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2、流言

　　姜瑶佯作恼怒地拍了拍红豆的头顶，“你这脑袋瓜子里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才季老将军不是想拜托我替他照顾季荣吗？我不过是觉得他这般披头散发的不太好，所以想送他簪子束发用的。”

　　血海深仇还未报，她哪里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小姐对季荣小将军一见钟情了呢。”

　　红豆略带着失望下了马车，眼见季荣就要策马离去，她急得动用了轻功才堪堪将人拦住。只是每当她靠近季荣一步，季荣便紧握缰绳迫使劲马后退一步，他看着红豆似是活见鬼般上下打量了一眼，满脸警惕。

　　“你想干嘛？”

　　红豆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看走了眼，这季荣小将军堂堂七尺男儿，胆子却似蚊子般小，竟连她一介弱女子都害怕，想来他能当上将军定是季老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的缘故。

　　季荣胖瘦适中，长身玉立且五官挺秀，称之为芝兰玉树的美男子也不为过，只是这胆子……真是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

　　不行不行，世子不行，这季荣小将军也不行，幸亏小姐都没看上他们。

　　她见季荣不大想让自己太靠近他，便也没强求，停在原地朝他一福身，“小将军，我家小姐见你头发散了，所以命奴婢给您送来一根簪子束发用。”

　　季荣瞥了一眼红豆手中的白玉簪，又疑惑地朝姜瑶那边看去。

　　姜瑶见少年看过来，便礼貌性地颔首一笑，算作打了招呼。姜瑶笑起来双眼弯弯，她生得眉目清明，仪容不俗，一张小脸虽有些病态的苍白，倒也是个漂亮精致的瓷娃娃，乃是当世少有的绝色佳人。

　　方才季荣隐约间听到她们主仆之间的对话，似乎有什么一见钟情、定情信物之类的，现下看见这红衣婢女送来的白玉簪，顿时心惊不已。

　　“？？？你家小姐干嘛要送我玉簪？她看上我了？”

　　当街送陌生男子白玉簪？

　　呵，这女人肯定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都道京都规矩甚多，家中女眷被教养得十分矜持含蓄，今日一见，他怎么觉得这马车上的瓷娃娃比他在北境所遇见的女子还要豪放生猛？

　　太可怕了！

　　从边疆到京都城，还是摆脱不掉被女人纠缠的命运吗？

　　这该死的魅力，真真愁煞人也！

　　红豆不知季荣心中所烦恼，她眨眨眼，细细揣摩季荣的神色，心中了然，看来不止她一人误会了小姐。

　　“季小将军想多了，我家小姐只是见小将军头发散了又没簪子，怕小将军失了体面这才让奴婢送来玉簪的。”

　　季荣认真打量了一眼红豆，满脸的不信任，打量了半响复又将视线投向马车上那瓷娃娃般的人儿，那人儿衣着妆扮素净雅致，雪肌朱唇，貌若天仙，通身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脱俗清丽的气质，这样的女子还真不一定会瞧上他这个乡野粗人，虽然他也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替我谢过你家小姐的好意，只不过男女有大防，我今日若是收了这玉簪怕是会有损你家小姐的清誉。”

　　“一根玉簪而已，有什么清誉可毁的，再说了，我家小姐是个豁然的女子，并不在意这些，小将军还是收了这玉簪吧，不然披头散发地策马奔街成何体统，怕是季老将军知道了会赏小将军一顿军棍也未可知。”

　　季荣一怯，这倒像是他祖父会干的事情，自打他们入京以来，祖父就给自己立了许多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的，他一听就浑身不自在，他自小在边疆野惯了，在京都的这些时日着实憋得慌。

　　昨日听闻祖父要给他相看女子，他想啊，京都城里的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好看是真好看，就是太娇弱，总感觉一吹就倒，一碰就卒，他一介武夫粗人可不敢靠近，也没兴趣去认识什么贵小姐，这才一大早就独自出城打猎去了。

　　若是祖父知道了他今日不但逃避了相亲，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喉结滚了滚，神色微变，没有接过红豆手中的白玉簪，转而从身上的衣服撕下一片衣角，将散乱的墨发随意一束，再次拒绝了红豆。

　　“多谢你家小姐的好意，不过这玉簪的样式是女子所用，我用它确实不合适，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行一步了。”

　　红豆：“？？？”

　　齐明瑞：“……”

　　姜瑶：“？？？……”

　　姜瑶困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转头问无影，“我长得很难看很吓人吗？”

　　无影摇头，笃定道：“小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姜瑶望着策马离去的季荣，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那他不要我的玉簪就算了，为何将我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看一眼就想跑？”

　　无影仍旧摇头，她也不知道季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只知道她若是男子，被小姐看上那她肯定会连做梦都能笑醒。

　　红豆回到马车上，摊开白白胖胖的手，满脸自责地将白玉簪递过去给姜瑶看，“小姐，方才季小将军突然策马离去，奴婢躲闪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白玉簪。”

　　姜瑶愣了少许，“这可是我母亲生前送给我的白玉簪，这玉成色极好，可值不少银子呢。”

　　红豆一听，忽而糊涂了，“？？？小姐，这玉簪……这玉簪我记得，是去年中秋的时候小姐从商贩的手中买来的玉石打出来的，这样的成色，这种样式的白玉簪在府里还有好几支呢！”

　　她明明记得，小姐当时买那块玉石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况且小姐如今乃是北栎首富，富得流油的人还会在意这区区一支白玉簪？

　　主子的世界真难懂！

　　姜瑶：“……”

　　她不过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料到自己的大丫鬟竟然会当场拆她的台，她朝红豆瞥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笑不及眼底。

　　姜瑶没有理会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红豆，转头问无影，“现在去追还追得上吗？”

　　“追得上。”

　　“你去拦下季小将军，就说他打碎了我姜家祖传的白玉簪，要他赔我一万两银子。”

　　红豆：“一万两？？？小姐，你也太欺负人了。”这玉簪就算做工精湛撑死了也就几百两，可小姐一开口就要季荣小将军赔一万两……

　　这等强取豪夺的恶劣行径与那些个强盗又有何异？足够季小将军骂小姐个八百十回了！

　　无影瞪了一眼红豆，“小姐说它值，它就值一万两。”顿了顿又对姜瑶道：“小姐，若是季荣小将军不肯赔钱呢？”

　　姜瑶笑意盈盈地托着下巴，思量了片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季小将军若是不肯赔银子，那就将他带回府中，什么时候还银子什么时候就能回家。”

　　季荣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便战死沙场，他父母伉俪情深，他母亲亦执剑抹喉紧随丈夫而去，独留孤苦的季荣扶着双亲的灵柩回京。

　　那年姜瑶也跟随母亲前去将军府吊唁，只见季老将军未曾见到季荣，只因季荣难以承受双亲骤然离世，强撑的那口气在回到将军府时便没了，方方踏入前院便昏倒在地大病了一场，就连父母出殡时仍在昏睡之中。

　　此后季荣便跟在季老将军的身边长大，他与季老将军相依为命的感情莫不多说，自是彼此视对方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她方才在将军府做客时，季老将军以年迈病重，摄政王齐盛又对将军府虎视眈眈的由头便要将季荣托付给她，她当时还觉得季老将军给她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季荣怎肯在祖父沉疴的情况下离开他住到姜府来？

　　姜瑶正愁着明日该如何配合季老将军将季荣留在姜府，现下老天爷倒是送给了她一个极为可行的理由不让季荣回将军府，最主要的是她笃定季荣身上肯定没多少银钱，谁出城打猎会随身携带一万两银子？

　　“离开将军府时，季老将军曾言他明日会亲自将季小将军送去姜府，我看也不必麻烦季老将军了，今日我们索性就将季小将军‘请’回去做客吧。”

　　红豆大吃一惊，睁圆了双眸道：“小姐，你是认真的吗？你该不会真看上季荣小将军了吧？”方才一见，她真觉得季荣小将军不行，那胆子太小了，小姐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跟了小姐以后岂不是会被吓死？

　　小姐啊，季荣小将军和你真不合适！除了相貌般配，性格胆识，年纪八字都不合适！

　　“你又在浑说些什么？都是些没有的事儿！”姜瑶笑着看季荣消失的街角，转头对无影道：“季荣小将军是武将，你一人未必能请得动他，就让红豆跟你也一起去吧！”

　　无影：“是，小姐！”

　　红豆：“……”红豆暗自揣摩小姐口中说的这个‘请’字，还没揣摩明白就瞧见小姐笑了，害她痴看了好半响。

　　她怎么觉得小姐这一笑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子土匪头子的痞子味儿？

　　小姐今日太不正常了。

　　可是，就算小姐再不正常，但小姐的吩咐她还是得听，只要是小姐想要的东西，她和无影都会不留余力的去帮小姐达成，谁叫小姐是她的主子，也是她唯一一个愿意豁出性命去效命的人呢！

　　半刻钟后，季荣便被红豆五花大绑给扛了回来，姜瑶瞧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季荣，“他怎么了？”

　　无影揉了揉隐隐作疼的手腕回道：“季小将军功夫了得，我和红豆合力都打不过他，不得已才用了迷药，小姐，我们这么将季荣小将军给带回去真的好吗？”

　　问题是她将人迷晕之后才意识到不妥，她真觉得她们今天的做法有点像女强盗下山，骗财又劫人。

　　红豆吩咐李叔继续赶车并且拉好车帘子，听了无影的话立即翻了个白眼，“怕什么？咱们四方阁本就是江湖之首，天下绿林豪客皆以小姐为尊，掳个人回家又怎么了？况且这还是季老将军首肯的，就算今日不将季小将军‘请’回去，明日他也是会被季老将军送到咱们府上的。”

　　姜瑶见红豆又口无遮拦，连忙制止道：“你又胡说！那些江湖豪杰不过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给了我几分薄面罢了。”

　　红豆：“……？？？”她又说错话了吗？她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啊！

　　姜瑶回府后便命人将季荣安排好厢房让他住，用了些饭食过后，她在暖阁小憩了一会儿。待她醒来便听红豆说外边大街小巷都在传她辣手摧花，将季荣掳回姜府当了面首。

　　听完，姜瑶哑然失笑，“不过半日的功夫便传得满城皆知，咱们四方阁的情报还没他们传八卦传得快。”

　　红豆边帮姜瑶梳头边抱怨，“小姐你竟还笑得出来？如今倒好，刚带季小将军回来便闹出了这样的流言，我就说季小将军是个麻烦，偏小姐你不听。”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对了，季小将军醒了吗？”

　　“还没醒。”

　　“怎会睡到这个时辰了还不醒？” 四方阁寻常的迷药一个时辰就该醒了，况且季荣自小习武，体质远超常人，现在却睡了这么久还没醒，这绝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