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所托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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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来得猝不及防，伍熙柔一时愣住。
此时，她想闭眼都来不及了，反正早晚是要见面的，她干脆把心放宽，问：“国事繁忙，你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
孙子显却道：“国事再繁忙，没了我，也会有别人，但是一辈子就这么长，咱俩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我怎能不守在这里？”
不等伍熙柔说话，孙子显又道：“上次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不是我逼你，实在是我被吓怕了，我怕再发生跟这次一样的事，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斗了无数次嘴，伍熙柔第一次听到孙子显说这种软话，她心里最坚硬的那层壁垒抵不住攻势，至此出现裂痕。
但是怎么回答，她还没想清楚。
“你容我再想一想吧！趁此机会，你也可以想一想，想想我们两个是不是合适？我生于乡野，没见过世面，逢人只会说‘你我他’；而你出身皇室，所受到的教育和见过的东西，都是我这辈子无法企及的。一个是身份微贱的平民百姓，另一个，是注定要走上高位的勋贵领袖，到底要怎样相处，才能让彼此都欢心？”
“好，我会去想的。”
孙子显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伍熙柔能说出这番话，就已经是在给他机会了，否则，她可以直接拒绝。
剩下的，只需要看他怎么做。
沉吟过后，他从袖中拿出握了很久的木匣，放在伍熙柔脸侧，转身前，依依不舍道：“我等你的消息，什么时候都行。”
伍熙柔躺在床上没动，一直等到孙子显走远了，才打开匣子，里面放的红“囍”字和各式手帕，都是她这几个月努力来的成果。
过去几个月，她曾无数次把它们拿出来，观看、抚摸，想从里面找到答案，想从里面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做好向封建王权下妥协的准备了？是不是可以为了爱情，忍受男人三妻四妾，后宫佳丽三千？
她想了又想，最后答案是否定的。
她可以嫁给一个封建王权下成长的男人，无论贫穷富贵都相濡以沫，但是她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丈夫，即使那个人再优秀。
这是和她在一起的必要条件，只不过这个条件对孙子显来说有点困难，因为孙子显注定要走上相反的方向。
在封建王权社会，男人成功，就一定会伴随各种各样的诱惑，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言情小说里面写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就像孙子显，也没办法让她的思想倒退千年，他们之间的感情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
新安城的恶战只发生在宫城之外，经过几日休整，陈尸已经全部清运干净，城池道路和百姓的生活也都恢复如常。各级官员，只要没在伪帝当政期间为恶，也都被允许暂任旧职，各司其命。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朝堂之中的风起云涌。
“为天下计，殿下应当早日登基，免得国中群龙无首，给外邦可乘之机。”
皇宫大殿上，老臣们联名上奏，想让孙子显尽快继承大统。
此事若放在以前，孙子显肯定当仁不让，只是现在，他也处在矛盾之中。
自从上次见面，他的心里就一直记挂着伍熙柔说过的话，想从里面分析出言下之意。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感觉，知道伍熙柔想要什么，所以他才会如此纠结，思索这个位置到底该不该坐？
不坐，一个没有统治者的国家以后会朝何种方向发展？国家是不是会陷入内乱？各地冒出来的争权者层出不穷，你方唱罢我登台，把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局面搅得一团糟，到时候，谁又该为此负责？
坐，他就必然要面对高位所带来的各种诱惑，即使他本心可以守住，但底下那些人呢？会不会接二连三地怂恿他，会不会以社稷、子嗣为由，逼迫他接纳一个又一个女子？
糖衣炮弹多了，他也是很害怕的。
要是能找到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就好了！恨只恨伪帝下手太狠，把血脉亲近的宗嗣都杀干净了，若是寻个血脉远的，又怕这帮老臣会大作文章。
当真是愁死个人了！
沈驰看出了孙子显的犹豫，从队列中站出来，义正言辞道：“伪帝乱政多年，以致官僚腐败，民不聊生。以臣下之见，当务之急是解决朝中大事，还百姓一个稳定的局面，不然国危民乱，谁还有心思发展生产？登基的事，不如先放一放。”
话音未落，老臣之中立刻有人跳出来，高声反驳：“沈少卿在鸿胪寺任职，想必对民生问题所知不多，是以才能说出此等荒谬言论！试问，百姓想要安定，新皇登基何尝不是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更不用说，伪帝残暴，将宫中男女屠了个干净，如今皇族之中除了殿下，又有谁可以坐上这个位置？”
沈驰好歹在庄园里忙活了大半年，怎会不知道民生？可是他知道老臣们说得有道理，一时也找不到方法辩驳。况且这群老臣都是坐镇朝堂的老油条，能在先帝时期步步高升，又能在伪帝暴政时期保全自己，这样的人，他说什么也要忌惮三分。
“话可不能这么说！”韦敏正是个粗人，见沈驰说不过，连忙帮腔，“以本将军之见，大人此言差矣。伪帝的确杀了不少皇族，可也不是所有皇族都住在宫城之内，例如先帝就有侄孙散布各处。若是嫌这些血脉太远，近的也不是没有，你们别忘了，成安寺里可还住着一个呢！”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炸开了锅，大臣们都觉得陈敏正简直大逆不道，竟然敢提成安寺里的那个，这不是给瑞王找不痛快吗？
不过也有一些明哲保身惯了的官员，从众人的交锋中发现了端倪。
比如，沈驰和韦敏正都是跟随瑞王起事的人，怎么今天说的话却处处和瑞王唱反调？
他们想不通，但也不想牵连自己，于是不约而同地化身为鹌鹑，除了眼珠子能动，其他地方都跟死了一样。
孙子显正不知该怎么办了，韦敏正的话恰恰给他提供了新思路，他不禁想起成安寺里的侄子，如今应该也有十五岁了。
伪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个子嗣，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名叫孙勋，出自正妃曹氏。
曹氏的母家是当时的禄国公，禄国公的先祖曾为大魏开国立下汗马功劳，曹氏之所以嫁给伪帝，也是先帝为了照顾老臣亲自赐的婚。
曹氏嫁给伪帝不久就怀了身孕，之后生下孙勋。只是伪帝听信谗言，一直认为孙勋跟自己长得不像，所以极度厌恶曹氏母子，甚至想把两个都杀了。最后还是先帝做主，让曹氏母子暂居成安寺。
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议政几个时辰，孙子显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他走到龙案之前，抬手制止底下的骚乱。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先把曹氏母子接回来！至于后面怎么安排，孤得先看看孙勋其人。”
当权者已经发话，底下的人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退朝散去。
人走之后，孙子显让韦敏正带人到成安寺去接曹氏母子进宫，此事告一段落。
韦敏正雷厉风行，孙子显尚未把公文批完，就听到下属禀报，说曹氏母子已经带到，正在殿外候见。
“好，宣他们进来。”孙子显放下朱笔，对即将见面的侄子满怀期待。
不多时，下属领着曹氏母子进殿。
只见曹氏三十来岁年纪，荆钗布裙，未施粉黛，眉宇间从容淡定，一点都不像被赶出宫去的。
孙勋跟在曹氏身后，一举一动也颇有章法，显然没有因为放养而自暴自弃。
“罪妇曹氏拜见瑞王！”曹氏趟先跪下，紧接着，孙勋也跪在地上，口呼，“罪臣之子孙勋拜见瑞王！”
孙子显走下丹墀，来到曹氏母子面前，他怕孙勋不堪大任，没有冒然认下关系，只道：“二位请起。”
母子二人相携站起，侧立在一旁。
孙子显观二人气象，感觉曹氏气度卓绝，不愧为大家闺秀。孙勋亦在她的教养下，神色疏朗，虽然一些动作还能看出少年意气，但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孩子。
尤其是十五年的寺庙生活，让孙勋没有产生抱怨，反而多了几分淡泊，与其父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夫人请先下去休息，孤有几个问题要问令郎。”
曹氏听了，虽略有惊讶，却也没抗拒撒泼，唯有走时，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孙子显屏退余人，开门见山道：“你与令堂幽居成安寺多年，可知孤唤你们回来所为何事？”
孙勋到底是少年人，平日里都是跟和尚打交道，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皇宫大院，更别提和孙子显这样杀伐果断的上位者说话了，因此，曹氏一走他便露了怯，跪在地上，控制不住颤抖。
“回殿下的话，今日洒扫之时，有小沙弥过来传话，说宫中来了一位将军，要见我们母子。罪民从生下来就长居成安寺，不曾与外界交联，不知宫中为何突然要见我们，只是听小沙弥讲，说京城动乱，说我们这一去要么荣华富贵，要么死无全尸，让我们尽早逃出城去。罪民胆小，不敢违抗旨意，况且身就这样一副血脉，荣华富贵扛的，死无全尸也扛的，便随传旨的将军来了。”
孙勋声音虽抖，但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而且所说具是实情，只是言语间，多少带了点不忿。
不过既然是少年人，孙子显也就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年少时，比之孙勋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孙子显对孙勋的回答还算满意，孙勋若不直言相告，任凭他阿谀奉迎，或是畏惧惊恐，孙子显都会觉得难堪大任，甚至还担心孙勋会步伪帝的后尘，祸国殃民。
但是现在，孙勋在保证实事求是的同时，且在害怕的情况下，还把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说实话，他是有几分佩服的。
孙子显神色如常，不忘鞭挞：“你既长在佛门，就应该知道，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往后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死无全尸，都取决于你今后走的路。孤已命人将思文殿收拾出来，从现在起，你需用功读书，学习治国理政，孤会时时派人检查，也会亲自监督。倘若你做得好，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倘若阳奉阴违，存心哄骗，死无全尸也不会太远！”
说完，在孙勋震惊的眼神中走出殿外，让人把曹氏带过来，又是一番敲打。
做完这一切，孙子显这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所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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