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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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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常安浑身一抖。
归璟瞥他一眼,敛起温和的表情。
他眉目肃然,望着阮曜,掷地有声地反问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见他神态凝重,阮曜心里一惊。
皇上为何要这么问?莫非他并不想承认?抑或是……被我知道了,他便要灭我的口,以绝后患?
也对,这是不为人知的秘事,也许根本没有他人知晓,不然文国的先皇怎么会让景帝继承皇位?
若被世人知道文国有位得了臆症的皇帝,文国皇朝将很难再称霸于古疆之域,归璟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因此,这个秘密,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落入他人耳中的。
有了这个想法,阮曜脸上一白,背后冷汗如雨。
该怎么圆过去呢?
他攥起拳头,身体微微前倾靠在桌边,那张如明月般姣美俊秀的脸庞透着紧张。
而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在归璟眼里却有了另一种含义:果然,阮曜明白了一切。他开始心生嫌隙,故而有了回避的心思。
归璟的眸光暗了暗,语气也更加深沉:“尊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咬了咬牙,阮曜在很短的时间内绞尽脑汁编了个瞎话。
“是阮曜糊涂,皇上怎么会生病呢?若是病了,自有太医诊断治疗,也不是我一个外人应该干涉的。”他闭了闭眼,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一定是皇上故意在逗我玩呢。我胆子小,无趣得很,怕是让皇上扫兴了。”
逗你玩?呵呵,不出所料,你俨然无法正视朕的隐疾。明明知道是朕有问题,却兀自编排了这么个荒唐的理由。
归璟黯然地垂下双眼,心中酸楚,郁郁地站起身来。
“尊使这么想的话,也好。”他淡然道。
心里响起常凝的声音:干嘛不说个清楚?又何必自己让自己不痛快?傻子!
是的,朕就是个傻子!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
而疯子,根本不配与他亲近!
过了两日,早朝过后归璟回了寝宫休息。
小睡片刻,便没了睡意。想想一堆奏折等着批阅,他叹了口气,起身到了前殿。
自从阮曜有心回避他的问题后,他就失去了再提起这件事的勇气。每每用膳之时,两人皆是少语,用完膳后他就离席,怕自己多待片刻便会引起阮曜的不适。
其实,这样也好,起码那个人不会再对自己忌惮惊惧,二人之间曾有过的那种丑事也不会再发生了。
过了半晌,他揉了揉自己的手,喝口茶,刚要继续下笔时,常安走了进来。
“皇上,兰国的殿下来了。”
归璟一愣。还没到用膳的时候,他怎么先来了?
复想一下,倒是自己奇怪了。人家是来文国学习交流的,又不是专门来品膳的,自然会经常过堂拜会。
“传!”
他抬了抬眉,低头继续写字。
片刻后,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归璟抬起头望了过去,只见阮曜穿着白底靛蓝花纹的厚绒锦袍,端正地站在堂下。
“阮曜见过皇上。”
他脸微红,颔首行了个礼。
归璟点了点头:“尊使来啦,请坐吧。”
说罢,他垂下眸,视线转回奏折上面。
阮曜咬了下唇,缓步走到一边坐下。
内官进来,将茶壶置于一边,并为他倒了杯茶,然后走了出去。
阮曜见堂内就剩他和皇帝二人,心情不自觉地又有些紧张起来。
其实在他来这里之前,心情是忐忑不安的。倒不是因为皇帝的臆症,而是这几日皇帝对他的态度有所不同。
自从那日两人谈及生病的话题后,皇帝就变了。
说不上冷淡,可又不是那么热情。就像一壶热茶被放在冰天雪地里半刻后,变得温热而不适口,喝着极不爽快。
换做以前,归璟见到他便会嘘寒问暖几声,这几日他们之间的对话寥寥,对方就连客气话都不再说了,难道是对他起了防备之心吗?
念及此处,阮曜心里有些凉,有些疼,还有些烦闷。
真是奇了怪了!
皇帝太过接近他吧,他慌他怕;现在皇帝疏离他了,他又有种说不清的难受。莫非是自己也得了什么病?不然为何心情变得这么复杂,这么让他困惑?
早先怕人家因为被他知道了秘密而对他动手,如今却怕那人因为提防他而和他保持距离。看来他不仅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归璟看着一本奏章,冷哼一声,伸手敲了敲桌子。
阮曜正在发愣,听到他的动静,心里惊了惊,立时转头望了过去:“怎么了,皇上?”
“又来问朕要钱。真以为朕的国库里藏着摇钱树么?”
归璟眯起眼睛想了想,仍旧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勾,然后取出玉玺落章。
阮曜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模样,不解道:“皇上,如果您不想给这笔钱,为何又允了他?”
归璟看着奏章上的名字,心道:不允,恐怕又是一场是非。
“文国的北疆邻近昭国与安国。昭国逢年上贡,对我国甚为尊崇。可安国国强民富,与我国势力相当,这事情,尊使作为兰国的皇子,应该也知道吧?”
阮曜迟疑着应道:“是,我父皇曾经说过,文国乃古疆十二国之首位,大宗景帝陛下更是受天下人的景仰拜服。而这十二国内,唯一能与文国抗衡的,就是安国。但安国在多年前与文国的那场惊马之战中损兵折将过半,最后只得投诚示好。这些年来,他们应该没有过任何侵犯的意向吧?”
他离开兰国之前阅读了《诸国史籍》,里面描述了古疆十二国历来发生的战事和各国之间交错繁杂的关系。兰国国主也曾告诉他一些关于文国与其他各国间的往事,吩咐他要好好学习文国的安/邦策略,更再三叮嘱他需谨言慎行,不能忤逆了景帝的意愿。
身为兰国幼子,本当由他的兄长作为代表出使文国,但不知道他那父皇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竟然在最后几天里改变主意,让他担了这个责任。而这负担,如今让他更是过得兢兢业业,就怕做错事,说错话。
归璟听他的话里带着恭敬,明白这是兰国的国主教导有方,心里顿时舒心不少。
他点了点头:“没错,他们确实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举动。可守在那方边境的禁军却不断上报,说安国持续骚扰边境,企图挑衅。也因为这个,他们不断来向朕要钱,说需要扩充军饷,以镇军心。尊使,你说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这个问题,岂是阮曜可以回答的?
他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视线却转到了奏章上面。
启奏人的那一栏,写着“郑进”两个字。
归璟抬眸看他不安的模样,笑了笑,眼中尽是戏谑的神色:“吓到你了?朕随口问问而已,没有真叫你回答。”
他的手指在“郑进”这个名字弹了一下。
“这人,曾是先皇的心腹,大败安国的功臣。他守在边境多年,怕是心中颇有怨言,才想着敛些钱财吧。只是为何不想想这边塞的重要性!如若不是重视他,先皇也不会将他调去那里。”归璟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阮曜缓了缓心绪,思索片刻,问道:“他就没有提过再调回来?”
归璟合起奏折,扔到了一边。
站起身,他越过阮曜的身侧,一边在堂下踱着步子,一边说道:“先皇遣他去北疆时,他并不反对。后来年岁大了,更没有调职的必要。况且,他侄子郑呈嵩是京中禁军统领,手握三万兵权。要不是还有袁将军手下的十万御林军,朕都得忌惮他三分。如今他敢如此作为,怕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人既然身在边境,就算他侄子在京中身居要职,也始终都会受到御林军的钳制,又为何能这么猖狂地向皇帝假传军情,索要钱款?莫非……
阮曜犹豫了一阵,还是开了口:“既然有御林军在,皇上何以顺着他的意思,难道……他在京中除了他的侄子以外,还有别的支持,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归璟一愣,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地望向他。
“你倒是聪明呢!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目前尚无实证在手,所以暂时先遂了他的意思。”说完,他走向阮曜,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这些事,都是文国政堂的秘事,本不当与你讲。但朕觉得你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心也是向着朕的,这才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提议,可同朕直言无妨。”
阮曜听他这么说,心里立时高兴起来:他说我是向着他的……原来他都明白!先前兴许是我误会了,看来他并未有意疏远我,太好了!
“是,皇上,阮曜知道了。”
他脸露欣喜,幼鹿般莹亮纯真的眸子里全是喜悦的光彩。
归璟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倒是有些纳闷了:朕说了什么,让他那么激动?
不过,阮曜欢喜的模样实在可人,归璟心里的小波浪又开始翻腾起来。
常凝的人格嚷嚷不休,被其他人格压着,暂时没办法折腾,可归璟的脸色却变了又变。
他极力克制着心里的骚动,收回双手,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对阮曜。
小皇子本来挺高兴的,却见皇帝又转换了脸色,雀跃的心情刹那间跌落谷底。
这是怎么了?是我表现得太兴奋,惹得皇上不快了?还是……皇上的隐疾又要犯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好事。
阮曜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刚准备去唤归璟,却见对方已经转身望了过来。
“皇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
他抿了抿唇,脸上带着谨慎的表情。
这般小心,是担心皇帝不悦,却更怕他又和先前一样回避自己。
那种惶惑而失落的感觉,阮曜不能理解,且不想再经历了。
没料到,归璟却是展颜一笑。
他露出天真烂漫的神情,语调欢快地高声说道:“殿下哥哥,我们去后山射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