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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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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主多虑,我柔然此来是有心求和,既然大虞如此礼待,我便就今日斗胆,待我父汗向当今陛下求娶这位美丽的六公主,作为我父汗的大王妃。”
与喜盛对上的这人名为郁久闾那支,正是柔然可汗的儿子。
郁久闾口口声声的为柔然可汗求娶喜盛的言语一出,坐下文武诸臣也不由得一惊。
要知道,喜盛是江皇后自小教养着的花儿,更是庆帝捧着手心都怕碎了的明珠。
她的驸马或许该是个如长公主元贞的夫婿一般的大将军,也或许是自小与她青梅竹马的宋淮山。
可不管是谁,都一定是个疼她宠她,能把她继续捧着的好驸马,而不是那个年近半百,儿子都比喜盛大了的的柔然可汗。
郁久闾那支的话并没有让喜盛有多惊奇,因为她早就知道结果。
可想到自己往后的日子,喜盛那两道长睫轻颤了下。
她也侧目,在厅中寻到了一抹素白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是位玉面郎君,可惜她终究是与他无缘了。
宋淮山原本正瞧着喜盛,如今被她忽然转来的目光一瞧,竟心虚的垂下了眼,不敢看她。
喜盛看着宋淮山垂下的眼帘,似乎能感知到他的伤心。
“不知这位美丽的六公主可愿意啊?”郁久闾那支立在喜盛跟前,俨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逼问道。
耳边那追问的声音含着几分狂傲,喜盛遥遥忘了眼上首,猛然见江皇后猩红的眼眶,咬牙跪在了厅中:“儿臣愿为大虞,远嫁柔然。”
“陈喜盛!”江皇后看着她跪下,忽的便从上座上弹起,连着庆帝都没拉得住。
江皇后的泪水不住落下,喜盛微微抬眼,鼻间竟然也跟着泛起酸涩。
可是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哭出来。
抵在地面的膝盖开始发麻,好似有一根根针刺在了上头,疼的让她额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喜盛咬住了唇,她将头埋的极低,发髻间的冰冷的珠翠随着她额头点到地面的动作叮当作响:“请恕儿臣不孝。”
她这叩首是对嬢嬢,也是愧对嬢嬢。
…
喜盛声音在厅中响起,温顺悦耳,却坚定不移。
百官闻声,看着喜盛那道纤柔的身影,都不禁感叹。
前几日乾清殿议事,可有谁曾想过今日厅上巨变,她这个备受争议的公主竟然请命和亲,要下嫁柔然的大可汗。
不光群臣,江皇后听着喜盛的声音,身影一颤,跌坐到了木案前。
堂堂殿宇,她这话说出来,便不能收回了。
江皇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跪在厅中的影子,唇畔缓缓勾起一抹苦笑。
江皇后忘了,她并不能阻止,喜盛终于是在她的庇佑下长成了大姑娘。
喜盛也将江皇后的模样看在心底,她怕嬢嬢会阻止,再次出声打破了这片沉寂:“请父皇即刻拟旨,儿臣愿意远出上京。”
母子连心,她知道江皇后有多伤心,因此说完这话以后,并不敢再去看江皇后的神情。
她怕见到一向性情刚毅的嬢嬢落泪,自己也哭出来。
她是大虞的公主,上辈子她已经窝囊了一回,这辈子她不想让别人笑话她依然是那个窝窝囊囊的公主。
庆帝也被喜盛的举动镇住,此时看着她跪在厅上,竟什么话都说不出。
乾清殿寂寥无声,连着象牙箸的掉落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郁久闾那支瞧着庆帝沉默不语,冷笑了下:“怎么?大虞的帝王不会不舍得吧?”
“父皇,请您下旨!”
郁久闾那支在她身侧逼问着父皇,喜盛恐这人再生事端,便再次出声。
庆帝端坐在上首,望着喜盛,竟觉得眉宇间一阵剧痛。
可此事已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呈现,庆帝身为大虞的帝王,万不能拒了柔然求和之意,失信于天下。
“高内监,取笔墨。”沉了半晌,庆帝伸着指腹用力摁着额头,语气有些低沉。
“陛下。”高内监见此,连忙把笔墨递给了庆帝。
庆帝看着那之比,一时神晃,看着喜盛,带着几分询问。
喜盛迎上庆帝的目光,却没有分毫犹疑。
这是庆帝与喜盛的对峙,众臣不明,可她心里却无比清楚。
只有她有半分不愿,庆帝便会立刻回绝了柔然,不论用什么方法,都会把她留在大虞,就一如前生一样。
膝上的疼痛愈演愈烈,喜盛倒抽了口冷气,再次催促道:“父皇下旨吧。”
“好...”庆帝端坐在上位,看着喜盛眼底不见丝毫动摇,沉了许久,最终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庆帝提笔,在木案上的那道金黄色的圣旨上落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江后之女喜盛,端碗恭顺,性行温良,特封穆顺长好公主,远出上京,嫁与柔然,愿与柔然修永结长好,万世太平。
永安十年...
这寥寥几字,庆帝写了许久,如今落笔,庆帝默了默,正要取一旁玉玺加盖,江皇后忽的便攥住了庆帝的手,双肩打颤:“陈兆年..”
庆帝手一顿,看着身边泣不成声的江皇后,也有一瞬犹疑,但抬头见喜盛挺直不折的身板,他知道。
自己的女儿长大了。
半晌,庆帝将江皇后虚软无力的手反握住,在那圣旨上一同加盖。
“高内监。”加盖完毕,庆帝取了圣旨,递给了身边的高内监。
高内监接下,行至喜盛身边:“公主。”
喜盛却顾不得起身,她连忙结果那张金黄色的圣旨,额上的汗珠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悄无声息。
圣旨已下,她知道,这一世万不能如从前一样了...
“公主快起身吧。”高内监走进了喜盛,房间见到她已是满身冷汗,附身把喜盛扶了起来。
喜盛借着高内监的力道,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形微晃。
但她支住了脚跟,并没有纵容自己无力地倒下。
“父皇,儿臣心中有一桩事,至今不明,今日当着柔然使者的面儿,可否请父皇为儿臣解答?”喜盛默了默,看着身侧的郁久闾那□□双杏眼微微眯起。
“高内监,扶公主入座。”庆帝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厅上站着的几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入座。
高内监领命,便扶着喜盛坐到了庆帝身边。
喜盛落座,掩在木案下的手忽然摁住了自己的双膝。
手上的力道压得膝盖更疼了些,但似乎这样更好受一些。
张潜所在庆帝身侧,彼时看着喜盛落座,那双鹰眼轻划过她攥紧衣裙的那双小手,抿了抿唇。
觉察到张潜的目光,喜盛抬眼,迎上了张潜,唇畔挽起一抹笑意。
只是这笑意没能掩住她的苍白与脆弱。
张潜心知喜盛受了折磨,但还是收回了那道不该有的目光。
“儿臣所说,正是前几日与宁表姐去大营玩耍,被人刺杀之事。”见张潜垂目,她便微微侧目,将目光落在了首席的郁久闾那支身上。
柔然使者入京,便有了她被刺杀之事。
喜盛记得上一世,她是死于一支红头羽箭下,虽没有证实那红头羽箭来自柔然,但柔然人仍然是喜盛怀疑的对象。
虽说柔然是来求和的,但这也并不能排除,柔然人想杀掉她,然后栽赃大虞,说大虞不愿将她下嫁,以此引发战乱。
“六公主何意?难不成是怀疑我柔然?”郁久闾那支也觉出了喜盛的意思。
“这位应当是小可汗吧?”喜盛瞧着郁久闾那支,粉唇微启。
郁久闾那支方才请命父皇说的话,她全听到了。
父皇已定了她去柔然和亲,那么日后这位狂傲的小可汗,还当与她唤一声可敦,想到这儿,喜盛唇畔的笑意愈浓。
“正是。”郁久闾那支瞪了眼喜盛,总觉得她没什么好话。
“噢...”喜盛点了点头,语气轻柔:“小可汗不必紧张,如今虽在大虞,但往后你终是要唤本宫一身可敦的。”
“当然了,本宫所说这事,倒也不是怀疑小可汗。”
“只是前几日遭逢刺杀,实在心惊胆战,且那刺杀之人如今已被关押在大理寺受审,大理寺卿审问多日,不见这刺杀之人吐口,想必身后的势力非同一般。”
“大虞也没料到这贼人会在小可汗入京时行凶,近日来,就请小可汗仔细些,莫要在我大虞受了伤,不若日后,我也不好与大可汗交差。”
喜盛这话说得意味不明,明面上好像是一个女儿在对庆帝诉说心事,可厅中的朝臣哪个不是人精,自是能听的出来喜盛这是有意敲打郁久闾那支,以及柔然使者,往后要在大虞夹紧了尾巴行事。
“多谢公主提醒。”郁久闾那支有些负气,但也不知如何反驳喜盛,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庆帝在上见着郁久闾那支的目光,沉声笑了笑:“小可汗放心,这刺杀之人尚在我大理寺中,朕以派大理寺卿与近卫指挥使彻查,大理寺卿素来断案有方,加之我大虞的指挥使手段雷厉。
想必这歹人,不日就会吐口,到时候小可汗便不必戒防了。”
“多谢大虞皇帝。”郁久闾那支被这两父女弄得哑口无言,冷哼一声便别过了头。
喜盛端看着郁久闾那支满脸气愤,那双杏眼也暗了暗。
她是想知道刺杀她之人是不是郁久闾那支所派,不过这会儿看着郁久闾那支脸上毫无破绽,她知道,这幕后之人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张潜啊。”庆帝压下了狂妄的郁久闾那支,眉宇微颤了下,忽的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身侧的张潜。
“臣在。”张潜被点了出来,忙跪在了庆帝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