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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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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谷弥久来到学校时,发现班里的氛围有些异样,好像有什么不为所知的事情在悄悄发生。
同桌幸平正站在千夏那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哈,这个臭小子,尽管他的个性有些大大咧咧,但每次跟漂亮女生说话,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呢。
“你们怎么这副表情,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将书包放在桌上,笑着问道。
坐在前面的香取千夏回头,“啊呀,弥久你对外界的知觉也太迟钝了吧,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班马上就要迎来一位转校生了吗?”
合谷弥久语气爽朗:“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啦。不过,即使有转校生过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干嘛这么大惊小怪。譬如千夏你不也是转校生吗?”
香取千夏噗嗤一乐,神秘兮兮道:“这可跟以往有所不同哦,因为即将加入咱们班级的同学,是一个你绝对想象不到的熟面孔呢。”
合谷弥久惊讶:“真的吗?那这位同学是……”
幸平已经按捺不住,提前揭晓谜底了:“是柳奈汀同学啦!”
香取千夏笑得很开心:“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老实讲,我们也都觉得特别巧合呢,看来咱们几个人很有做朋友的缘分啊!”
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喜事,因为合谷弥久毕竟是怀着那样赤诚的心,想要同柳奈汀同学结识。虽然柳奈看起来时候有些桀骜不驯,阴郁乖张,但仅凭着他对合谷草见先生真挚的崇拜之情,合谷弥久就已经想要将对方引以为知己了。
很快,穿着黑色制式校服,身姿如杨树一般笔直挺立,表情冷漠寡淡的柳奈汀就走了进来。他还是那样沉默,既不喜欢与他人有任何眼神接触,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一副防备着外界,难以敞开心扉的模样。即使在尾田芳子老师的要求下做自我介绍,柳奈汀的话也简短得令人不可思议:
“我是来自山野的柳奈汀,还请多多指教。”
他语气平淡,不急不缓地说道。
尾田芳子显得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带着些安抚意味地笑了一下,她推了一下脸上的眼镜,环顾教室四周:“让我看看柳奈同学坐在那里比较好。”
见状,合谷弥久连忙举起手:“老师,我后面还有一张空桌位哦,请让柳奈同学坐到这里来吧!”
听出他语气里的熟稔,尾田芳子道:“弥久认识我们柳奈同学吗?”
合谷弥久露出孩子气的得意表情道:“是的,我们是朋友。对吧,柳奈同学?”
柳奈汀浅浅一笑,颔首:“是的。”
既然两人认识,尾田芳子老师也就从善如流,安排柳奈汀坐在合谷弥久身后,方便新同学尽快融入,也让他们可以相互照顾。
等到柳奈汀在最后一排坐定。
合谷弥久扭过头去,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说真的,我之前都没听柳奈你说有转学的打算呢,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柳奈汀叹气:“因为是爷爷的决定,就连我事先都不知情呢。你不知道他有多固执,有时候,即便是我都没办法左右爷爷的想法。”
香取千夏:“老人家是会这个样子啦,他们娴熟于社会经验,总能做出最正确最适合的取舍,所以往往犯错也不自知,很难接受他人意见。”
柳奈汀说道:“我想是的。”
……
校园生活无疑是轻松而单调的,柳奈汀的加入,给合谷弥久等人带了一些新鲜感。毕竟从社会阅历方面来说,无论是合谷弥久还是香取千夏,他们的人生经验都非常苍白贫瘠。在这一点上,经常跟随爷爷柳奈鹤闻一起四处游学,曾经在深山巨谷中隐居几载,又遍历名山大川的柳奈汀,简直可以以前辈的身份来自居了。
不谙世事的人,最喜欢听的,大约就是自己不曾了解到的世界的美好吧。
当他们几人凑在一起聊天时,话题内容之丰富有趣,常常会引动全班同学的心思,借故来旁听。就连文文静静,温柔内向的浅川中夏,都会主动搭话:“京式町很少下雪,柳奈同学见过漫天大雪的场景吗?”
柳奈汀:“当然。”
“哇啊!”
香取千夏和浅川中夏等人,一起发出了惊呼声,白皙柔软的手掌抵住嘴唇,好像有什么难以抑制的喜悦,马上就要冲口而出了。
“至于这样吗?”合谷弥久无奈地摇头失笑,大概也只有女生,才会认为那种冰寒彻骨,绵绵软软的东西,是极具美感的艺术品吧。至少合谷弥久自己是完全不能欣赏的,倘若要问他对冬天的感受,至多也就温度骤降、天地洁白、衣服厚重,以及上学时间轴会有所变动吧。毕竟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缺乏文学情思的人。
然而,合谷弥久虽然读书有限,却也知道,在很多文学作品中,风霜雨雪都是文人墨客笔力驾驭之所在。想来也是,天寒地冻,缺衣少食,自然满腹牢骚,由不得人不抱怨几句啊。
只是在合谷弥久这类对生活充满希望,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心目中,生活既然已经如此坎坷了,一味怨天尤人,指天骂地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站起身来,咬紧牙关,去厮杀去奋斗,还洒落一腔热血。
作家们总说:“文章憎命达。”想来在他们的人生际遇中,必须以凄风苦雨来调和,来烹制,才能酝酿做上乘之作呢。
唉,也难怪父亲合谷草见先生会说:“弥久你,真是对苦难的力量一无所知啊!”
香取千夏用明媚清澈的眼波,不轻不重地扫了合谷弥久一下,轻柔如蜻蜓点水,却成功让合谷弥久闭上了嘴,悻悻摸着鼻子。
男女生之间的差异一览无余了。
香取千夏对柳奈汀道:“柳奈同学继续说吧——山里下雪时是怎样一副情景,还真是难以想象呢。”
柳奈汀道:“一言以蔽之,无非是圣人所形容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当此时,爬山采药是万万行不得了,动物也大多眠藏在洞穴里,山里野猎的人家只能靠存粮渡日。”
合谷弥久道:“如此说来,日子想必清寂得紧,柳奈同学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啊,这个吗?”柳奈汀倒是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合谷弥久会这么问。
不过,现在想来,自两人结识之后,合谷弥久就常常语出不意,让柳奈汀大感惊讶呢。如此一来,倒让对合谷家族隐隐怀有恨意,并且疯狂嫉妒着合谷弥久的柳奈汀,有些无所适从。
仇恨的火焰,在燃烧敌人之前,最先受损的,难道不是手持火把的行凶者自己吗?
想想看,尽管合谷与柳奈,两大世家的祖辈父辈之间,经常有种种纠缠瓜葛,但是这一切又跟合谷弥久有什么关系呢?他仅仅是不幸的,被命运之神作弄着冠上了“合谷”这个姓氏,却完全没有合谷家继承人应有的深沉城府。
更何况,合谷弥久并未承袭合谷草见那只如椽巨笔,暂时也完全没有借助祖辈余荫、父辈光环,不自量力地进军文坛的打算。
而且,不管怎么说,合谷弥久都是第一个关心他是否开心,是否吃够了苦头的人。虽然对说话之人可能只是随口一言,但对被关切的孤鸟,藉由这点微末温暖,就足以度过漫漫寒冬了吧?
柳奈汀狠狠皱眉,他糟糕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软和动摇。
这可要不得啊!
在静默之中,柳奈汀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柳奈鹤闻那张苍老枯槁的脸,年迈的老人微微眯起眼睛,用洞察一切,犀利而睿智的视线,不无担忧地说道:“阿汀你,总是这么让人不放心啊!尽管经常冷着面孔,看似生人勿近,铁石心肠,其实在疯狂怪异,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之外,其实阿汀才是最善解人意最会为他人考虑的那一个呢。”
在这场谈话进行到最后的时候,柳奈鹤闻这般断言:“我们阿汀面冷心热,将来恐怕要在人间关系上吃大亏哩。”
这番预言究竟正确与否,现在似乎言之过早,但从柳奈汀对合谷弥久的态度上看,未来总总迹象,在此时此刻似乎都有迹可循。
一语成谶呐。
然而,柳奈汀是一个多么清高,多么骄傲的人啊,他又怎么会承认,自己被祖父柳奈鹤闻看穿了短板呢?
他那别扭的,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让柳奈汀在接受合谷弥久的好意,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感激,而是该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柳奈汀眉眼冷淡:“合谷同学说这话,难道不会觉得唐突吗?还是以合谷世家的财力,生长在富贵堆绮罗丛里的您,完全看不起乡野痞夫似的行径?在您眼里,我们都是茹毛饮血,未彻底开化的怪人吧?”
合谷弥久大吃一惊,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以他的礼仪教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与合谷家交际往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名流贵胄,万万不会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让对方陷入难以自处的境地。
“等等……”
一番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周围其他同学纷纷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奈汀,眸子中有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方才合谷弥久那句话,是再正常不过的关怀对话对吧,为什么身为被关心之人的柳奈汀,却偏偏大动肝火呢?
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应该报以谢意,或者回以礼节性地慰问吗?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让有意示好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场简单的同学对话,竟然要以冷场的方式收尾吗?看来,这位柳奈汀同学很不好相处呢。
过了片刻,富有正义感,且原本对柳奈汀十分友善的香取千夏最先开口,“柳奈同学,您为什么要用那般冷硬的语气,针对弥久同学呢?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香取千夏觉得非常生气,这种生气,不只是出于同学道义而合谷弥久打抱不平,还有一种被柳奈汀辜负了信任,看错他人的羞愧。
谁知,柳奈汀受了责问,依旧置若罔闻,他冷冷瞥了香取千夏一眼,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合谷弥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同学们看不过眼,有志一同地上前宽慰合谷弥久。
看着柳奈汀潇洒转身,决绝离开的背影,香取千夏跺脚:“没有礼貌的家伙!”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一句小小口角,新来的转学生柳奈汀,公开对一向阳光开朗的合谷弥久发了脾气,这两人之间的脆弱友谊,在成为同学的第一天就破碎了。
接下来,两人或许会冷战一段时间吧?
真是让人不胜唏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