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第七人格》七秒未央

10、第十章

　　常安作为皇帝的贴身内官，向来秉持着对皇帝负责，就是对整个国家负责的理念，鞠躬尽瘁地为文国服务了多年。

　　先皇在去世前叮嘱他好好照料皇帝的生活，他自然是恭敬地应了。可事实上，他不仅仅是照料着归璟的日常起居，还关心着他的心理活动和情感状态，方方面面都未曾松懈过。

　　可看着归璟心思沉重地面对阮曜，他却无可奈何。

　　这皇帝从小就不喜泄露自己的心意，对事对人都讳莫如深，就算是面对最亲近的常安，他也有隐讳的一面。

　　因此，明着劝告是无济于事的。唯有暗地里观察，小心翼翼地推敲，再不着痕迹地提出意见，方能被皇帝心甘情愿地采纳。

　　是以，他一路跟着皇帝与兰国皇子去后山射箭，又暗搓搓地躲在一旁偷听两人的对话，继而再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回到仁泽宫。

　　在这过程中，以他对归璟的了解，得出的结论是归璟有意对阮曜敞开心扉，但又因为阮曜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想法，而不敢再进一步做出行动。那阮曜为何这么做，则应该是另有隐情。

　　一路成长为帝的归璟，在宫廷生活中见惯了尔虞我诈。身边的人对他的帝位虎视眈眈，他需时刻提防着才能保住龙位。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人能让他放下包袱，愿意交出内心，可对方却选择了回避。

　　如何打破这僵局，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扭转，常安自认为自己才是关键。

　　只要阮曜是真心向着归璟的，那被他知道了秘密也不是件坏事，起码今后的日子里就算那些人格出来造次，也不会给他们俩造成困扰。若是阮曜对归璟有所保留且有意防备，那就给他一点警示。即便他知道了一切，也会守住他的嘴巴，不敢将此事给泄露出去。

　　于是，这日，他带着一盒子用各种水果和鲜花制成的糕点去了趟昭怀殿。

　　阮曜正在阅读有关文国历史的史册，见常安来了，忙让碧良去端来了茶水。

　　在文国待了有段时日，常安是什么人物，他心里有数。人家还特意带来了礼物，他就更加不能怠慢。

　　得了应允，常安落了座。

　　阮曜想为他倒茶，常安赶紧阻止道：“使不得，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老奴哪里受得起啊。”

　　见他尊卑分得很清，阮曜也不勉强，让碧良退出房后关上门，表示想与他单独聊一会儿。

　　常安心里清明，知道这皇子是要询问什么。也是，被皇帝的其他人格惊吓了那么多次，没有疑问才会奇怪。

　　他能主动提出来，是好事。不过，这开头得要开得好，接下来才能谈下去。

　　思索片刻后，常安决定干脆利落地直入主题：“殿下是不是想问老奴皇上的事情？”

　　阮曜咬了咬唇，点点头道：“常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也知道近日来皇上与我之间发生过一些……”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一些奇怪的事情。其实，这本是皇家家事，我不该过问。但我实在好奇，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为何会有那般行为，还请公公为我解惑。”

　　常安笑了笑，回道：“殿下不是认为这是皇上在与您逗趣吗？”

　　阮曜一愣，俊秀的眉眼染上一层薄红，有些害羞地垂下眸子：“阮曜胆子弱，怕自己说错话行错步，逆了皇上的意思，这才那样说的。公公莫不是在笑话我吧？”

　　常安摆了摆手：“老奴哪敢笑话殿下啊。殿下若真想知道皇上的事情，何不直接去问皇上？”

　　阮曜嘟起嘴巴，一脸纯真：“我不敢。若是皇上不想让人知道，我去问不就是在惹他生气吗？所以我思来想去，最为了解皇上的人，莫过于公公你了。你定能给我一个答案，对不对？”

　　常安望着他，心里叹息道：皇帝心思深沉，这皇子倒是天真。看来两人都怕对方有所顾忌，故而互相揣测着彼此的意思，不敢向前迈那一步。

　　不如，就再往下探探他的口风好了！

　　“老奴想听殿下一句真心话。敢问殿下，您认为皇上为何会对您做出那般行为？”
　　常安选择以退为进的方法。

　　阮曜犹豫了一会儿，心道：既然想要他的答案，那就不该再像之前那样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双手攥着袖口，有些紧张，但语气坚定地回道：“我猜，皇上因为压力过大，所以得了臆症。是不是？”

　　见他直言不讳，常安便知道他是站在皇帝这边的，顿时松了口气。

　　事情现已明朗，他若把原委直言相告，或许这皇子愿意主动打开皇帝的心结。

　　于是，他摇了摇头：“殿下只猜对了一半。皇上的确患有臆症，但并非因为压力而得，而是在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归璟的母亲原是先皇成帝的瑞贵妃。

　　国母病逝后，后位空缺，瑞贵妃因最先诞下龙子而被成帝封为瑞皇后，迁入了前皇后所住的羲皇阁。

　　母仪天下，皇后的身份受人尊崇，本是一件美事。但深宫险恶，纵使她有心安定三宫，却止不住背后的锋芒。为此，她树立了不少暗敌。

　　与她同期入宫的嫔妃们无一不觊觎着她的后位。只盼着她行差踏错，就能被人从那高高在上的地方拉下来。可事与愿违，瑞皇后仁德纯良，端方大度，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后宫典范，对人处事也极其严谨小心，根本让人挑不出错误来。

　　原以为，这如履薄冰的日子只是暂时的。等时日渐长，后宫安稳，她也就不用再惴惴不安地生活。哪想到，在归璟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日，是瑞皇后的生辰，宫里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表演。

　　戏曲名叫《万花楼前明月光》，说得是一个青楼女子爱上了一名书生，为其倾尽所有，供他上京赶考。书生在京城被恶霸抢去了盘缠，没钱吃喝住宿，却遇到了一位少年贵人。贵人严惩恶霸，供书生吃住，为他筹谋一切，最后书生高中状元。

　　少年贵人其实是当朝太子，他将状元收入麾下，并为其张罗婚事。可书生始终记得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青楼女子，遂回到家乡为其赎身，并且娶她为妻。

　　这是一出很正能量的戏。太子慧眼识珠，书生不负所爱，恶霸接受仲裁，终局恰得其所，这也是当时瑞皇后点名想看的原因。

　　每个人都该有适合他的结局。后宫之人看得尽兴之余，同时也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就在戏要结束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抬上表演的书生突然伸手一挥，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冲瑞皇后飞去。

　　她身边的近身侍卫震惊之余，急忙出手阻挡。匕首被他虚推了一下，斜斜地往旁边甩了出去，却一下子扎进了才两岁的公主身上。

　　刹那间，现场一片混乱。

　　尖叫声四起，台上的戏子们纷纷拿起表演用的冷兵器，一跃而起，往观众台扑过来。

　　嫔妃与皇子公主们被宫奴护着，一边惊叫，一边四下躲藏。守在四周和外围的侍卫冲了进来，与戏子们展开混战。

　　当时常安正好站在归璟身侧，见到有刺客，即刻就上前搂住了他。

　　瑞皇后惊魂未定，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小公主当场毙命，自己却束手无策。

　　她呆滞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从公主身上拔出匕首，转身交给常安，大声喊道：“赶紧护着太子出去！”

　　常安抱起归璟，手里紧握着那把刀，紧张地朝外围疾步走去。

　　瑞皇后拉起裙摆，紧随其后地跟着。

　　还没走出两步，只觉得剑光闪过，一个身影横在了她的前面。

　　扮演书生的戏子面露凶色，一剑往常安的方向刺了过去。瑞皇后大惊失色，急步跨前拽住那人的胳膊就往后拉，书生转身一个回手劈在她的肩头，却没有将她的手打掉。

　　护子心切的母亲，无论有多危险都是不会松手的。

　　书生眯了眯眼睛，伸手抓住皇后的脖颈，使劲一用力。

　　“咔嚓”一声，瑞皇后双目圆睁，脖子歪向一旁，抓住对方的手终于软了下来。她始终没有闭眼，眸子中充满了对自己爱子的眷恋和无奈。

　　书生勾起嘴角，松了手，皇后缓缓滑倒在地。

　　这时，常安不敢停步，仍旧拼命往外跑，而他怀里的归璟却因为正好面向背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在这个才五岁的懵懂幼童面前，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之宴。

　　自己才两岁的妹妹被刀刺死，母亲为了救他，活生生被人家扭断了脖子。涂脂抹粉的戏子们，手持兵器，一边追杀着手无寸铁的后宫众人，一边又死命抵抗着侍卫们的击杀。

　　血，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四处喷溅着。

　　归璟的眼前似乎被这血色渲染，成了一副绝无仅有的单色水墨画。

　　这种血腥暴虐的强烈刺激，把他整个感官都撕裂开来。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如同幻影一般，刻画进他脑海中，融入他身体里。

　　渐渐的，他开始有些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才是现实。

　　妹妹死了吗？母后也不在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到底是在唱戏还是真得被杀死了？

　　他不明白，真得很困惑……

　　故而，归璟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既没哭喊尖叫，也没因为惊惧而瑟瑟发抖。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然后再悄悄地将一切消化。

　　一场厮杀过后，所有暗杀者都被处死了。唯有一个活口留下，就是那扮演太子的青葱少年，被捆绑着带到了成帝的面前。

　　面对质问，少年并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被常安紧搂在怀的归璟，轻声说道：“同为太子，命运却是如此不同。可惜了，你还活着。”

　　说完，他微微仰头，使劲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