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余香》墨莲玄月

77、第 77 章

　　梅凌双手捂住脸，皮肤明显很热，但她并不太难受，只是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复杂情愫。

　　枕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梅凌瞟了一眼，是刘姐的微信语音，她心烦地呼了口热气，按下接听。

　　洪亮的嗓音从扩音器传出，“喂，小梅，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梅凌沉着脸，淡淡地问。

　　“还怎么了，真是要被你气死，我听刘宇说，是你这边不想继续了谈。”刘姐埋怨道，“小梅，不是我说你，我侄子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到的，你到底哪儿不满意啊？”

　　梅凌懒得绕圈子，直接怼回去，“刘姐，您侄子是同性恋，您知道吗？”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几秒，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叫声，“小梅，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干嘛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啊，什么同性恋，话可不能乱说呀。”

　　“吃饭的时候他的前男友也在同一家餐厅，他正好认识我，给我发了一些照片，刘宇也承认自己是gay，还说想找个女人形婚。照片和录音我都有，要发一份给您么？”

　　梅凌一口气说完后，对方彻底安静了，想必刘姐现在的表情一定精彩纷呈，作为亲属，要说刘姐对自家侄子的情况毫不知情，梅凌是不太相信的，不过，她也不想抱着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梅凌哂笑一声，平和地说：“刘姐，我就当您不知道，相亲的事儿咱们就翻篇儿吧。”

　　刘姐连忙接过台阶，“我是真不知道他那样啊，要不然哪能介绍给你，哎呀，真是对不起啊，小梅，你看这事儿闹的。”

　　“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性取向是每个人的自由，但是明知道自己性取向是男性，还和女性相亲，这就是妥妥的诈骗了。我这次运气好，有朋友给提了醒，换成别人上当了也说不定。”梅凌继续道：“刘宇既然是您的亲侄子，麻烦您向他和他父母转告一下，接受自己的性向找个同性恋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希望他不要动歪心思骗女性结婚生育，如果他还继续相亲骗婚，我只能把手里的证据公布出来给大家提醒了。”

　　刘姐没想到平时和颜悦色的梅凌，生气起来这么不好惹，况且她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再三道歉才挂了电话。

　　卧室话音刚落，韩月朵端着托盘走进来。

　　“梅老师，甜甜的粥做好了，不甜不要钱！ ”

　　梅凌托着腮，目光打量少女，她不确定韩月朵有没有听到刚才的电话，其实听到也没关系，她不需要在韩月朵面前掩饰什么，反正她的很多面，韩月朵都见过了。

　　韩月朵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吃完饭再吃药，就不会伤到胃了。”

　　“谢谢，很好吃的样子。”梅凌看着粥，还没吃到嘴里，心里先被甜到了。

　　这碗粥的卖相看起来就有食欲，有点像西米露，因为加了粳米更容易饱，新鲜的水果堆成了小山，粥铺要是舍得放这么多料，肯定要赔钱的。

　　梅凌刚准备品尝，韩月朵抢先一步端起了碗，盛了满满一勺送到梅凌嘴边，弯弯的眼睛饱含期待，等着梅凌张嘴。

　　什么情况？韩月朵要喂她吃饭？

　　梅凌当场尬住。

　　家庭教育的影响，梅凌从小就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被人喂饭什么的都是她有记忆之前的事了，现在有个小她十四岁的学生，端着碗，勺子伸到嘴边要喂她吃饭，梅老师尴尬得脑袋顶上都要青烟了。

　　“啊——张嘴呀，梅老师。”韩月朵笑嘻嘻地，明明叫着梅凌老师，实际上却把梅凌当成小朋友，而她自己才是那个循循善诱哄孩子吃饭的幼儿园老师，并且十分享受这种角色互换游戏的乐趣。

　　梅凌往后挪了一下，确切说，是躲了一下，“朵朵，你以为我几岁了。”

　　韩月朵又往前送了送，“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嘛，人不管多少岁，生病就是需要被照顾啊。我生病的时候，您也这样照顾我，喂我吃饭的。”

　　梅凌想起来了，韩月朵10岁那年做心脏手术，她在医院陪护了几天，韩月朵想吃鸡蛋羹，她就到附近一个共享厨房，做好了拿回去，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你那时候很小啊，又是大手术之后，身体很虚弱，当然需要人照顾。”梅凌说，“可是我这么大一个人，有点伤风感冒的小病，怎么能让别人喂饭呢。”

　　“哦，不能么。您喂我吃饭的时候，我特别幸福，所以我也好想喂您吃一次啊……”韩月朵脑袋打蔫儿地垂下来，眼神也黯淡了不少，脸上大写着失望二字。

　　梅凌最受不了韩月朵这副表情，只要韩月朵因为她失望难过，梅凌就是做了亏心事似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这时候的她特别容易心软。

　　“算了，真拿你没办法，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丢人就丢人吧，豁出去了。

　　韩月朵马上支棱起来，笑得春光灿烂，忙不迭地把粥送进梅凌口中。

　　有些事，一旦开了个头，再继续下去就没那么羞耻了，而且，这粥的味道确实让人惊艳。

　　梅凌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粥，西米和粳米用椰汁煮得顺滑软糯，芒果、西柚酸甜恰到好处，还有很大颗的去核车厘子，一口下去从味蕾到胃都满足得不得了，如果用动画那种夸张的表达，她应该躺在多巴胺色的水果船上，在乳白香甜的海洋里徜徉。

　　看到梅凌吃得欢喜，韩月朵几乎控制不住手速，一勺接着一勺地投喂，没过几分钟一大碗粥就见了底。

　　直到韩月朵给她擦嘴，梅凌才意识到，被美味俘虏地她，早就把羞耻心丢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还吃么？”

　　“饱了。”

　　“好吧，那现在吃药。”

　　韩月朵用热水冲了一杯专治伤风感冒的冲剂，递给梅凌。

　　梅凌对着深褐色的药汤直皱眉，但是她不敢嫌苦，谁知道韩月朵又想出什么哄她的办法，梅凌憋了一口气，闭着眼灌了下去。

　　她听到塑料纸剥开的声音，睁开眼，一块巧克力送到了嘴边。

　　喂上瘾了是吧。梅凌湿润的眼睛看着韩月朵，不说话。

　　忽然，梅凌张开嘴咬住巧克力，同时也咬到了韩月朵的手指，虽然很轻，绝对不会让人疼的程度，韩月朵却仿佛触电似的，飞速将手抽了回来。

　　“梅老师，您……”韩月朵此时心里已经不是小鹿乱撞的程度了，而是哈士奇拆家。

　　梅凌一脸得意，把巧克力叼进嘴里，嚼得嘎嘣响，“朵朵，你再喂我，我就咬你了。”

　　“不喂了，不喂了，我去洗碗。”韩月朵逃进厨房。

　　对着韩月朵坏笑的梅凌一定不知道，韩月朵的脑子里冒出了多少疯狂的想法，又用了多少意志力才把这股邪气压制住。

　　夜里，梅凌的热度又上来了，体温升到39度。

　　梅凌接过韩月朵递过来的两片退烧药，吞下去，看着韩月朵紧张不安地脸，挤出笑容安慰道：“别担心，免疫细胞正在向病毒开火，过一会儿把病毒全部歼灭就好了。”

　　韩月朵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语气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梅老师，再不退烧就必须去医院了。”

　　梅凌不想让韩月朵为她担心，可看到她担心的脸，又觉得欣慰。不过，她是真的不想去医院，那里都是些糟糕的记忆，病床很冷，躺在上面身不由己。

　　她缩进被子里，“还是家里好，家里舒服。”

　　药大概有嗜睡的作用，过了十几分钟，梅凌脑袋逐渐昏沉，但白天睡得多了，又迟迟不能进入睡眠。

　　梅凌在入梦与清醒的中间地带徘徊，她闭着眼，却知道韩月朵一直在给她擦汗，换退热贴，时不时地测一□□温。

　　耳后有东西嘀了一声，梅凌问，“多少度？”

　　韩月朵长长舒了口气，“38点5。”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去医院了，梅凌迷迷糊糊地想，又说，“朵朵你回去睡吧，别让我传染给你。”

　　韩月朵出去了一下，抱着自己的被子进来，然后梅凌身边的床垫又陷了下去。

　　“伤风感冒不传染的，我今晚就在这睡。”

　　梅凌半睁开眼，她实在没力气赶人，抬手推了推，对方纹丝不动，自己的手却被韩月朵抓住，“哪里不舒服，别逞强，要告诉我，嗯？”

　　梅凌蓦然觉得鼻酸，她抽了抽鼻子，赶紧闭上眼，“没有不舒服，真的，不骗你。睡一觉就好了，我有点困了，你也快睡吧，晚安。”

　　“晚安。”

　　韩月朵松开梅凌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撩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

　　过了没多久，梅凌又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间，或者说，她卡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只觉得旁边的床垫又变轻了，浴室传来水声，过了两三分钟，有温热的毛巾拂过她的额头、脸颊、脖子，韩月朵动作很轻，就像擦拭一件昂贵又脆弱的艺术品。

　　擦过的地方清爽舒服，不适感一扫而空，梅凌正要沉入梦乡时，韩月朵掀开棉被的一角，静止数秒，梅凌感到凉凉的手指碰到了脖颈，韩月朵解开了她睡衣领口的纽扣。

　　梅凌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但很快就放回到肚子里，原来她出了一身的汗，睡衣早已被汗水浸湿，韩月朵不过是想帮她换一套新睡衣。

　　室内昏暗只能勉强看清轮廓，两人都是女性，换衣服不需要特别忌讳，而且，现在醒过来难免有点小尴尬，梅凌想了想，还是继续睡吧。

　　韩月朵迅速给梅凌擦拭了身体，然后换上一件长款浴袍，又把扣子一颗一颗系好。

　　可系到最后，韩月朵停了下来。

　　几秒，几十秒，或者几分钟，黑暗中，时间被没有规则地拉长，梅凌看不见韩月朵正在做什么，也无法预测韩月朵准备做什么。

　　忽然，韩月朵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腿，确切地说，是腿侧伤疤的位置。

　　韩月朵沿着长长的痕迹轻抚，梅凌全身的神经都好像集中到了那个地方，她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把腿蜷缩起来。

　　同一瞬间，韩月朵收回了手，但梅凌觉得皮肤上仍惨留着触感。梅凌很难形容韩月朵触摸那道疤痕的感觉，那道丑陋不堪，连她自己都极少去碰，甚至不想多看一眼的疤痕，韩月朵却看到了，不仅看到，还去触摸。换作别人这样侵犯她的边界，她一定会愤怒，但是韩月朵这么做，她只有在悸动不安的心跳中，不知所措。

　　梅凌揪紧床单，在无处可逃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对不起。”韩月朵拉过棉被给梅凌盖上。

　　“没关系。”梅凌转过身。

　　“您生气了？”

　　“怎么会啊，还不睡。”

　　“嗯，睡了。”

　　韩月朵又给梅凌测了一次体温，才安心地在梅凌身边躺下，“梅老师……”她轻轻叫了一声。

　　等了半分钟没有回答后，又软声道：“您又装睡，转过来好不好。”

　　梅凌被识破，无奈转身，仍闭着眼。

　　两人面对面，梅凌感觉到韩月朵的目光在她身上流淌，她的心被似水的温柔盛满，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好像动一下就会有一些感情从心里的容器中洒出来。

　　也许把人比做动物不太恰当，但梅凌觉得韩月朵像一只拥有治愈力量的美丽神兽，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她听到神兽在耳边低语，

　　“梅老师，如果我的力气大到可以把您抱起来，您能不能多依赖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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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离不弃地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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