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娇公主》撞糖

13、13

　　面前那副团鹤纹图，画面干净，线条利落，仙鹤亭亭玉立，颇有仙气风骨，一看便知作画之人是有大功夫的。

　　至此，因着苏娇娇贱卖掉梅盒的事情给宫城带来的怨怼已经尽数消去，他食指轻敲，“那便用这幅好了。”

　　“我也觉得这团鹤纹画的极好。”苏娇娇收起其他几幅，然后拿着这张画再次细细端详片刻，而后将其放入一个小盒里面。

　　这栀心馆院子倒是并不算大，左右两侧两间二耳房，住的便是新进的丫鬟仆役。

　　这几日，苏娇娇购置了许多可心的家具，便把原先屋子里那些用不着的都丢到边上库房去了。

　　还在院子里收拾出了一件小厨房，小日子俨然过的有声有色。

　　宫城既已不去管她将那至宝贱卖的事情，对她这些提高自己生活质量的做法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苏娇娇，此时得了便宜又卖乖，将那画作收好以后，又走到宫城跟前，语气软软的：“我知你肯定怨我，将你那梅盒卖给当铺老板。可你应该知道，我在这栀心馆日子却有难处。”

　　“卖了便卖了，本就是送你的。”宫城此刻面上丝毫无任何介意之色，心底也将这事彻底放下了。

　　苏娇娇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近到彼此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淡淡菊香与花果甜香交织在一起。

　　日头已然落下，小院里新种下的栀子花散发出浓郁的花香，微风拂过，洁白的花瓣在枝叶间晃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摆。

　　她抬眸看着宫城的眼睛：“可，你为何要将这价值连城之物赠与我？”

　　苏娇娇的眸子本就大，浅棕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眼尾却又勾人似的往上翘着，看人的时候像是生生把人往里拉似的。宫城与她对视片刻，心里微动。

　　这个问题......宫城其实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听到她说自己那里没有好茶吃，便想着把自己房中的好茶给她，当时是并未多想，可现下想了，却又难理得清楚。

　　他狭长的眸子停在苏娇娇眼角片刻，而后别开眼，什么都未说。

　　“我知道了，”苏娇娇弯唇一笑，“想来是我从前爱吃这个茶？”

　　宫城只看着她，没说不是，也没说是。

　　苏娇娇抬手轻捏耳垂，而后又蹙起柳眉，“可，我这几日天天品这茶，到现在为止，竟是一点从前的事情都想不出。”她抬眸又去看宫城，“我从前是不是常吃这茶？”

　　“你是爱吃这茶。”

　　“我道也是，”苏娇娇眼睛都弯起来，“这茶像是我会喜欢的。”

　　“慢慢来，”宫城转身走到窗棂边上将那窗子打开的大些，“恢复记忆的事不急于一时。”

　　心里却笑她还真是娇贵，什么不都得用最好的。

　　“那，我从前还喜欢什么呢？”苏娇娇也挪步到窗前，立于他身侧，“你都告知于我罢，我也盼望着，早日想起从前的事。”

　　金红的夕阳洒在宫城的侧脸上，另一面则是隐匿在黑影之中。

　　苏娇娇一开始也怀疑宫城，可到底他没有骗自己的理由。他是威震天下的崇安王大将军，即便是被贬谪到边境，可封号仍在，全然没必要欺瞒自己。

　　加之虽然他总是在某些地方问难自己，可总的来说，他对自己还算是上心。

　　那日她偶遇舒婉，见她耳旁那细细的疤痕仍旧若隐若现，而自己脚上的瘢痕早已被宫城送来的药医好，竟恢复的与原来一丝不差。

　　才知，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并非毫无地位的。

　　“你从前喜欢珍珠玉器，貂衣象牙，”宫城语气懒散，“喜欢排场，喜欢别人尽心宠着你，任你使唤。”

　　苏娇娇对他这个回答不甚满意，“那，当世之人可有不好这些的？”

　　宫城没料到他这么说，微滞片刻，而后轻笑，“你是尤其是喜好这些。”

　　她想了想这几日自己新买的羊脂玉杯、绣花锦被和数十位小丫鬟仆役，觉得宫城说的有理。

　　踏着西沉的暮色，宫城离开了栀心馆。

　　方才他让丁猛与李管家去正厅候着，实则是为了安排他们去把苏娇娇当掉的东西赎回来的事情，可方才听她一说，他自己对那梅盒倒是也没几分兴趣了。

　　因而到了正厅，他便打发李善下去了。

　　李善又问，这从外面买的丫鬟小厮什么时候给夫人送去，宫城摆手说先不送了。李管家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办了。

　　丁猛一听这娇公主把将军话大价钱得来的梅盒给贱卖的，气的脸都红了：“将军，您瞧瞧，她这也忒放肆了！您是一片好心将这好茶好物赠予她，可她呢？”

　　他其实想说的是，将军你是不是糊涂了脑子抽了才把这价值连城的宝贝给她的？

　　不是说了带回来做人质的吗？怎么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倒是比正经主子都过得好了？

　　“卖了便卖了吧。”宫城某种无什情绪，想起她那得意洋洋的神色，嘴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从前看她跋扈处处压人一头，还来碍事，的确是让人看了不爽气；可当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缩在角落的时候，他却又莫名不忍。

　　现在她虽然引人议论，可到底过的是舒心。

　　现在这样......好像也还不错。

　　宫城突然想起那日山洪暴发之际，他匆匆赶到，却见她一袭红衣撑伞立于风雨之中的模样——那时的她狼狈极了，雨水顺着破伞流下来，打在她的额间发间，可她表情仍是那么高傲，从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为什么？

　　她难道不怕吗？

　　思绪纷纷扰扰，如同那剪不断理又乱的线。

　　翌日，舒婉又咕咕唧唧到宫城这边来饶舌，说是苏娇娇铺张浪费，给自己的小厨房新添了一个南边来的点心师傅。

　　宫城正忙着处理崔刺史递来的书信，只吩咐李管家给她加了月钱补给了事。

　　舒婉气呼呼回到兰柏院，丫鬟轻蕊忙迎了上来奉上解暑茶。

　　“你说城哥哥到底怎么想的？接来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硬说是夫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忍下她整日在家里挥霍无度、败坏门风？从前宫伯父宫伯母向来教导我们勤俭持家，怎么城哥哥现在倒是忘了吗？”

　　“也不能说是来路不明。”轻蕊站在一旁，顺口接了一句。

　　这丫鬟生的瘦长，瓜子脸，一双眼睛精明的紧，那双巧嘴更是伶俐，是个主意多的，舒婉也就看重她这一点。

　　听闻此言，舒婉抬头看轻蕊：“你是说，她真是青楼出来的？”

　　“也不是没可能，”轻蕊小嘴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我听前院的丫鬟们说，她最近天天在家画画呢，又是画画又是绣花，说要给将军做衣服。”

　　“做衣服？”

　　“正是呢。只不过除却大家闺秀，平常人家谁又有那闲钱培养女子学画，又听说她画的还不错，小姐没听说吗？现在那些烟花女子专爱迎合那些文人墨客，做个诗、画个画，再施以温柔巧计，可不就两情相悦上岸从良了吗？”

　　舒婉沉思，觉得轻蕊说的有理。

　　只是，她自小与城哥哥青梅竹马，自己也是一心喜欢着他，只待他娶自己为妻的。现下突然冒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夫人，她怎么能不闹心？

　　不过也好在，她倒没跟城哥哥真拜堂，这“夫人”之称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可城哥哥的心思，她是真心猜不透，万一他真被那女人勾了魂魄，自己可如何是好？

　　“轻蕊，你去帮我取来笔墨和绣活儿，我要给城哥哥做一件外衣。”

　　“是，”轻蕊笑逐颜开，“小姐的绣工乃是一绝，有小姐在，将军才不会穿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做的东西。”

　　苏娇娇打定主意要帮宫城做衣，便会好好做。

　　她使唤了福珠和香玉去布坊挑了几匹上好的布面，可却总是对那颜色不甚满意。

　　福珠和香玉便是她自己做主买来的丫鬟里面比较可心的两个，这两个丫头长得乖巧和人，一脸福相，尤其是那香玉，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便叫人欢喜。

　　因而苏娇娇便决意自己去城中瞧瞧。

　　只是现在她再也不用偷偷溜出门了。

　　她出手阔绰这件事已经在府里上下传遍了，人都说将军宠爱失忆的夫人，于是尽心买来各种珍稀之物讨她欢心，全然忘记了前段时间对她的冷落，因此大家见到她明面上也都尊敬了几分。

　　毕竟将军只说寻到了失忆的夫人，至于她出身青楼这件事，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下面的人才不管人来路如何，只要有钱有势那便是主子了。

　　苏娇娇倒没因此欢喜，只是愈发觉得，这世间最好使的，还是实打实银子而已。

　　距离端午还有半月有余，集市上已经摆着各式粽子，苏娇娇大约扫了一眼，又红豆馅、豆沙馅的，还有猪肉蛋黄肉粽，她只记得自己肉粽，便让巧雀买了两只带着。

　　城中最大的布坊距离崇安王府不甚远，因而她也没乘轿子，清晨领着巧雀从王府慢慢逛过去的。

　　这边是布坊一条街，苏娇娇连着去了几家都没瞧见满意的，正打定主意就用香玉前日买来的那件湖蓝色的布匹座做衣，却瞧见了一家叫倾素坊的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