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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患难一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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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近乡情怯”,伍熙柔现在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见到孙子显,然后问个清楚,那张卖身契到底作不作数?
但是几个月不见,她搞不准,自己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孙子显了?还是在周围人的潜移默化下,被动的接收了这样的讯息?
总之,她现在很纠结。
韦双仪是第一个到房间里来的,几乎是在孙子显走的同时,就进来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韦双仪又惊又喜,以手触额,感觉到体温不那么烫才放心坐下,“方才瑞王殿下和沈少卿都说你还没醒,让我们要好好照看,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因失血过多和长时间的泡水,伍熙柔面色惨白,不过她现在能在床上躺着,已经比在宫里要好多了。
一想到皇宫,伍熙柔的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不同型号的尖刀,以及各种带着倒刺的长鞭,还有四面八方传来的,尖厉刺耳的哭喊。
她缓了口气,鼓起勇气问韦双仪:“姐姐在京城长大,可否告诉我,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想伍熙柔被抬回酒馔的势头,韦双仪大概也能猜到,她在皇宫里的遭遇。
可眼下这种情况,妄议朝政只怕不是一个好的事情,韦双仪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瑞王殿下带兵入京,现下已将伪帝一党全部扫尽,妹妹虽然与瑞王殿下交厚,但还需谨言慎行,切不可再说‘当今陛下’这样的称谓。”
得到伍熙柔的保证后,韦双仪这才开口。
“先帝在时,子嗣不多,其中能成事者,也就伪帝和瑞王殿下两人。当时无论是先帝,还是朝中大臣,都属意于瑞王殿下,希望他能继承大统,匡扶社稷。但是因为太后的偏爱,伪帝在皇宫中的行走更为自由,久而久之,就收买了先帝身旁的太监和宫女。这些人帮他传递消息,里通外国,而瑞王殿下,则因为他们屡进谗言,被先帝疏远,早早就搬出了皇宫,在外开府。我比殿下小上几岁,对朝政也是懵懵懂懂的,只记得当时,所有的大臣都被勒令不允许跟殿下有过多接触,就连我哥哥,有公事的时候,也只敢让外人帮忙传递,不敢与瑞王府私自接触。”
“难怪那样的恶人也有机会当皇帝,还真是苍天无眼!”伍熙柔发出感慨,却还有不解之处,“照姐姐所言,伪帝应当对瑞王赶尽杀绝才对,怎么会允许先帝把调兵的玉佩交给瑞王呢?这不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吗?”
“这就要从仙帝驾崩前说起了。”韦双仪叹道,“先帝驾崩前的半年,身体突然出现问题,原本精神矍铄的人,不知怎的,隔三差五就传太医。当时外界都传,说陛下时时咯血,夜不能寐,有时候又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责罚宫人。当时宫中都已被伪帝控制,大家便猜测,先帝可能是被伪帝下毒垂危了,知道传出消息很难,所以才会迁怒旁人。终于有一次,祭天大典的时候,先帝不顾身体抱恙,拒绝了伪帝代为举行的建议,这才与混入钦天监的瑞王见了一面,把执掌天下的兵符托付出去。只是这时已经太晚了,瑞王就算再快,也没办法迅速召集将领,只能先隐忍不发。祭天大典之后不久,先帝驾崩,伪帝就势登基。伪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曾经帮他的宫人太监赶尽杀绝,后面甚至杀上了瘾,宫中除了每个职位不可或缺的人,其他冗杂的宫役,全部被他以各种手段折磨至死。起初,内务监还会从外面选拔,以填补宫中人手不足,到后来,国中百姓都有耳闻,也就没有人再敢把家中子女送进去了,久而久之,内务监只能从奴隶中选拔。但出身奴隶的人品质参差不齐,更加不能让伪帝满意,以至于后来奴隶也不够了,伪帝这才收敛了一些,只要宫人谨言慎行,他就不再滥杀。只是这样一来,京中的囚犯就惨了,不论大罪小罪,只要伪帝兴致来了,监牢就必须选送人到宫里去。”
一番介绍,给伍熙柔带来的震惊无以复加。她从小学到大学,所接触的漫长历史中,也只有五胡十六国和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能“媲美”了,而魏国作为大一统的国家,竟然能产出孙子旻这种暴君,当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这也让伍熙柔确定了一件事:孙子显瞒着她,恐怕还真是怕她被吓到。
因为以孙子显对伪帝的憎恶,帮兄弟掩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到伍熙柔发呆,韦双仪以为她也受到了其他宫人同等的折磨,当下心疼极了,安慰道:“妹妹别害怕,瑞王进宫之后,伪帝已经畏罪自杀,以后再也不会为祸人间了,你好好养伤,酒馔的人都盼望你出来主持大局呢!听说分店的生意现在也很好,大家正计划到其他州府去开店,只等你好起来,就准备出京实地考察了。”
伍熙柔回过神,得知大家都过得好,没有被自己牵连,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姐妹俩聊了一会儿,直到太医进来送药,韦双仪一直看着伍熙柔把药喝完了,才出去吃饭,之后换文翠珠进来照顾。
“嫂子。”看到文翠珠进来,伍熙柔想撑着床坐起来,却被文翠珠手快按回去。
伍熙柔愧疚道:“大喜的日子,大哥和嫂子本该和和美美的,却因为我的事奔波操劳,妹妹真是对不起你们。”
文翠珠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体面的话,脸红了一阵才道:“这都是做哥哥嫂子的该做的。”
喝了药后,困倦袭身,伍熙柔没说几句话就睡下了。文翠珠帮忙把被子掖好,怕伍熙柔有事叫她,不敢离去,于是坐在床前绣花,时不时伸头看下。
夜里春杏来换班,又泪眼婆娑地跟伍熙柔说了一大堆体己话,姐妹俩感动了好一会儿。
夜深人静,胡老歪把春杏叫出去,轻手轻脚地来到伍熙柔房间。
“这么晚了,爹怎么还不休息?”伍熙柔把身体往里面挪动,给胡老歪让出床边的位置。
胡老歪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坐到了矮凳上。
“好些了吗?”胡老歪担心的同时,又带着些许拘谨,“今天一天,什么将军、侍郎的,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大官。以后你若真是嫁到王府了,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只要你受了委屈,爹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说完低下头,眼睛始终不敢看向伍熙柔。
长期的乡野农耕生活,让胡老歪养成了自卑的心理,从上次和小叶发生争执开始,伍熙柔就已经知道了。她明白胡老歪在担心什么,也明白胡老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和她说话了,要不然也不会等到其他人都看望结束了,才找机会到房间里来。
只是,胡老歪想多了。
伍熙柔拽着胡老歪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感激道:“以后不管我是不是嫁到王府,也不管我是富甲一方,还是穷困潦倒,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永远都记得,当初是您用一筐菜把我换回了溪上村,要是没有那筐菜,恐怕世界上已经没有伍熙柔这个人了。我伍熙柔如果是个喜新厌旧,攀高踩低的人,就叫我一睡不醒,永堕万恶地狱!”
伍熙柔从不信誓言,只是今天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用了百分百的真心,也愿意承担誓言破碎所带来的后果。
她的话说到了胡老歪的心坎儿上。
胡老歪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他虽然不是一个攀附权贵的人,也没指望借着瑞王府的高枝大富大贵,可唯独伍熙柔这个闺女,他是说什么也舍不下的。
他老伴去世得早,只留下胡长青这一个儿子,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懂事又孝顺的闺女,就算是为闺女死了,他也觉得值了。
胡老歪抹着眼泪:“好,你永远都是爹的好闺女,爹以后还指着你给养老呢!你可千万要养好身体,别让爹操心,你哥你嫂子也等着你指点生意呢!”
说了一回话,胡老歪怕伍熙柔累了,于是告别离开,出去叫春杏进来。
伍熙柔在房里听到了胡老歪的话,便没有在意,继续闭目养神。
过不多时,房门打开,有人静步走到床前,在矮凳上坐下。
“被子还在之前的柜子里放着,你自己铺到床上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伍熙柔闭着眼睛说道。
春杏在这个房间住过的时间不短,对房里的一应布置也很熟悉,伍熙柔是怕春杏不好意思,这才开口提醒。
只是她说了很久,床前的人都不见动静。
“我身体真没什么大事,你难道准备在这儿坐一夜吗?别我的病好了,反倒把你累垮了。”伍熙柔又催。
可是话音落后,房里又归于寂静,不见一丝响动。
伍熙柔又待开口,突然感觉床前的人呼吸异常粗重,不像是女子,睁眼一看,就此愣住。
“是我。”
孙子显的声音和煦又温柔,眉宇间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