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六章 胡马窥江劫后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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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凤凰寨的山路上，一辆马车得得地飞奔着，尽管路上已经换了11次驾车的马匹，但是今天早上才换的两匹骏马也已经累得口吐白沫，精疲力竭了。此刻，在冷厉的寒风里，两匹马都早已汗湿棕毛，而驾马的人则汗凝成霜，紧紧的冰凉的融在衣衫上，寒得和心一样。
快马直奔凤凰寨，寨门立即打开，马车几乎是横冲直撞的闯进来，两匹马长厮一声，口吐血沫轰然倒地，驾马的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眼前一黑就栽倒了地上。
“君公子……”
“寨主……”
“君玉……”
潮水样的人涌了过来，地上的人早已昏迷过去了。
君玉睁开眼睛，窗外的风在树木间呼啸着刮过，漫天的雪花飞舞着，整个世界一片银妆素裹。已到腊月末，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天。
屋子里很温暖，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一双充满了关切的眼睛正殷殷地看着她“君玉，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整整昏迷三天了！”
这是一双时常冷冷淡淡的眼睛，这个声音也常常如不见太阳的枯井里的水一样冰凉，可是，此刻，这双眼睛是温柔的，这个声音是暖和的，如春日旭阳，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君玉笑了笑，想坐起身来，却浑身发软。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君玉看他一眼，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的光芒几乎和他温柔的双手一样让她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心不再寒冷，窗外的雪花变得轻盈而美妙。
这双眼睛曾经多次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受伤的样子，绝望的样子，然后，守在一边将这些可怕的样子赶走！
“君玉，你醒了？！”赵曼青奔了进来，莫非嫣奔了进来，她们的声音里都是狂喜。
弄影公子退开，两个女孩子簇拥着君玉，喜极而泣。
“就要过新年了！”君玉叹息一声。
“是啊，我们都等着你好起来呢，后天就是除夕了……”曼青悄悄擦去脸上的泪水,“要不是弄影公子的高明医术和不眠不休的照顾，我真不敢想象还能不能见你睁开眼睛……”
君玉看着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身影，笑笑，背影似乎感觉到了这个微笑，停了一下，才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风也停了，高大的柏树、松树、乌桕树、光秃秃的梧桐树上都戴上了亮晶晶的围脖，世界一片皑皑，山坡上的枯草伏在白雪下面积蓄力量，等待即将到来的春季将生命重新激活。
三棵巨大的合围的松树下立着一块双人墓碑，墓碑上有弄影公子亲自书写的墓志铭。在她昏迷期间，弄影公子已经完成了一切，只为不让她再次面对那样惨切的哀恸！
她没有道谢，因为这个人为自己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已经无法言谢！
君玉跪下拜了三拜，自从母亲去世，她上千思书院又离开就开始了四海为家的旅程，直到到了凤凰寨才算暂时安定下来，可是，即使在凤凰寨，她长住的时间也不长。没想到一别经年，竟然带回了祝先生和梅眉的魂魄！
远处有声音传来——
“寨主，弄影公子……” 两人相视一笑，寨里，新年的烟火和鞭炮已经点燃，一声巨响，一朵烟火在夜空里盛放，各种乐器和载歌载舞的人群将一切伤痛赶得无影无踪！
“先生，快……”君玉跑了几步，见弄影公子还站在原地，笑着回头向他招手。
弄影公子也笑了，大步跟了上去。
寨里的孩子们、姑娘们、小伙子们正围着巨大的火堆，手拉手载歌载舞。
孟元敬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姑娘正在欢快地跳着一种不知名的舞蹈，旁边，一个穿一身崭新的湖蓝色袍子的少年抱着一把六弦琴叮叮咚咚地弹着一支欢快的曲子！
少年雪白的面孔被火光映红，嘴角含笑，眼神清透，神态说不尽的美妙潇洒，一众孩子和姑娘嘻嘻哈哈地在他身边跑来跑去。
一曲完毕，一个孩子笑嘻嘻地拿着个手鼓跑过来，少年接了手鼓，唱起一首欢快的当地民歌，一大群小伙子跑过来，跟着唱了起来。
“孟将军”苏赫察大声道,“我原以为孟将军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了，可是这位君公子居然更胜多多……”
孟元敬笑嘻嘻地道:“宋玉、潘安我们算是没有缘分见到了，可是我敢肯定，他们俩加起来，也不及这位君公子一半的美！”
苏赫察因为君玉杀他军中士兵立威，本来对她很是嫉恨，此刻来山寨拜年也完全是碍于孟元敬的情面，虚以委蛇，此时此刻，看着那个拿着手鼓轻快高歌的少年，一向残暴专横的苏赫察竟然完全没了嫉恨之意，上前拱手抱拳，大声道:“君公子，我们给你拜年了……”
“多谢三位!”君玉笑着停下，拱手行礼，早有寨中兄弟奉上美酒给凤凰城的三位将军：孟元敬、彭东、苏赫察。
孟元敬坐了，看君玉的脸色早已不若自己两天前来探望时的一片死灰。
“多谢!”君玉笑着举起杯子，孟元敬来看她的时候，她一直在昏迷中，是弄影公子告诉她的。
孟元敬摇摇头，眼里很快闪过一丝悲伤，两人都不再提起祝先生和梅眉，
孟元敬正在和卢凌兄弟喝酒，君玉不经意地看他一眼，想起方格格的不允许石家任何人和自己再见面的事情，突然感喟，方格格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把她的外甥归到石家人的行列呢？
随意喝了几杯，三人起身告辞。君玉也不挽留，三人还要回凤凰城，越是这样的节日，越是不敢大意。
走到寨门，孟元敬四处看看，山寨周围是更严密的防守，遍布岗哨的守卫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各守卫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联系方式，假如一人受到偷袭其他人立刻就会发现，他回头，又是欣赏又是拜服，笑了:“君玉，真有你的！”
君玉眼珠子一转，也笑了:“这是弄影公子的新发明！”
孟元敬四处看看，弄影公子早已没有踪影。热闹的时候，他总是不在。
正月初五，山坡上树林里依然还有厚厚的积雪。妇女们在家绣花缝补衣裳，男子打猎归来，一拨人手修补着寨中的围墙；而痛快地玩耍了好几天的孩子们又回到了课堂。
君玉悄然立在一间明亮的木屋外面，这间木屋里全是女孩子，每人桌子上都放着一本书，台上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正在为她们讲一个烈女的故事：一个女子上船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男子非礼拉了手，女子就斩下手臂以示“贞洁”。
君玉走了进去，拿起桌上的书随手一番，竟然都是《女诫》、《烈女传》之类的。
这些课程都是原来山寨里从来不曾讲解过的，以前的先生都是教授四书五经，弄影公子来后偶尔会给孩子们讲解一些策论、算术、天文之类的东西。以前授课也从来没有分班，都是男女混合的。
罗罗轻轻看了君玉一眼，轻柔一笑，“我认为女孩子们更应该学习道德礼节，三从四德……”
君玉深深地看了她好几眼，罗罗原本以为“君公子”会称赞自己闺秀风范，贤良淑德，可是，这样的目光却让她面上一红。
她径直来到讲台上坐下了，台下的女孩子们欣喜而崇拜地看着她，寨主偶尔也到学堂讲课，每次都那么妙趣横生。
环顾四周，教室里从5岁到18岁不等的女孩子都好奇地看着自己，看看书本，君玉笑了，“我给你们讲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那个姑娘被非礼了，很伤心，回家后努力练习武艺后来将那登徒子的一只手斩了下来……”
“公子，那女孩子要是没有学会武功该怎么办呢？”一个15岁的女孩子举起了手。
“那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君玉断然道，“大家想想，一只疯狗突然咬了你一口，你不是想着如何去打它、赶跑它，却愚蠢地、毫无用处地自杀让它得意么？大家首先要学会自卫的本事，万一遭遇了不幸，就要想办法对付，而不是只知道所谓的‘殉节’……”
台下的女孩子听着这样一翻惊世骇俗的言论，你看看我我看看，罗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声道：“公子，您……”
君玉看着她，柔声道：“罗先生，收起这些书本，还是讲述《论语》好了！”
罗罗不敢不从，低声道：“好的！”
君玉再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山寨的一片巨大的空地上，曼青和莫非嫣正带着一队女兵在训练，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耍着刀枪。君玉过去亲自演示了几个疏散和逃生的场景，这些寨中的妇女儿童多半经历过官军围剿和胡王大军攻击的战争灾难，深深懂得防身健体和紧急时刻的疏散逃生是何等必要，尤其是那些从胡汉战争边境逃离到此的移民，更是切身体会到大难到来之时，老天也不会因为你是娇弱女子就特别给予怜惜和眷顾！
因此，君玉当初刚一颁布废除裹脚令，几乎没有任何人反对，在战争和灾难面前，还是自己跑得快才是上策，至于走路是否摇曳生姿，谁又会在意呢！
当天傍晚，杨筌快马来报，说彭东请君玉到军中议事。君玉整马直奔凤凰城。
总兵府里，孟元敬、苏赫察已经离开，只有彭东一人。
看见君玉进来，彭东似乎松了口气，赶紧拿出一份作战计划，君玉一看，汤震部已下令四部合围胡王大军：孟元敬率领先锋部队出兵雁门，苏赫察一部率1万骑兵出兵上谷，军中另一大将祈小文率1万骑兵攻打朔方，而彭东一部则深入漠北。
君玉皱眉，这个阵容哪里是四面合围，简直是乱弹打鸟，四路大军相互之间完全分散，
毫无互相呼应的可能。
“苏赫察和孟将军都已经出发，我们得令今晚三更出发，西风关一带虽有驻军，但是，我怕深入漠北，无暇回顾，凤凰城再遭偷袭！”彭东不无担忧。
君玉沉思了一下，这个布阵完全不合道理，不知汤震打的什么主意。
“君公子，你看，是不是请弄影公子入城中主事？”
君玉点头，杨大勇飞骑而出，半个时辰后，弄影公子和白如晖赶到，弄影公子手里拿了一支梨花枪：“君玉，带上这个，我只试验成功了这一支！”
君玉接过大喜，彭东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梨花枪，前面这个梨花形状的圆筒发射火器，火器用完可以近身肉搏！”君玉将梨花枪给了白如晖收好。白如晖精通火器操作，来凤凰寨之前，曾在主管火器的神机营呆过很短一段时间。
三更十分，1万兵马准时出发北上。漠北一部需要迎战的是胡王左路军，胡王五路大军中，以左路军军力最强，号称三万大军，由左贤王亲率，军中全是骁勇善战的哈萨克族人、色目人等。
半月后，大军在阴山驻扎。
探子回报，前面发现左路军留下的痕迹。
君玉策马前去，大片树林里有帐篷拆迁的痕迹，她仔细查看了周围做饭的灶台和灰烬，估计只是约莫3000人的前锋。
中军布阵，君玉将一万军马分成了四个阵营，杨筌率1000大军做前锋，白如晖率领500凤凰寨精兵带着火器突袭，范宏率2000大军从旁夹击。彭东驻守军中粮草。尤其是白如晖率领的500凤凰寨精兵，均出身绿林，不仅善骑射，而且个个武艺出众，此行，君玉是把他们作为步兵安排的。
一轮残月在天空升起，远处有凄凉的胡笳声音传来。
高而远的天空下，干冷的风似乎要将人的心掏空。哨兵来回走动，厚厚的盔甲发出唰唰的响声。
一声急报，两名探子来到大帐，“君公子，杨先锋在100里外遭遇左路军伏击，情况危急……”
彭东大惊失色站起，君玉挥挥手，彭东赶紧坐下。
又一名哨兵奔进帐中，满身血迹，是杨筌一部的士兵：“我们遭左路军一万大军包围，现已死伤大半……”
君玉沉思了一下，即令范宏：“你马上率500骑兵援救杨筌！无论结果如何，跟他们汇合后请马上败逃，直奔大风口！”
杨筌领命离去。
“要不要派白如晖支援？”彭东道。
“暂时不用！”君玉看看天空，高而远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马上安排生火做饭，我们五更撤军，到大风口驻扎！”
大军到达大风口，这是一个东西走向的陷落的巨大的山谷，张开如一个巨大的袋子。往来的行人一般是从南北走向而来，根本看不到如此一个山谷，要站在高山上才会发现它的进口。君玉早年曾经路过这里，因为去采撷一朵山颠上的药草植物，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山谷。她怕事后难以找寻，还特意做了标志，对这一带的地形可谓之至。再往前300里就是左贤王一部长期驻扎的大草原。
巨大的马蹄声扬起漫天的灰尘，此刻，天色已经蒙蒙发白，100余骑兵奔进山口，为首的正是范宏和杨筌。百余人此刻皆盔甲凌乱，可见混战的激烈。杨筌肩上中了一箭，下马，一士兵赶紧上前给他包扎。杨筌阻止了，抢上一步：“寨主，敌军追来了，约莫有8000人……”
“放心！”君玉笑笑，命令他退下休息。
又是一阵更强烈的漫天的灰尘扬起，左路军的前锋正在涌入山谷。这批剽悍的骑军携着风雷之势，追得后面的几人狼狈不堪。待得追兵大半进入山谷，君玉一挥手，弓箭手已经拉开强弓，万箭齐发，山谷上的500士兵手执飞蝗掷下，一时之间，胡军人仰马翻。
领头的是左贤王手下第一悍将乎邪花子，此刻被围竟丝毫不惊，一张大弓拉开接连射杀8名凤凰军！
范宏抢上一步，张弓搭箭，却哪里来得及，乎邪花子一箭射来，挟着万均威力。范宏躲闪不及，一个低头，几乎跌下马背。范宏在凤凰寨中素以弓箭闻名，此刻却被逼得如此狼狈，乎邪花子的手下军士纷纷喝采，士气大振。
乎邪花子气焰更盛，再次张弓，3箭连发，凤凰军纷纷惊呼躲避，君玉一拍马背，飞身掠起，横枪一扫，三支箭纷纷坠地，然后调转枪头，一声巨响，一簇梨花一般的火焰一闪，乎邪花子应声倒下，左右围上，却哪里来得及，两名凤凰寨好手抢步上前，生擒了这一悍将！
眼看主帅被擒，一众胡军再次阵脚大乱，君玉一挥手，山谷箭手万箭起发，而500步兵和已经进入山谷的士兵短兵相接，一时间杀声震天。
直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山谷里的尘土才慢慢地小了下去。
“寨主，我们是否乘胜追击？”范宏勒着马头。
君玉拍了拍座下黄马的头，笑了“不用，让他们回去报个信也好，五日内，我们北上直捣左贤王老巢！”
清点战场，共射杀敌军6000余人，俘获1800多人马。
乎邪花子被缚了带到帐中。待看清楚正中坐的君玉，像中了邪一样连翻怪眼，盯着她手中的那支梨花枪出神。
“蒙利尔、蒙哥赤都是我的朋友！”他悲号一声“我乎邪花子今生不能为朋友报仇，真是死不瞑目！”
外面是1800多名降兵，按照管例，他知道自己和这些部署很快就要人头落地了！
“我不杀你，也不杀你的士兵，”君玉笑笑，“有机会，你还可以找我报仇！”
“为什么？”乎邪花子厮声道。
“因为我厌恶战争！”君玉看看他，“我太厌恶战争了！可是你们却屡犯边关，南下之心不死！多次在边境屠城掠夺！”
“厌恶战争？”乎邪花子大笑起来，恶狠狠地道，“谁愿意在这苦寒之地呆着？中原那花花之地，锦绣繁华就只配你们汉人享受？”
“因为那是我们自古居住的地方！是我们的家园！你们也有自己的天地，你们可以开垦自己的草原，你们可以和中原通商，将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君玉平静地道。
乎邪花子瞪她一眼，君玉挥手，卫士将他带了下去。
大军继续北上，第四天遇上左路军3000骑兵，几乎没费什么大劲就击溃了这支队伍。第五天，大军到了草原，正式与左贤王一部激烈交战。
大风口一役后，左贤王大军风闻“凤凰军”到来，无不心惊，激战三天三夜，除了左贤王逃走外，击毙士兵1万5千余人，俘获将领18人，左贤王3个儿子2个女儿，其余俘虏共5000余人。虏获马匹1000只，牛羊数十万。
这些俘虏中，多半是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君玉当即下令释放。
彭东劝阻道：“胡军全民皆兵，不如杀之，以免养虎为患！” 君玉走出帐外，一个孩子干裂了嘴唇要喝水，看守的士兵一鞭抽了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伸过头护住他，鞭子顿时将妇女的脸抽开了花。
君玉心里一酸，站在那里作声不得。
这时，白如晖已经清理了胡虏人数，5000人中有1800多士兵，其余都是平民。
“小白，这些人你觉得该怎么办？”君玉问道。
白如晖是绿林出身，素有侠义心肠，此刻却道：“他们全民皆兵，放了是养虎为患，”他犹豫了一下“要杀了却也……”他也说不下去了。
“不能放又不能杀？”君玉沉思了一下，“到底怎么办？”
白如晖犹豫半晌也拿不定主意。
大军赶回凤凰城的中途，探子回报，苏赫察一部全军覆没，苏赫察本人被俘虏。而且，胡王大军派来使者，请求以苏赫察换回乎邪花子和左贤王的儿女。
彭东迟疑着，左贤王的几个儿女虽然都还年幼，但是却是最重要的胡虏，而乎邪花子是胡王军中第一悍将，如果换了人质，到时，朝廷封赏就会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他和苏赫察素不和谐，觉得苏赫察救不救倒无所谓。
君玉却直接问那使者，汉军被俘虏了多少人。使者说有3500余人。这个数据跟探子汇报的差不多。双方谈判了半天，最后，约定用那3200多名妇女儿童老弱病残以及左贤王的一群儿女交换那3500名战俘。
于是，大军停下，第三天，双方人马在约定地点交换了俘虏。
苏赫察做梦也没想到还有生还的一天，见了君玉纳头就拜。
君玉扶起他，苏赫察又向彭东道谢。彭东却淡淡地，只是心里暗叹封赏肯定少了！不过好在还有乎邪花子等18名悍将以及那群战俘在手，再加上大批战利品，对于朝廷上也满交代得过去了。
苏赫察的3500余人全部编入凤凰军中，继续前行。
一路上，凤凰军多次和敌军短锋相接，不过这些都是零星的小股势力，很快就被灭了，不过，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来战，居然又俘获了近1000胡军和土匪，缴获了不少马匹。
刚路过南寨时，君玉得到赵曼青的飞鸽消息，说是这期间，凤凰寨遭到了周围土匪的合伙打劫，多亏弄影公子神机妙算，击退这伙土匪。
赵曼青的消息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君玉可以想象其中的险难。凤凰寨物产丰饶，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除了朝廷和胡族、赤金族大军觊觎已久外，早已为方圆几百里的土匪觊觎多时。平素凤凰寨里人才济济，而现在菁英几乎全部出动参与了这场战争，寨里全是妇女儿童，老弱病残，其他几名主要将领又南下做生意去了，那些土匪探知消息不趁机打劫才怪。这也是君玉力邀弄影先生坐镇凤凰寨的主要原因。
她太清楚弄影先生的本领了，有他坐镇，那拨土匪的联合进攻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
大军赶回凤凰城，已是三月初。从正月出征到现在，已近两月。
新年那一场积压得厚厚的皑皑大雪早已踪影全无，远远看去，青山翠绿，峰峦叠嶂，通往凤凰城的跑马道上，两边高大的杨树全部换上了浅绿浅绿的叶子，山坡上，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还有很多寒意的微风里轻轻摇曳，灿烂盛放。
驻守城中的一名军士远远赶来，“君公子，彭将军，朝廷派了王公公前来犒劳大军……”
彭东转向君玉：“君公子，你……”
“就此别过，我先回山寨！”君玉微微一笑，却心里一愤，狗皇帝乱兴文字狱，是害死祝先生和梅眉的罪魁祸首，自己打仗原本也不是为了他，更不会去领他那劳什子“封赏”！
所有的山寨弟兄和凤凰军统统进城领赏，这是他们浴血奋战应得的！君玉索性连马都放入了城中，一个人信步走在回山寨的山路上。山路蜿蜒崎岖，两边青草萋萋，此时，正是傍晚十分，天空虽无太阳，天色却并不阴沉，春风微微吹起，远远望去，凤凰山寨被开垦的大片田园里，已是麦苗青青，林间陌上飘荡着青草和菜花的清香。
再往前走几步，君玉突然停下，转过身，一声马鸣，一匹快马跑来，到了她身边，停下，亲热地伸出舌头舔她的手臂。
竟然是“小帅”！
那天君玉驾着马车离开扬州城时，悲痛迷心，竟然忘了寄养在客栈里的小帅，回来后，深为遗憾。
小帅的皮毛被冲刷得如此干净，显然不是千里奔波自己寻路跑回来的。她轻拍小帅的脊背，果然，小帅背上缚着一枝已经干枯的梅花和一封信笺。
君玉抽出信笺，没有任何落款，只有短短的四句诗：
折梅逢驿使
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
聊寄一枝春
这时，君玉才想起二月十五的“花朝节”早已过去！无论是在自己的家乡还是江南，“花朝节”都是个很美好的节日，无论贫富，无论老幼，节日这天，都是鲜花满头。朋友之间也互相赠送鲜花以示情意。南北朝的陆凯，曾在花朝节的时候，自江南遥寄长安友人范晔一枝梅花,并提如上诗句。
这是朱渝的笔迹！竟然是朱渝送自己的“花朝节”礼物！
君玉早已收到消息，自祝先生和梅眉被秘密处死后，朝廷突然下了特赦令，将祝先生的那一干族人全部赦免。她知道，这一定是朱渝出的力气，逝者已矣，如果祝先生和梅眉泉下有知，大概也会稍微心安点吧！ 君玉笑笑，收起信笺，牵起小帅往寨中走去。
寨中的妇女儿童全体出动，君玉被围在中间几乎寸步难行。无数的鲜花野果堆在了君玉面前，连她的帽子、袍子上也插满了各种鲜艳的花朵。寨里的居民用特有的热情迎接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凯旋归来，每一次大败胡王军队都意味着山寨又将开始一段安居乐业的日子。
万千笑脸下，君玉也粲然微笑，这也是她带兵打仗的主要原因。还有什么“封赏”比这些母亲的、少女的、孩子手中的鲜花、水果来得更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呢！
远远地，君玉看见弄影公子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目光相遇时，弄影公子点点头，悄然离开了。战争期间，弄影公子除了在凤凰城中主事还率领一拨老弱病残击溃前来袭击的土匪联军，因此很受凤凰寨中人尊敬。朝廷派来犒劳的大军一到，他就先悄然回到了寨中。
君玉也笑了，因为曼青正从人群中大力挤进来，大喊一声：“筵席开始啦，欢迎我们的英雄，欢迎我们的君公子入席……”
巨大的篝火旁边烧烤着肥肥的山猪、野羊、野兔，寨里自己生产的瓜果推满桌子。酝酿了一冬的米酒芬芳四溢。少女们席地而坐，孩子们拿着瓜果和兔腿四处打闹奔跑。梳洗完毕的君玉换了一身新的湖水一样蓝的袍子，这是莫非嫣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每场战役归来，莫非嫣都要为她准备一身新衣服。
君玉四周一望，一众少女中，只少了罗罗的身影。她问身边的林薇：“罗罗呢？”
林薇欲言又止，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时刻提起这件事情，君玉问起却又不得不回道：“罗罗十天前就离开了！”
君玉大吃一惊，莫非是当天自己阻止她教授《烈女传》时，她生气了？她孤身一人又该到何处去呢？
“因为耿四哥给她带回了一封信，说她幼年指腹为婚之人有了下落，所以，罗罗就去江南找他了！”林薇道。
原来如此！君玉松了口气。
篝火已经渐渐黯了下去，狂欢的人们已经逐渐散去。
君玉起身，外面一阵嘈杂，只见弄影公子走来，沉声道：“白如晖带着寨中弟兄回来了！”
君玉有点意外，两人大步赶到大堂，不仅白如晖，而且寨中另外两位前头领范宏和杨荃都回来了。
君玉下令凤凰军赶紧回各自堂下休息，只留下了杨荃等三人。
白如晖尚没有多大表情，杨荃怒不可遏地道：“这个狗皇帝，派了个狐假虎威的太监来犒什么军，送来的酒都是酸的，不但没有赏赐，连拖欠的军饷都不补发……”
“朝廷的国库早已虚空，近年战争不断，更加无法筹集……凤凰城好歹富庶可以自给自足，而雁门一带驻军更是因为欠发军饷粮草不继”弄影公子道，“再加上汤震胡乱指挥，完全控制了军饷粮草扶植心腹铲除异己，王公公是汤震朝中同党，他知道凤凰城中有君玉，自是不肯多加犒赏……”
“军中可有孟将军等人的消息？”君玉道。一别两月，大军各自为阵，各自进攻，音讯断绝，丝毫不知道各路大军的情况。彭东一部是回来得最早的。
白如晖道，“孟将军一部刚出征时多有战绩，可是一月前在雁门遇到祈小文一部，突被下令和祈小文一部汇合整编，现在情况不得而知！”
各自为阵的结局，君玉早已想到，她最担心的是孟元敬一部如果被俘虏，按照惯例，即使不抄家灭族，也会被贬为庶人流配边疆。
“若有孟将军一部消息，请及时回报……”君玉吩咐下去，几个气愤愤的将领各自休息去了，嘴里犹在嘟囔着朝廷的刻薄寡恩。
众人都散去了，堂上只剩弄影公子和君玉。
君玉坐下又站起来，“先生，您看孟元敬一部这次会有什么结果？”
弄影公子摇摇头，“孟元敬独自为战还有很大把握，可是和祈小文一部汇合后，首先是一个指挥权的问题。祈小文是汤震的妻弟，喜好纸上谈兵，且素来骄横，排军布阵远不如孟元敬。能退敌立功尚好，倘若兵败，罪过必定全归孟元敬！”
君玉心里暗自担忧，却也无可奈何。
“君玉，我明天早上离开，这个给你……”弄影公子拿出一只长约一尺左右的梨花枪，深深看她一眼，“这是改良了的‘梨花枪’，作用不在于近身肉搏，而在于火器发射的巨大威力，三丈之内瞄准，任他多厉害的高手也会倒下，但是，每次装上火药只能使用一次！你经常在外，带上以防不测！”
君玉接过梨花枪，收好，也不说什么挽留的话，弄影公子飘无所踪，原本不喜和人群聚集。弄影公子点点头，飘然而去。
三天后，凤凰城传来消息，祈小文大军已经班师回朝，回归大军剩下8000余人，俘虏800敌人，祈小文被封“威武大将军”，汤震被封“威武大元帅”！
“那死太监给我们喝馊酒，祈小文却官拜‘威武大将军’，这是什么世道……”彭东忿忿地大骂。
君玉显然不关心这二人到底如何封侯拜相，急忙问道：“孟将军呢？”
“孟将军一部跟祈小文汇合后，祈小文全权指挥，孟将军带领500人做先锋，在阳朔被1万大军包围，苦战三日，祈小文并不救援，孟将军后率50骑突围生还……如今已被贬为庶人……”
众人皆义愤填膺，君玉心里却松了口气，孟元敬能够生还，按照朝廷的率令，罪过就小多了。
这次大战，出动4万兵马，除了彭东一部有8000多人生还外，苏赫察的一万人马只在交换俘虏的时候得回3500人，孟元敬和祈小文的两万人马只剩8000，兵力损折过半，虽然也总共消灭俘获近3万多胡军，可是，这能算一场胜利的战役么？！ 可笑汤震和祈小文竟赫然以“功臣”班师回朝，朱丞相在当中起的作用真是不可小觑。
好在经此一役，胡王军队已经后撤近1000里，周围暂时已无战事。
如此过了半月，忽有信兵进来，说有君玉一封信。
君玉接过，是孟元敬的书信，信上言语寥寥，字透纸背，显是当时心中郁闷愤慨莫可言状。信上写道：
君玉：
见信如晤！
元敬已山野闲人，此际春光尚好，邀君江南一游，把酒言欢，殷殷期盼中！
元敬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 胡马窥江劫后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