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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昏迷之后再醒来,天色已经黑了。

      阑珊发现自己独自在一间素雅的卧室里躺着。
      大约是择熙学苑的高级单人宿舍。

      估计校长看她伤势过重,便大发慈悲,将她从集体宿舍暂时转移到了这里养伤。

      阑珊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好痛。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重生以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剧痛中醒来。
      过得比上辈子还惨。

      除了痛,她的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咕咕咕叫起来。
      大有种祸不单行的味道。

      阑珊环顾一周,看到桌子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于是强撑着下床。

      没有一块好皮的脚被包成木乃伊,走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仿佛在刀尖上舞蹈。

      她踉踉跄跄走到桌边,手一探,饭菜已经冷透。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然后坐下,大口大口吃起来。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一块梳妆镜。
      一抬头就看到镜中的自己——苍白憔悴,比一开始的“蓝杉”整个瘦了一圈,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看起来滑稽可笑。

      这一幕,让阑珊看得有些想哭。
      泪水划过冰凉的脸颊,几乎有些滚烫。

      她含着一口饭菜,无声地哭起来,泪滴吧嗒吧嗒落成两串珠子。

      泪膜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以至于镜子里的自己什么时候不哭了都没发现。

      “阑珊?”
      她听到有人叫自己。

      “阑珊,你怎么了?”

      阑珊吓得止住了泪水,直到看见镜子里一脸淡定的自己,一惊,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双脚的剧痛都暂时顾不上了。

      缓了缓,阑珊忽然长出一口气——她差点忘记了,镜子里的人,是蓝杉啊!

      她坐回镜子前,蓝杉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尽管和蓝杉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因为二人的特殊关系,一种久别故人的感觉涌上心头。

      至少在她面前,阑珊最大的秘密并不是秘密。

      人一放下警觉和戒备,一肚子的委屈和孤独就难免喧嚣着冲进心脏。阑珊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阑珊,这阵子你辛苦了吧。”

      蓝杉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她也没多问,只是轻柔地安抚着。

      “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吗,我知道我没有陪伴你的家人,我出来拜师、修仙,我也没有好好帮你找人,但我没有办法……不过我每月都有记得往家里写信报平安……”
      阑珊哭得一抽一抽,语无伦次地说。

      “没事,咱们还小,时间还长着呢。我可以等。”蓝杉又笑起来,“你知道吗,今天是三月初六,我的生日,这副身体,十六了。”

      一股寒意将阑珊从头灌到脚,当蓝杉说她自己的身体十六岁的时候。
      她不敢细想,那种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身体的感觉,会有多么凄凉而孤独。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生日?”蓝杉继续问。

      阑珊后知后觉,自己也是三月生的。

      雪化了,春来了,料峭而生机初现的三月。
      是阳春灿烂的日子,也是阴雨绵绵的日子。

      但她是个孤儿,她已经忘了自己具体几号出生。

      以前孤儿院老师们为了省事,都把同一个月出生的孩子的生日,定在那个月的十五号,一起庆祝。

      所以她都是跟着几个小朋友一起,在三月十五日过生日。

      以前的生日过得很敷衍,她对这个日子并没有什么感觉。今天却很触动。

      她的生命本该终止在十五岁那一年,却莫名其妙多赚了一个生日。
      只是这一个生日,赚得太艰难了。

      “应该也是三月初六吧。”阑珊收了泪,对着镜子挤出一个微笑。

      既然她们名字、长相、年龄都相同,生日也是同月,没有理由不是同日啊!
      嗯,阑珊确认:“就是三月初六。”

      “那你今天有庆祝吗?”

      阑珊想了想:“刚刚吃了一顿饱饭呢!”

      蓝杉愣住,然后苦笑起来。

      她什么也没有问,陪着阑珊闲聊几句,直到阑珊困意来袭。

      “去休息吧,阑珊,睡一觉起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

      阑珊有个座右铭:不能受欺负。

      ……人缺什么就强调什么,此话诚不欺我。

      因此阑珊伤好以后,成日价琢磨到底是谁这样对自己。

      这事早在她被蒙头带走回来以后就一直想追究,但是她苦恼于如何通过业火桥,一直没提上议程。

      如今有时间提上议程了,发现自己根本束手无策。

      她只能就近下手,制定了一个详尽的追查计划,跟踪了薛祁和郭桓二人,却发现他二人最近安分得很,饮食起居一切如常,也没有和可疑人物接头。

      不过,要查的事情没查出什么,倒让阑珊有了一个意外的小收获。

      她在择熙学苑的资料房中想查找薛祁和郭桓进近来的伤病记录,不料却找到了自己的那一本。这病历本上面没有记载自己因火魇灵受伤的事件,这个阑珊倒可以理解,许是云公子怕再生出什么事端,算是避开了“公立医院”,给她转“私立医院”治疗完事儿了。但奇怪的是,这本病例上,也没有记载自己之前因晨练弄湿了衣服而发高烧的那次生病。

      阑珊清楚地记得,小聪说他把自己的病情上报给姚殿钦,姚殿钦说自会安排大夫,最后自己的病情却无人问津。

      难道是……

      阑珊翻开那段时间薛祁和郭桓的病例,一无所获。心里一动,她找到了杨知淮的病例,果然在那个时间段内,登记着高烧的记录。

      看来是薛祁从中使了什么把戏,让大夫错误地去了杨知淮那里。横竖大夫也不认识他们谁是谁,只知道有个高烧的学子,给看了就完事儿了。

      杨知淮那段时间根本不像发了高烧,大约他们又用什么方法骗过了大夫。不然大夫不会在他的病历上填下高烧的记录,给人留下把柄。

      阑珊合上病历,气得压根儿痒痒。

      这薛祁,整起人来,那根本就不是单纯的整人,那是一不小心要了人命最好。

      阑珊的身体本能地一哆嗦——她前世可不就是这么死的。

      这仇恨在心里是牢牢记了一笔,但除此之外,阑珊想调查的事情并无任何进展,毕竟她手段有限,局面毫不意外地卡在了这一步。

      陷入胶着的阑珊觉得自己简直是大写的无能狂怒、维权斗士了。

      这天在后山练功的时候,出乎意料地,神秘的孟公子竟然再次出现了。

      看到他落了一身山风翠色,缓缓走来,阑珊忽然觉得这个来去无踪的人真像自己的一场梦。

      孟公子走到她面前站定:“阑珊小朋友,你最近灵力可否有增长?”

      阑珊怔住,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叫了,虽然自己十六了,不小了,但莫名地,还挺喜欢这个称呼。

      “你上次食言了。”

      “所以这次,是特地来道歉,并且补偿你的。”

      “什么补偿?”

      “当然是更多好吃的了。”孟遥青笑了,按照比上次更豪华的配置给阑珊布置了一桌佳肴。

      阑珊这次就更不扭捏了,这一顿的确是欠她的!

      于是两人在石桌边相对而坐,一边吃一边闲话起来。

      “有心事?”

      “没有啊。”阑珊专心吃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在。

      “被人欺负了吧。”

      “咳咳咳,你怎么知道?”

      “不然怎么好好儿的去走业火桥呢,走的时候,还遇到麻烦。”

      阑珊咬着嘴唇,半天挤出一个“嗯……”字。

      “我不是坏人,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好好吃饭。”孟遥青笑着,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

      “如果说我想找到在桥上放火灵的人,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孟遥青眉头紧皱:“你有得罪什么人吗?”

      “有,但他们在最近都很老实,没什么异常。”

      “事情刚刚过去,自然是老实的。”孟遥青想了想,“你问过云公子吗?”

      “问他?”

      “你都没有想过找他替你讨要公道吗?”

      慕阑珊摇摇头。
      她的人生经历,让她遇到事情总是自己想办法,最多找真正的熟人帮忙解决。
      求诸公权这根弦,她脑子里没有。
      毕竟以前被欺负的时候,找大人从来是没用的。

      “何不试试呢,这事关系到择熙学苑,自然也和他密切相关,说不定他已经着手调查,或者向庄主寻求一个公道说法了。”

      阑珊眨眨眼,不确定地问了句:“会吗?”

      “当然,他是总督,如果这点魄力也没有,他的组织肯定会被其他势力蚕食瓦解。”

      阑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当晚,回到择熙学苑,恰好校长大人在他的办公室里。

      要不要求助于云公子,对此阑珊心里还是很犹豫。旁听了那天云公子和庄主的争论,很显然,云公子对自己的维护,更多的是为了保护择熙学苑、保护他自己。他会不会为阑珊讨个公道,阑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目前阑珊别无他法,还是鼓起勇气去敲门了。

      云公子听完她的来意,那古井无波的眼盯了她一分钟,阑珊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尔后,他说:“谁抓你去禁地,谁在业火里放火灵,你有证据吗?”

      “没有。”

      “你要追究谁?有线索没有?”

      “……没有。”

      “那你为何而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然后云公子就不说话了,继续盯着她。

      “您也不打算追查吗?”

      “我查不到。”

      阑珊:虽然这人对自己并不算友善,但还是有一点好的,他也懂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道理。挺好,不装逼。

      云公子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阑珊面前。

      “记住,你要追究别人,要自己的声音被听到,需求被看到,首先,你自己要强大起来。”

      阑珊愣住。

      是啊,没有人会真正为自己出头,除了靠自己,别无他法。何况这是在修真界,弱肉强食这条标准,在这里格外适用。谁愿意为了一个小喽啰的冤屈花时间。
      校长不会,庄主更不会。
      而她就算抓住了敌手,连和别人对打的实力都没有。

      说来说去,对阑珊而言,前路永远只有一条,那就是变强一点,再强一点。

      阑珊点点头,什么也不说,退下了。

      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上次校长把她从庄主那里提回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照常用功。”

      ————————————

      人退下去以后,墨云洲的眼神黯淡下来,并不复刚刚教训学生的那种自如。

      今天他又和父亲发生了争执。

      尽管以前他和父亲也不亲,但像这样频繁发生争执、被父亲处罚,也就是这半年多以来的事。

      起源于去年八月他私自下山。

      当时之所以会私自下山,的确始于一个冲动的决定。

      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说法,当年,自己的母亲来墨岚山庄的那天,天降异象,半轮太阳被遮挡,天地昏暗,如黄昏骤然降临。

      而那日之所以下山,是因为他看到了同样的异象,若非亲眼所见,墨云洲一直当那是个传说而已。

      没想到当真存在这样的天象奇观。

      于是他没忍住,私自下山去了。

      虽然没有寻得与母亲有关的蛛丝马迹,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那时候他跟着师父学习到非自然重生的内容,这一过程,通常是通过夺舍、招魂、献舍等等途径达成。

      那女子起死回生的脉象和沧流的异常似乎都将结果指向夺舍等特殊禁术。

      墨庄主许是察觉到了墨云洲下山的动机,大为光火,直接将他贬到择熙学苑。

      同时,庄主还请墨晏潮暂代云生风的事情,并给了他一块黑风令。

      墨云洲不怕被贬,在哪里对他都一样。

      令他心寒的,是父亲对他母亲的态度。
      讳莫如深不说,甚至视之如洪水猛兽。

      除了对母亲的态度,还有父亲对他的态度。
      如今他是择熙学苑总督,逐鹿大会举办在即,学苑的学生慕阑珊接连被下套,这中间有多少阴谋是冲着择熙学苑、冲着他墨云洲来的,庄主不可能没有感觉。

      因此他试探过父亲,父亲的态度却暧昧不清。
      只道火魇灵并未要人性命,墨云洲想要的清白,墨庄主也还给慕阑珊了。最后以事务繁多暂时无暇深究为由头,把墨云洲打发了。

      墨云洲承认自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将他当成一个父亲去信任,却一次又一次陷入失望。
      每每想起父亲的态度,他都浑身冷彻,如坠冰窟。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和慕阑珊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不见得。

      他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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