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不详（夏目）》望淮月

3、三番

　　实现了，梦里的内容正如出一辙地复制在现实中。夏目在八原之森狂奔，他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枝叶擦过面颊刮得他生疼。

　　好在林子茂密，每棵树都生长得高大粗壮，这减缓了岩的速度，但是仅此而已。没过多久，梦里的画面再度出现，夏目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千钧一发之际，化身原形的猫咪老师出现了。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梦中的趋势所发展，虚幻与现实融为一体，直到岩离去，天上落下了大雨，夏目还有些恍惚。

　　“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猫咪老师用自己的身体为夏目遮雨。

　　他低头看了看愣愣坐在自己腹下的少年，衣服裤子被划破，白皙的肌肤上血痕道道，于是轻轻喊了几声：“夏目，夏目？”

　　夏目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身上疼的厉害，尤其是腿，似乎站不起来了。那一跤摔得不轻，小腿骨折。

　　“刚刚那个人，老师你认识吗？”

　　猫咪老师一脸严肃地抬了抬头：“我……”

　　语言被轻轻的响起的歌声打断，他们的头顶上方，竟传出了字字句句清晰可闻的歌声，但唱的什么，夏目不知道，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

　　“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动了动，让夏目能够不挪动身体就看到上方。

　　夏目抬头的一瞬，就愣住了。他看见了枝丫交错间，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女生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手里撑一把黑伞，只看得到她悠然晃动的双腿和微微扬起的下巴，似乎试图从这烟雨朦胧的寂静之地中眺望到远方的景色。

　　是她没错，那个将岩赶走的女生。

　　“那个女生是？”

　　“你最好别接近她，夏目。”猫咪老师认真肃然说，“那是曌，是被视为不详的神明。”

　　“不详的……神明？”

　　“虽然是神，但曌是人类与妖怪的孩子，生来不详。”

　　人类与妖怪，也能结合的吗？

　　忽然，他看见女生慢慢低下头，看见了黑伞下女生的目光穿过细密的雨，直直落进他的眼里。

　　是一双金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是你救了我？”夏目望着她，开口。

　　曌晃动的双腿停住了，偏了偏脑袋。

　　夏目主动搭话，把猫咪老师吓得不行：“喂，夏目！”曌是不详的神明，亦正亦邪，传闻她生性暴戾，喜怒无常，虽然是弱不禁风的人身，却是令大妖都恐惧的存在。

　　这点，单凭她三言两句就吓走了岩便能看出来。况且这雷雨来得太巧，或许也是曌的能力之一。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你。”曌慢慢开口了，嗓音空灵清澈，纵使隔着稀里哗啦的雨声，也一字不落地落进夏目的耳朵里。

　　“谢谢。”夏目似乎完全不怕这个传说中的不详神明，反而一如既往，就像在面对一位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对她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救了他，他觉得自己理该道谢。

　　曌大概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对她没有一丝畏惧。她很快收了伞，从树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大雨不经意地停了，高处缝隙露出天空一角，是群星璀璨的夜晚，经过一场大雨的清洗，明镜似的透彻。

　　曌走到夏目面前，金色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如同夏夜萤火。她自动忽略了一旁高大的猫咪老师，目光牢牢锁定在夏目脸上，若有所思。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曌偏了偏脑袋说。

　　夏目答：“你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外婆，玲……”

　　“不是哦。”曌打断他的话，眨了眨眼睛，“我说的是个男人。一个跟你长的很像的男人……不过现在看来，不仅是模样，就连神态都是如出一辙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曌说着，突然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夏目的嘴角。

　　……

　　“啊，贵志，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塔子阿姨双手叉腰瞪着夏目，历来和蔼温和的她鲜少动气，只有在这种时候因为担心才会表现出气愤来。

　　在曌轻轻一挥手就恢复了夏目满身的伤痕和破破烂烂的衣裤后，他就确定眼前这个看起来跟他年纪相仿的女生确实是猫咪老师口中的神。

　　也因此，塔子阿姨并没有看到他受伤狼狈的模样，只是怪他回来太迟，并且没有知会一声。

　　夏目只能打着哈哈，说自己临时被老师留下来做卫生，所以回来迟了。塔子阿姨这才作罢，回到厨房将饭菜热热。

　　猫咪老师说是田沼找到的他帮忙，怕这个区区人类出什么事，他便让田沼先回去了。

　　“嘛，不过那个小家伙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一会儿你记得报个平安。”猫咪老师懒懒抬了抬眼皮。

　　“我知道。”夏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浴室。

　　直到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中，夏目才感到一阵放松。他太累了，以至于差点泡睡着。

　　曌的话似乎萦绕在耳畔，他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个男人，不仅外貌，就连神态都如出一辙呢……”

　　曌说的那个人，不是外婆，除此之外，还有谁会跟他外貌神态相似呢？难道是他那个始终神秘的外公吗？

　　他一直对外公感到好奇。能够接纳独来独往的玲子外婆并一起生儿育女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外公他知道玲子能看见妖怪吗？

　　关于这一切，也许能够从曌那里得到答案。

　　“曌……不详的神明吗？”

　　他的手不由自主摸上了脸颊，就在不久前，那位传说中不详的神明正用一脸纯良无害的表情戳了戳他的脸。

　　不详的神？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不详不详，在他的童年，怪物与不详这两个词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耳边。人们都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是怪物，说他是个不详的人。

　　其实他们只是害怕罢了害怕那些未知的事物。

　　他们也并没有错，谁都没有错。

　　忽然有敲门声，塔子阿姨在门外喊：“贵志，贵志你洗好了吗？”

　　夏目猛然睁眼，才发觉自己一不下心睡着了，热水变得温冷。

　　回到房间，他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随意往角落激烈打斗的两个生物说了一句：“你们打归打，不要把房间弄乱。”

　　说完没多久便愣住了。

　　你们？哪来的们？

　　“喂，夏目，夏目，快把这家伙踢出去！”猫咪老师愤恨不平地滚到夏目脚边告状，浑身炸开了毛。

　　威风凛凛的斑大人竟然也会落败？究竟是何方神圣？

　　夏目往角落看去，看到了……看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狗？

　　“喂，人类，你的表情让吾感到不爽。”小狗张嘴吐出人言，除了翅膀，它还有着一身雪白无暇的绒毛。

　　夏目只是愣了两秒，很快淡然地继续擦着头发：“猫咪老师，这次你严重失职啊，怎么随便把妖怪放进来了。”

　　气愤的猫咪老师胡乱用爪子扒拉夏目的裤脚：“笨蛋，蠢货，天狗哪是随随便便能拦住的！”

　　“你说它是什么？”夏目猛地低头，盯着地上那只神态高傲的小狗，“你说这是天狗？”

　　“不对啊，天狗不都是高高的红鼻子，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嘛，虽然长着翅膀这点没错……”但是谁能想到天狗真的就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狗的形象呢？？

　　“愚蠢的人类。”传说中的天狗极其不屑地舔了舔自己的翅膀，“这只是暂时寄宿的躯体罢了，就像那边的那只丑猫一样。”

　　自觉被提到的猫咪老师顿时满头生出了愤怒的井字符：“什么？丑猫？！你这只土狗！！”

　　说着，肥肥的身子炮弹一样弹射出去，一猫一狗混打在一起。

　　“都给我，住手！”

　　传说天狗是三大妖怪之一，夏目因此对他手下留情了些。两只家伙都被揍得脑袋长包，猫咪老师哼哼唧唧地说：“喂，天狗，你不是来找人帮忙的吗？这是什么求人办事的态度!”

　　天狗傲娇地把头扭向一边去，小声地嘀嘀咕咕说：“哼，如果不是吾粗心大意，也不至于沦落到来找一个愚蠢的人类之子帮忙。”

　　但夏目还是听清他说了什么：“帮忙？怎么回事？”

　　难道是来请求归还名字的么？玲子外婆不是吧，还降服过大天狗？

　　显然，玲子外婆没有那样的兴趣。

　　天狗又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想自己开口，于是猫咪老师替他说。

　　“多年前，这家伙拐走了一个小孩，后来人家的亲戚找到森林里来了，偏偏还是阴阳师世家，没办法，打不过，就被对方封印起来了。”猫咪老师打了个哈欠，说得一脸风轻云淡。

　　“哼。”天狗没有辩驳。

　　“这……”夏目看着他，“你是想要我帮你解开封印？”

　　“谁叫那狗屁封印只有人类才能解。”天狗说，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喂，人类，吾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快去解开封印！”

　　“不。”夏目意料之外拒绝的很快，连猫咪老师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你竟然敢拒绝？”

　　天狗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但夏目好像没看见似的，一脸严肃问：“解开封印你要去干嘛？继续对孩子下手吗？”

　　他听说过关于天狗的传说故事，关于天狗喜欢拐走森林里行走的孩子，于是这一类孩子，被人们统一叫做“神隐”。

　　天狗似乎没想到夏目会这么问，愣了愣，低下头默了片刻。

　　“吾要去见一个人。”天狗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还活没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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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单元剧的主题就是开头那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