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3、入局

　　红豆嗫嚅了半响才老实交代，“是因为我一不小心也给季小将军用了三日梦。”

　　三日梦——药性如其名，中此药者最少要昏睡三日以上。

　　“你没事给他用这么厉害的迷药做什么？”

　　“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们交手时季小将军太能打，还狡猾得跟个小狐狸似的，我们险些就让他给跑了，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我一不小心就用错了药。”

　　姜瑶：“……让人去将军府同季老将军说一声，就说季荣小将军已经在姜府做客了，让他安心。”

　　“是。”红豆领了命便出门安排去了。

　　此后，京都城里人人皆道姜瑶色胆包天，不知廉耻，竟连季荣小将军都敢掳去当面首，众人视她为洪水猛兽。

　　如今凡是稍微长相端正的少年郎都不大敢出门，满街上皆是清一色的歪瓜裂枣矮穷矬，倒是一番前所未有的奇景。

　　少有些胆大的还被长辈们劝一句：‘你若是被姜瑶看上了，你就去姜府跟季荣小将军当小兄弟，共侍一妻’这样的忠告给吓得龟缩在家中，终日闭门不出，郁郁寡欢，甚至有的人还扎起小人并诚心祈祷姜瑶早死早投胎。

　　姜瑶每每听了也不过是轻笑而过，全然不在意。

　　八年前江湖中崛起了一股新的江湖势力，名为四方阁，四方阁主要做的是情报和漕运生意，近两年又以漕运之便垄断了岭南一道的盐商，收入更上几大截，有庞大的银钱支撑，四方阁崛起十分迅速，时至今日这股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北栎国，因此朝庭对四方阁颇为忌惮。

　　四方阁内有奇石百怪，摆放的位置极为讲究，结合了五行八卦打造出了一个迷宫阵。

　　园中亦栽有各色奇花异草，如今时节大多只发了几片嫩芽叶子，花骨朵也是少见，独有去岁的红梅尚未凋败。

　　银雪裹梅枝，红梅凌寒而绽，一经寒风春雨摧残，片片红瓣随着碎雪跌坠，砸了一地碎红。

　　一场春雪过后又连下了三个日夜的雨，暮霭沉沉，满园奇景新绿皆被笼在一层雾雨中，朦胧似幻。

　　姜瑶倚窗而坐，颇有兴致地望着被困在石阵中寻不到路的季荣，嫣红的小嘴不自觉地弯起。

　　季荣这几日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离四方阁，却被四方阁的石阵困住了脚，激起了他的探索好奇之心，奈何他对奇门遁甲只知皮毛，屡战屡败可又屡败屡战，每每被困在石阵中出不来，待到月上梢头时分，姜瑶才命红豆前去领他回房歇息。

　　姜瑶看得疲乏了才收回视线，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窗棂上轻轻敲打，一双杏眸微垂，陷入沉思。

　　她总觉得季老将军此次回京很是蹊跷，据季老将军所述，他们是在回京时不幸遭遇驿站走水，人倒是没伤着，可召他们回京的那份圣旨却被烧了个干净。

　　眼下四方阁还没查到有用的情报，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切痕迹，前去传圣旨的公公也失踪了，越是这样她就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此事是有人在暗中布局，目的就是冲着季老将军去的。

　　想必季老将军也察觉到了，所以才将季荣交由她来照顾，实则是为了保全季家这根独苗。

　　半搭在窗棂外的广袖被春雨浸湿了一片，她竟似不察，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时，一身绯衣的红豆踏雪而来，其履步微急不停，精巧的绣花鞋踩着薄雪碎红，踏出一阵微乱的沙沙声响。因她不曾打伞，只举着一双小手虚虚挡了挡纷飞的春雨，抵至屋前时已淋得不成样。

　　红豆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理好微乱的衣裙便踏进屋中。屋内的小炉子正烧着水，溢出的水溅至碳火和炉壁上发出‘呲呲’响。

　　只见自家小姐又趴在窗边发呆，这个毛病就连老爷和夫人还在世时都纠正不了，无奈摇头虚叹。她倒掉杯中的凉茶水，重新沏了一杯新茶递给窗边的人儿。

　　“小姐，方才有一妇人携黄金百两登门求助，说是她的丈夫昨日在膳楼里无故失踪了，让我们帮忙查一查。”

　　原本这等小事不必告诉小姐的，可偏偏那人是在自己地盘失踪的，怕是没那么简单。

　　北栎京都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便是东街的天下第一楼，而天下第一楼又分为膳楼、乐楼和赌楼，膳楼只做佳肴美酒的生意，乐楼则是歌姬卖艺赔笑的场所，赌楼自是赌徒们的聚众之地。

　　天下第一楼鱼龙混杂，外头只知其乃是四方阁阁主名下的产业，对于这位阁主是何身份，又是何样貌却一无所知。

　　这位神秘的阁主就连摄政王齐盛都得礼让三分，就算天下第一楼时不时的闹一场，只要不是人命案，官府也不敢贸然插手查办。

　　姜瑶：“……”

　　见姜瑶没有半分回应，红豆复又喊了几声，“小姐？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姜瑶还在想着季家的事情，思绪被打断，抬起杏眸转头看向身边人，疑惑了一瞬忽而一笑，双眸含柔、面若粉桃，这一笑靥竟比园中的红梅还要惊艳。

　　“我听着呢，那妇人是如何说的？”

　　“说是前日午时他们去膳楼用饭，中途男人离席一次，恰巧遇见故人，两人想叙叙旧便唤人告知让她先回去，那妇人不肯，执意要等，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了晚间还不见人，至今也没找到。”

　　“如此说来，竟是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了。”

　　去膳楼的人都是去吃酒打尖的，膳楼在天下第一楼里算是最安宁的地方，况且那里有不少四方阁的眼线，想找个人并非难事。

　　无非就三种情况，要么跑去乐楼偷腥，并且还陷入了哪个貌美歌姬的温柔乡里出不来；要么便是一头扎进赌楼里赌了个倾家荡产，赔不起赌债被扣在赌楼里了；还有另一种便是那人和他的朋友自行离去了。

　　姜瑶颔首思量了片刻，吩咐道：“红豆，派人去膳楼找刘掌柜问问，让他们务必在明日之前查清那男子的去向。”

　　红豆点头应是，“无影已经过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办完事儿了。”

　　姜瑶满意地点头，接过红豆手中的热茶笑道：“嗯。”

　　“我们的人可顺利进入惠亲王府了？”

　　“进是进去了，就是王府规矩森严，只进去了一个，是在外头做粗活的，近不了前厅，更进不了内院，怕是还要费些功夫。”

　　“嗯，齐盛多疑，且先让他安心在王府做事，有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四方阁的情报去争取齐盛的信任，这段时间必须断了联系，若非重大情报不必传信，以免暴露害了她自己的性命。”

　　此事还得慢慢来，若是操之过急了只会适得其反。

　　“是！”红豆在心中牢牢记下。

　　姜瑶的思绪又回到了五年前，当年因先帝病重朝堂动荡，各方势力争权夺位，姜家却一直执中而立，最后成为了众矢之的，一着不慎就被扣了个下毒谋害先帝的罪名，那时姜家近乎被杀了个干净。

　　姜瑶的舅舅因早年犯事被家族除名，后来竟混成了南道绿林之首。姜家下狱候斩的消息很快便被他知晓，拼了近千好汉的性命也只能将姜瑶一人从法场上救出，紧接着她就被秘密送离京都一路南下。

　　经此大难，姜瑶凭借舅舅在绿林的势力和自己的聪明才智建立起了四方阁，成功收集到了证据为姜家昭雪翻案，她也重回了京都，只可惜当时定案斩首的不过是个替罪羊，真正陷害姜家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

　　如今她虽保住了性命，可她的父母兄妹连同九族数百人全死在了那一场劫难之中。她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爱惜羽翼，立誓必定会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千刀万剐，报了这血海深仇。

　　红豆和无影自小便跟在姜摇的身边伺候，为了保护她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原先她身边是有四个大丫鬟的，只是在八年前姜家被抄家的时候一死一卖，如今只剩红豆和无影这两个还在身侧。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用饭了。”

　　红豆的话让姜瑶从悲痛的情绪中抽了出来，她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看石阵中的那道身影，颔首道：“把季小将军请来一起吃吧。”

　　红豆诧异道：“小姐，你是认真的吗？”季荣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黑着脸，逃跑数次未果之后那脸色更是糟糕，他要是来了，只怕还没吃一口饭菜就会怒火中烧地掀桌子了。

　　“去吧，来者是客。”他醒来之后她一直没去见他，今晚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一番了。

　　“是。”

　　红豆转身出了门便往石阵走去，她摸了摸腰间的小瓷瓶，心想季荣小将军若是敢掀小姐的菜桌子，她就敢再给他用一次三日梦，反正他醒来的这两天为了逃跑整日上蹿下跳的，现下想必也是累了，正好让他好好睡一觉。

　　红豆踏上了青石板的小路，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了石阵中，左右寻找了一番却没寻到季荣的身影。脚尖一点，飞身而上，几个旋转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一块大石头之上，占了高处利视的好处，很快便找到了季荣。

　　“季荣小将军，我家小姐有请。”

　　季荣被困在这石阵中已有两个多时辰，进退不得，眼看暮色渐浓，正着急着，一听到红豆的声音先是一喜，听完了她的话立马又黑起了脸，语气中满是警惕，“你家小姐究竟想要干什么？”

　　前几日在大街上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将他掳来，如今又将他困在这种鬼地方，莫非她家小姐是某个山头的女悍匪，掳他来是为了更多的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