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 39 章 ...
-
临近子夜,昙花已经完全开了。
阑珊余光看着花圃里洁白剔透的一丛,脑子转得慢极了,只是呆呆地沉默着。
的确,她平日里对着墨云洲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亮出尖牙利嘴,小猫也敢对老虎伸爪子的那种。今天在这氛围之下,在这略带陌生但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墨云洲面前,一身棱角无声无息地罢工了,浑身的毛就这么放弃抵抗地顺了起来,被指责也还不了口。
算是默认了吧。
“祈福仪式上,庄主的审问堂上,我都保你了,你有什么可防备的,宁愿自己冒这样的危险,也不和我说一声?”墨云洲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仿佛他们之间一再经历的,从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坎。
阑珊依旧沉默着,半晌才组织语言道:“你帮我,难道不是为了择熙学苑,不是因为你不想丢人,不想自己受到牵连?”
说到最后一句竟然还有一点委屈的意思了。
墨云洲好看的剑眉微蹙,颇为意外:“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阑珊奇道:“不是您自己说的吗?”
墨云洲更诧异了。
“您不记得了?我给您送酥饼那次。等了您十天才出现,看到我送东西来发了好大一通火。”时隔半年,再提起那天阑珊还是怪不满的。
墨云洲垂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失笑:“气话,不曾想让你往心里去了。”
能得到高高在上的云公子的这一句,阑珊是格外讶异的。她看着浸在水般月晕之中,眉目柔和的墨云洲,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这么想着,人放下了防备,也就不假思索地问了:“您那天在气什么呢?”
墨云洲也被她的坦诚给打开了,淡淡道了一句:“不想过生日。”
“……啊?”这话阑珊没法接。
感觉到阑珊的窘迫,墨云洲又笑了一下:“很奇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最在乎和不得已。”
阑珊觉得墨云洲今天的笑容含量实在过多了一些,虽然只是浅浅笑了几次,比起他平日里那张万年冰山脸,可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说的这些话,也特别不像他。阑珊年纪不大,但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多少养成了一点看人的本事,墨云洲一看就是很难敞开心扉的那种自闭人,能把话给说到这份上,阑珊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待遇。
这样的墨云洲,实在是让她感觉陌生又熟悉。
阑珊想了想,郑重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都在择熙学苑一年了,怎么可能没见过我?”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在择熙学苑以外的地方见过?我为什么觉得您好像……”
好像有点眼熟,又格外不熟,像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又一时想不起是哪位。
墨云洲没有接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岔开话头:“还有一事想问你,你很怕水?”
穿过寒潭时的情景又浮上脑海,好在这是夜晚,夜色堪堪能将脸上的红晕遮盖些许。
“是有点……”
“有点?”
“好吧,我确实很怕水……”
墨云洲没有再追问,很得体地收住了话题,手头动作不紧不慢地,又添上了一盏茶。空气再次陷入安静,晚风在两人之间徐徐地吹。
“对了,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大栾山那地方好生奇怪,我的灵力都运不起来。”
“修炼未达到一定等级的话,在大栾山很难施展。大栾山的磁场特殊,环境多变又凶险。不让你们去,是有原因的。”墨云洲蹙眉,看来以后得把学生守则讲得再明白点,省得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开送命的玩笑。
“我是被人骗去的……”阑珊嘀咕。
“别人叫你去,你就去。”墨云洲声音没有起伏,又缓缓喝了一口茶。
……听起来确实有点蠢了。阑珊闭口不言。
“还不禀报一声。”
……话题又绕回一开始了。阑珊脸上挂不住,赶紧把正事儿摊开来说:“石壁后面的人在商量事情,我听到了一点儿,他们,他们要对您不利……”
墨云洲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我心里有数。”
“您都知道?”
“我的确知道,但你别以为自己听去两句就也知道了,别问,别管,别传。”
这话听着不明觉厉,阑珊才吃了冲动的大亏,又粗粗领教了这山庄之水深,绝不是现在的自己能趟的,便知趣地点点头。
“对了……”犹豫再三,阑珊还是开口问道,“我想和您打听一个人……您认识忘尘吗?”
墨云洲闻言,眼睛久久凝视着阑珊。对视间,阑珊败下阵来,假意去欣赏旁边的昙花,心却是悬了起来。
“还是那句话,不该你管的,不该你问的,不要好奇心过重。顾好你自己的事。”
话虽没错,阑珊暗暗叫屈,她自己的生存哲学可不就是顾好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完成甄氏给的任务。
阑珊虽然避开了墨云洲的眼神,倒在心里把刚才对视时看到的他调出来继续品咂,品着品着竟然品出了一丝熟悉。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墨云洲。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开口问了,您和忘尘是不是兄弟?
甚至,阑珊想到了一种让自己有些窒息的可能……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她终究没问出口。
也不知是怵于墨云洲的气场,还是怵于自己的心。
倘若答案真是那样的,那事情就又复杂得多了。
最后墨云洲只是再度说出了那句话:“照常用功。”
阑珊自知对话到这可以结束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那……您会追究吗?”
“学苑有规矩,学生犯了错自然一一按照规矩处置。”
“不不,我是说……我是说石壁后面那人……”
“时机到了自然都是要追究的,若时机未到,强行追究也毫无结果,反而伤及自身。”墨云洲坦然地看过来,“再有,不该你……”
“知道了,不该我管的别多管闲事。”阑珊的修炼刚有点起色就被生活一记猛锤,学乖了,懂得惜命了,自觉接过话头便安静如鸡地退下,不敢再像先前那样滋哇乱叫着要彻查。
但决不是说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她相信墨云洲也不是个会让自己吃哑巴亏的角色。只要自己足够强,想要的,一点一滴都会有的。
对她而言是如此,对墨云洲而言,也是如此。
阑珊离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月下的昙花开得正艳。
————————————
墨云洲独自坐了一整夜,眼见着昙花开了又落,直到天边浮出一层鱼肚白,这才起身往云生风走去。
待墨云洲披着一身晨露不急不徐地走入云生风的主殿内,姚殿钦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了。
“云公子,都处理好了。”
“调查的事情呢?”
“也查到了,郭桓自入学以来的这一年,一直是和杏落风的李昶在暗中联系。“
“杏落风的人。”墨云洲面无表情地嚼着这几个字,“当初他自称是焦常督介绍来的。”
“确实……而且,郭桓此人和薛祁他们又不同,他行事谨慎,城府颇深,断然不像是一入学就上赶着自报背景的类型。”
墨云洲对此心中有数,微微点头。
“莫非,他真是霖二爷的人?大家都以为他给玄公子办事,实则是在给霖二爷办事?”
“他既有一层伪装,谁又晓得有没有第二层。”
姚殿钦皱眉:“会有这么复杂吗?”
“宁可复杂化,也不要简化。我们在明,可有的是人在暗。”
墨玄澈和焦常督在大栾山洞中筹谋些什么,墨云洲心里有数。凭借较强的修为,他也在瞬息之间捕捉到了两句。
“这么多次了都没能把墨云洲搞下来,连逐鹿大会这种好机会都没抓住,你是不是废物?“
“公子稍安勿躁,好戏还在后头呢。我最近调查到了他的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慕阑珊那丫头就是在竖起耳朵想听清楚这个秘密的时候,一脚踩空了,惊动了石壁后面的人。
因此那对话也就断在这里。
秘密?墨云洲把玩着手里的纸扇。
这么多年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挖自己的秘密。若有人能帮他查得一清二楚,那倒好了。
————————————
阑珊当晚就回到了宿舍,第二天起来上课的时候,骗她去大栾山的几个同学已经不在班上。
据说他们都领了很重的惩罚。
看来墨云洲的处理是真快真果断,每个人该给什么惩罚,纪泽和阑珊这边给什么安抚,全都得体、公允,让人无话可说。
那几人原先是设计好了,让阑珊去大栾山转悠一圈,再把绑起来的纪泽丢在她回来的半道上,这就算把他们两人都整了一顿。可谁知道他们大大低估了大栾山的凶险。
慕阑珊这么一去,可不是简单吃点儿苦头受点儿惊吓,那是随时能送命的。
他们做这一票之前都想好后招,最坏就是事情败露,顶多和之前一样洒扫几日,只要能达到整人的目的就行。
现在可好,慕阑珊在大栾山上整整被困五日,搞出人口失踪案件,直接性质升级,这些人现在都在小栾山里当苦役,受体罚,还要伺候灵畜,全是脏活累活,没个十天半月的,没法完事儿。
这也就是阑珊靠着碧灵株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若阑珊有性命之虞,这些人就要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那碧灵株实在是妙物,不但能让伤口自动愈合,回来之后的阑珊感觉自己灵力充盈调和,大有被无涯始祖点拨过的那种畅快感。
想到这里,阑珊一阵肉疼。
她明明把那几根草揣得特别紧,完全地包裹在外衫里面,不是轻易能掉的。
现在好了,想再去寻一回碧灵株,谈何容易。
大栾山这鬼样,阑珊就算再去一次都摸不到那个摔下去的洞口。
但很显然……玄公子,不,焦常督那个级别的都知道怎么安全进出那个山洞。否则他们也不会挑那边来开秘密会议了。
恐怕那里作为玄公子的秘密会议基地已经很久了。
云公子之前不知道去没去过那里,但显然他能在那里找到阑珊,还把人顺利带出来,他肯定也能找到那里。甚至姚常督可能也能做到。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他们帮忙带个路?
唉,阑珊抓抓脑袋,这事儿显然不方便,一是关系没熟到那份儿上,二是他们肯定得问一堆有的没的,再有,碧灵株这玩意儿能不能私自采摘都是未知数。
麻烦!怎么就搞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