得过去些,”肖珩忿忿道,“可世家的总还是比平民好过得多。”
      “世家祖上大多建有军功,受朝廷之恩惠也是无可厚非。”苏简煜继续解答道,“且世家子弟除非袭爵,否则其后代与庶民无异——当然这是先帝当年为缩减朝廷开支而做出的改革,为此世家一度与朝廷关系紧张。”
      “既得利益者当然痛恨改革,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肖珩感叹道,“我原以为先帝不是那种大刀阔斧之人,看来还是我抱有偏见了。”
      “周淼辅政那几年大昭颇有青云直上的势头,直到后来周淼遭贬,先帝的意志似乎也受挫不少。”苏简煜怅惘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如今元槿愿意襄助我,我很感激。”
      “周元槿不愧是你的闺阁朋友。”肖珩打趣道,“只是你也得注意,免得罗子昇吃你的醋。”
      苏简煜翻了个白眼,故作嫌弃道:“你当人人都像你是个醋坛子不成?”
      说罢苏简煜径自起身往静宜园的方向走去,肖珩知道他并未动气,却也紧忙跟上。静宜园里已经完全褪去夏日的葱郁,各类花卉草木都逐渐呈现颓废之势。肖珩知道苏简煜不喜见落花,所以早早地便命小厮将静宜园洒扫干净,又搬来了数十盆种类各异的秋菊沿着小径等距摆上,将庭院点缀得素净雅致。
      这些事肖珩都是瞒着苏简煜做的,因此倒是叫苏简煜颇为意外。
      “我记得殿下从前说过,秋日要与珩一同酿菊花酒喝。”肖珩揽着苏简煜,望着摆放整齐的一盆盆的菊花笑得很是灿烂,“可不会忘了吧?”
      “政事繁忙,早就忘了。”苏简煜踮脚轻轻地刮了一记肖珩的鼻尖,“不过现在又想起来了。”
      ——
      冯氏遭贬至今已有小半月,苏简煜一边盯着风声走向,一边将忙于厘清朝中琐事。眼下将近月底,苏简煜便将封赏使团的事宜提上了日程,单独同皇帝商谈了多次。
      袁轼带领议政处众臣力劝苏简煜考虑授予肖珩官职,他们有自己的心思——毕竟苏简煜对肖珩再有知遇之恩,一旦肖珩涉足朝堂,许多事情便会由不得他。袁轼的计算是届时能将肖珩争取过来,站在朝臣的阵营,不过这自然是基于他并不清楚苏简煜和肖珩的真实关系。恰巧的是,仁熹太后便是因此才强烈反对肖珩入朝,她担心的是苏简煜有了肖珩的助力会进一步巩固在朝中的话语权,进而威胁到嘉永帝的统治。
      嘉永帝对两方的盘算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也有数,若非苏简煜当初苦心谋划,他或许早就在正阳门口被端王捕杀,故而皇帝始终站在苏简煜这一边。对于嘉永帝来说,只要苏简煜向他开口,他都会允准,于是对肖珩的封赏很快便敲定下来。
      乾成宫的金桂今年早早地便开了苞,不过数日的时间,那股独有的甜香便从最初的清雅转为现时的浓郁。苏简煜最是喜欢桂花香气,如何闻都觉得不过瘾。嘉永帝也也是纵容着苏简煜,干脆在后殿庭院中设了桌椅,与苏简煜在此品茶对谈。
      “肖六的封赏想来母后不会有异议,至于前朝那头,我自有说辞。”苏简煜小心地舀出一大勺晒干的桂花,倒入已经烧开的茶壶里,“使团部众多为礼部和兵部僚属,臣弟想着还是各自另行授官的好。”
      “这是方承宜的要操心的了,你交给他便好。”嘉永帝懒散地看着在殿顶屋檐上打盹的花猫,“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认真,朝臣也好,母后也罢,他们最忌惮的就是你事事亲力亲为的辛劳。”
      苏简煜不咸不淡地调侃道:“那臣弟从今往后把政事送到乾成宫来?”
      “罢了罢了,这福气朕可不要。”嘉永帝连连摆手,示意苏简煜快些烹茶,“说起来重九贺礼上锦匣的手脚是你做的吧?”
      “皇兄圣明。”苏简煜丝毫无意掩饰,“臣弟的伎俩终究瞒不过皇兄。”
      “无妨,即使不是你在背后布局,朕也有意将她贬斥。”嘉永帝就着蜀锦帕子,接过苏简煜递来的茶盏,“旁人见朕常常亲自教习圻儿,以为朕专宠冯氏,其实朕不过是不想让圻儿和冯氏独处罢了。”
      “看来臣弟倒是误打误撞帮皇兄解了燃眉之急。”苏简煜歪头说,“中原冯氏一族家世显赫,光是手里的爵位便有三个,他们自然是盼着圻儿能坐在承英殿上。先帝在时,长支的宋国公和旁支的许昌侯便明里暗里表达过希望册立皇太孙的意思。”
      嘉永帝长舒一口气,说:“朕喜欢圻儿,但不喜欢被人左右。”
      苏简煜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问道:“皇兄是想说日后未必册封城儿为储君吗?”
      “你既请了周元槿为帝师,便得拿出成效来。”嘉永帝直言不讳道,“虽说他记在中宫名下教养,但终究不是亲生,这点他赢不过圻儿。”
      “臣弟明白。”苏简煜颔首以示赞同,“不过周元槿是托付得起的,这点我从未有所怀疑,前几日他告诉我正在编订额外的书册以供教导城儿。”
      “周元槿如此上心,朕着实欣慰。”嘉永帝拿起碟中的花生酥咬上一口,“城儿尚且年幼,朕等着他及冠的那一日。”
      “还有一事,一直忘记与皇兄提。”苏简煜忽地话锋一转,“宗正寺的差事在孝桐叔父调任翰林承旨以后仍然由他代管,我想着也着实辛苦。不如让简烽以副代正,他再过三两年便及冠了,也该让他为皇兄分忧。”
      “你安排便是了。”
      ——
      礼部定下于九月二十八为肖珩行册封礼,为此他隔夜搬回了街口小院居住,等待今晨全禄前来宣旨。随后肖珩要入宫穿戴朝服,再至乾成宫向嘉永帝亲自呈上谢恩表。完成这一切后,肖珩还要前往户部衙门,领取所获封邑的地契和田契,并由后者告知每年需要向朝廷缴纳的各类税款总额,如此册封礼才算结束。
      苏简煜是和肖珩差不多同时进的宫,今日议政并无要务,结束的时候尚早。苏简煜估摸着肖珩或许会被嘉永帝留下单独白话几句,因此散朝后便去了趟寿安宫,打算稍坐片刻再去户部衙门和肖珩汇合。
      仁熹太后对苏简煜信守诺言感到欣慰,但言语中依旧流露出对肖珩的戒备。不过说起正事来,太后丝毫不会含糊,她告诉苏简煜自己已派人将冯氏严加看管起来,切断了她与家族联系的所有渠道。用太后的话来说,既然选择出手,那就不能留下后路。
      从寿安宫离开的苏简煜径直出了皇城,向着东南方向的户部衙门过去,这段路程坐车大约需要两刻不到的时间。苏简煜一路上想了不少看到肖珩以后要说的祝福话语,却不是觉得太过拘谨就是觉得过于浮夸,直到目的地将近,苏简煜还是未曾想好。
      在户部衙门前站定的苏简煜很快便等来了身着水浅葱色绣蟒纹朝服、头戴镂空水纹银朝冠的肖珩,他手中还拿着厚厚一沓文书卷宗,想来应该是地契和田契。华丽的袍服修身服帖,衬得肖珩精气神俱佳的同时,还隐隐勾勒出他全身的肌肉轮廓。
      “见过淳安侯。”苏简煜嘴角带笑,不知怎的这话便脱口而出,“听闻淳安侯青年才俊、玉树临风,小王有礼了。”
      “幸得陛下和恭王殿下抬爱,肖某才有今日之光景。”肖珩闻言负手躬身,坏笑着凑到苏简煜跟前,“肖某必不忘殿下恩情,好、好、报、答。”
      “肖六!”苏简煜低声喝道,他自然晓得肖珩所谓的报答是何意思,“上车!”
      明明是苏简煜先出言调侃,肖珩借此发挥,倒是他自己反而先不好意思。肖珩心里如此琢磨,憋着笑跟在苏简煜身后钻进了马车中。入秋以后天气逐渐转凉,马车里头已经铺上了柔软厚重的墨狐毯。
      “这朝服与我想象中的不同,”肖珩上车以后摘下朝冠,将契约递给苏简煜,“我原先以为侯爵既是一品,穿的应当是正红朝服,可如今观之好似与宗亲相近。”
      “公侯伯爵都是勋位并非朝臣,自然不能着普通朝服。”苏简煜解释道,“侯爵与伯爵朝服形制基本相同,区别在于蟒纹的数量,公爵朝服则还有颜色的不同。”
      肖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说起公爵朝服,我记得刚升千户时你还提过远支宗室,这又是何说法?”
      “皇子及冠以后通常会得到皇帝的恩封,嫡子为亲王,庶子为郡王。”苏简煜一手撑着头,另一手勾着肖珩腰间的配饰流苏把玩,“亲王、郡王也会有嫡子和庶子,除去袭爵的一子以外,其余诸子也会获得恩封,他们便是我所说的远支宗室。先帝规定远支宗室的恩封爵位不可承袭,和取消世家子弟恩封是一个道理,都为着缩减朝廷开支。”
      “也就是说,”肖珩尝试用熟悉的事物来翻译苏简煜的解释,“如果殿下还有垣儿以外其他的儿子,将来他们的孩子就是庶民?”
      “就是这个道理。”苏简煜将流苏缠在手指上,抚摸着冰凉的象牙腰牌,“你若是有不止一个儿子,除去袭爵的那个,其余都得自谋生路。所以啊,孩子还是少生的好。”
      “殿下说的好像我会有儿子一般,”肖珩阴阳怪气地说,“我有你就够了。有没有儿子,淳安侯的爵位能不能承袭,我才不关心。”
      “我就是随口打个比方罢了。”苏简煜收手回来,轻戳肖珩的手背安抚道,“不过即使你没有子嗣,爵位也可以承袭。”
      “你是说筠儿?”
      苏简煜补充道:“他是你嫡亲的侄子,你可以上表皇兄,指定由他袭爵。”
      “恭亲王爵往后由垣儿承袭,淳安侯爵便由筠儿继承。”肖珩牵住苏简煜的手,满是欢喜地说,“日后我会带着筠儿常来走动,恭亲王和淳安侯要世代交好。”
      “你我能把这一世过好就不错了,还操心后辈呢。”苏简煜笑道,“我如今就盼着城儿及冠册封为储君,届时我也好将政事逐步地交给他处理。”
      肖珩忽地正经起来,说:“你的用心陛下都看在眼里,他要我好好照顾你。”
      “我就知道皇兄会与你说些私密话,”苏简煜身体稍微靠后,挑眉道,“你们还说了些什么,都说与我听听。”
      “陛下还说——”
      “恭王殿下安好!”
      肖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声打断,与苏简煜面面相觑。苏简煜脸上写着疑惑,他完全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带着不解,苏简煜挑了窗帘向外探头望去,来者竟是罗晖的父亲、蓉城伯罗祯。
      “蓉城伯?”苏简煜诧异地开口与罗祯打招呼道,“亲自登门可是有事?”
      “请殿下恕罗某唐突——”罗祯满脸堆笑地上前半步,从袖口中抽出一张大红色的帖子递给苏简煜,“犬子罗晖入仕以来颇得殿下照拂,如今他与嘉和县主婚事已定,罗某特来邀请殿下赏脸出席婚宴。”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太太能画一个穿侯爵朝服的肖六吗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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