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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他这一说,景轩想起来了。

      前世月澈也有提过这件事。只不过前世的他怕莫琬玉不高兴,愣是一直没答应,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让他来教,是因为他景轩是大楚公认的古琴弹得最好的人。想让公主学古琴,是因为太上皇想听公主亲手弹奏的曲子……多半是已逝的西洲公主生前爱弹的那首,《雪移风转》。

      前朝,西洲与大楚和亲,西洲公主嫁与大楚大皇子月耀。谁知那月盈见儿媳美若天仙,竟将她据为己有。他仿照唐明皇,让那西洲公主先去道观里待了一阵,得个名号,再纳进宫来,成了自己的贵妃。月余,西洲公主诞下一女,便是大楚唯一的公主月舒,封号柔安。月盈极爱此女,视为掌上明珠,盛宠无双,比那几个儿子还金贵些。

      此事朝廷上下皆知,是公开的秘密。月耀则敢怒不敢言,看到那柔安公主就更是一肚子火气。因此月舒也自小就和这位长兄不对付,觉得他长得就像阎罗殿里的罗刹,远远见了总要绕开三张远避着走。

      一年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这位长子,月盈将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赐婚给他。可那小姐虽然美貌,到底不及西洲公主,自打嫁过去,就没看过夫君一天好脸色,可怜三年后便香消玉殒了,只留下一个幼童,没活过五岁,也去了。

      五年后,京城生变。筠州、灵州节度使叛乱,叛军一路攻到京城。城中禁军懈怠已久,毫无准备,终逼得月盈携着妃嫔仓皇逃窜,离开东都洛阳,在南方山水中被追了一老圈儿,两年后才回到西都长安。

      月盈仿效唐明皇抢自己儿媳,却没想到那西洲公主竟真的成了杨贵妃。可月盈有唐明皇的做派,却没有如唐明皇一般开创盛世。那西洲公主有杨玉环的美貌,却没有杨玉环爱李隆基。南逃途中,她竟数次逃走,又被抓回,最远的一次竟跑出三四个城关的距离,一路上还杀了不少强盗流寇。

      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红颜祸水”的谩骂。人皆称月盈就是因为纳了这位贵妃后,天天和她如胶似漆,不理朝政,才终致今日的祸患。保护着月盈逃命的士兵们,在几位大臣的指挥下,叫那位女子上演了一幕“宛转蛾眉马前死”。两年之后回到长安,月盈一夜白头,身边带回的已再不是鲜活如花的姑娘,而是佳人的骸骨。

      但死的毕竟是西洲公主,是代表西洲与大楚和亲的人。该怎么和西洲那边交代,可真是伤透了一帮大臣的脑筋。他们最后给出的说法是,公主是在第三次私自逃走中丧命的,与大楚无关。西洲大怒,要求将公主的尸骸送回,又遭到拒绝。月盈悲痛万分,差人给她打造了冰棺,说什么也不肯把她的尸身送回到西洲。

      西洲是女尊之国,向来由女子继承事业,而那位和亲的西洲公主,本来是他们未来王女的人选之一。就算不继承西洲,至少也是从来就受到万分宠爱的……

      月盈自然也知道这些,可他不想管那么多了。他把她继续留在了自己身边,而后就打算退位,让太子来给他收拾这把烂摊子。

      西洲怒了。在月盈回到长安后的半年内,发动了战争。

      此时的大楚,刚平息内乱。月盈仓皇之中竟发现无将可用,好在还有豫王景逸主动请缨,三个月打赢了西南边境之战。景轩随父作战。少年将军,亦是战功赫赫。

      虽然赢了,大楚却也元气大伤。景逸本就在北境染了病,尚未修养好又去了西南作战一趟,人就更加憔悴了。

      月盈是彻底怕了。大楚七年,他退位太上皇,在宫里颐养天年,时不时会给已逝的西洲公主作画,画了满墙满院。闲暇时候最想见的便是柔安公主,还想听她弹她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雪移风转》。可柔安公主不太会弹古琴。

      月澈觉得,要是她会就好了,定能给父亲一个惊喜。

      《雪移风转》正好是景轩的拿手曲子。他要是肯耐心教月舒,让她去弹给父亲听,该多好呢。

      “琬玉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与莫先生说。她是个懂事的姑娘,会理解的。”见景轩久不答话,月澈心道他定是为着莫琬玉,介意教旁的女子弹琴,因说道。

      却见景轩惶过神来,微有疑惑地挑了挑眉,吐了口气道:“与她何干?陛下都开口了,臣岂有不教的道理?公主冰雪聪明,必能一点就透,假以时日,就能为太上皇弹曲了。”

      月澈闻言大喜,又很是惊讶,道:“你真的不怕她介意么?”

      景轩不置可否,说:“正好我这王府平日里也冷清。”

      月澈笑道:“那可好了。年底是太上皇的寿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柔安她也不是完全不会古琴,小时候还是学过一点的。”

      “臣尽力。”景轩说完这句,瞌睡又来了,打了个哈欠。

      月澈道:“这次是朕深夜搅扰你了。”

      “你接着睡吧。”

      窗外一片月光。月澈又如他小时候那样,原路翻墙出去了。景轩终于可以滑进被子。只是这瞌睡一被打断,就不是那个滋味儿了。额头又烧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便欠身唤道:“鸢尘——”

      鸢尘马上应声进来。“主子?”

      “我渴了。”

      “是。”

      “等等,”景轩半睁着眼睛,声音沙哑着,“不要水,我想喝酒。”

      鸢尘微微皱眉,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您还在病中,不宜饮酒。”

      景轩心里翻了个白眼。能咋办呢?病着的人,连自己去拿个酒的力气也没有。

      斜月穿透碧窗纱。

      他想到前世的事情……后来,琬玉以画毒杀自己,多半也是莫朝闻和月澈的意思。除了觉得他功高震主,不太顺从之外,月澈还听过一个谶言:说他“景”氏是京城上一轮太阳,而皇室姓“月”,月亮的光芒总是为太阳所遮蔽的,因此景氏早晚要取月家而代之。

      他当年也听到了,但根本没放在心上,觉得这么一句谣言,就能破坏他和月澈从小到大的友情、多年来同甘共苦的情谊么?没想到,他还真想错了。那句谶言,就是压死月澈心底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他错了。错在太相信他,也太相信她。

      果然这辈子,小心些准没错的。他已没有什么别的渴求了,也不指望和月澈还能保持什么旧情,只希望能好好活着就很不错了。更况——不就是教个琴么?他现在根本无所谓莫琬玉,也不想得罪月澈,自然是应下。

      此时此刻,两个夜半醒着的人,正沐浴着同一方月光,看着同一轮月亮。

      自母亲走后,月舒就变得少眠。甚至睡着了,也会冷不丁不明缘由地从梦中忽然惊醒。睁开眼睛,便直直地对着那一轮月亮。

      月光很亮,很温柔,让她想起小时候窝在母亲身边听安眠曲的日子。

      周围人都说,当年母亲是自己跑出去,不幸为流寇所害。她不信,去问父亲,父亲却总是一副默而不语的样子,眼中有很深的忧伤,恍然一下把她的手拉过去,让她贴着他坐着,却仍是不说话。

      时间久了,她也就不问父亲了。

      后来她又听人说,母亲是红颜祸水,是祸国的尤物。也有人说,母亲是西洲人,骨子里就是野蛮落后的。西洲的公主,根本就不配嫁到大楚来。

      再后来,也渐渐听到有议论自己的,说柔安公主若非生在天家,有这层华丽的外壳罩着,本质上就是个爬灰生出的野种而已。

      说这些话的人,既能叫月舒知道,自然也都掉了脑袋。但流言这东西,有时就像风一样,时不时就晃荡在你身边,可你抓不住它。

      当年事发之时,她正好随夫子并御史大夫夏何一家游历江南,并未直面京中乱象。没想到临行前与母亲辞行那次,竟是最后一面。

      随着她长大,母亲逝去的原因在她心里越来越像一个阴谋。那是一个所有戴帽立于朝堂上的大人们共同谋划的阴谋,兴许,和父亲也脱不了干系。她必须弄清楚所有的真相。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她索性随便披了件衣服起身,自己点了灯,坐到桌前。

      听香正小解回来,猛一见屋内灯竟亮着,忙快步走了进来,探头道:“殿下,您又醒了?婢子给您弄点水喝吧。”

      一眼望去,桌上放着一个摊开的记事本,看到有一页上面写着十几个人名。月舒面色清冷,正拿着一管笔在几个人的名字上打圈儿。听到她的声音,头也没抬一下,淡淡道:“打酒来。”

      都说喝酒伤身。听香其实一直想不通,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味道又辣又奇怪。说这东西能解愁消忧,还不如说它让自己神经刺激呢。嘴上却还是应道:“是。”

      有酒,月舒干活就愈发起劲儿了。这些年她一直暗中调查着当年的事。现在她还想弄清的是,月澈与母亲之死的关系,到底有几分。

      当年随行的,除了父皇身边的一些人,主要是六军将士。率领六军的大将军容与,自父皇回到长安后,便自行请旨去了西南,戍守边境,也已多年不再京中。

      她算来想去,将突破口锁定在了豫王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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