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不详（夏目）》望淮月

4、四番

　　结果还是去了临川，天狗生活的那片森林。

　　临川离八原有些距离，夏目只能等到周末再去。

　　“话说，你怎么也来了？”夏目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少女。

　　少女正面对着一堆的食物埋头苦干，与她一起的还有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在食物中扭着屁股：“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少女尤为自豪地说道：“是吧，都是我挑的！”她这才想起夏目刚刚同她说话，于是一边咬着食物，一边转过头看着他，含糊不清地开口，“怎么了？”

　　夏目无奈扶额，片刻后又问：“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临川？”

　　就在昨天，身旁这个毫无形象狼吞虎咽的少女成为了他的同学。而不久前，少女才从一只叫做岩的妖怪手中救下了他。

　　猫咪老师说她是不详的神明，他也因此得知了少女的名字——曌。

　　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很奇怪的字符，似乎从未所见。

　　对此，少女做出解释：“日月空，意思为‘日月凌空，普照大地’。”

　　结果这样一个“普照大地”的女子，此刻拿着一块羊羹啃的正欢，生着一张看起来生人勿近的面容却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来。

　　这真的是那位不详的神吗？

　　夏目忍不住怀疑。更奇怪的是，神不知怎么的，突然跟着他上了这趟车，还带来了一大袋五花八门的食物。

　　曌吃完羊羹，看了夏目一眼，反问：“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来？”她咽下喉咙里的食物，又说，“你可是我在八原认识的第一个人，周末无聊，跟着你也不错。”

　　她说完，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夏目的背包。

　　背包忽然动了动。

　　“嘛，你放心，关键时刻我还能保护你的。”曌很快收回目光，笑了笑，继续投入食物的怀抱。

　　是啊，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连岩那种大妖怪都畏惧于她。

　　窗外风景快速变化，夏目望着远处的森林出了神。

　　天狗在正常人眼里，真的就只是小狗的模样，那一对洁白的翅膀只有夏目能看见。当然，还有曌。

　　想必曌老早就看出来了夏目都背包里藏着天狗。但她并未说什么，甚至装作不知道。

　　夏目隐隐觉得，她一定不是因为无聊才跟来的临川。

　　“天气真好。”曌站在站台上伸了个懒腰。她的眸子变成了琥珀色，在阳光下有种清澈的平静。

　　夏目手上抱着一只肥猫，肩上挂着一只小狗，艰难地对她说：“你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

　　没办法，别说是天狗，就是猫咪老师都不愿亲近她。倒不是别的什么，猫咪老师说，只是曌总能带给妖一种危险，难以靠近的气息。

　　曌低头想了想：“这么说来，我好像真的有想去的地方。”她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慢慢道，“听说曾经赫赫有名的古藤家族就在临川呢，我想去看看。”

　　她话刚说完，夏目的背包忽然动得厉害，他立马拉开了拉链，只见缝隙中露出一颗小小的狗头。

　　“吾也去。”天狗认真地将曌望着。

　　据说，古藤家族乃是阴阳师一族，高手众多，在临川享有盛名。然而再负盛名，随着时代的更迭，也便逐渐衰弱了去。因此整个古藤家看起来就像一座荒宅，只剩一具空荡荡的壳子。

　　“现在的古藤，差不多已经无人再精通那些术式了，留下的都是些吊儿郎当的家伙。”曌说着，指了指古藤院子内的一棵老树。

　　夏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几只调皮的小妖怪坐在树枝上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对院子里的人指指点点。

　　“瞧，小妖怪都把这儿当乐园了。”

　　“确实。”连猫咪老师嗅了嗅都说，“照理来说，阴阳师氏族，不应该连个结界都做不出来。”

　　夏目没吱声，低头看了眼尚且安静的背包。

　　天狗说要见的人，难道就是古藤家的人吗？

　　这时，众人忽然听见了低低的哭声，似乎是从里面传来的。

　　就在夏目犹豫呀不要去敲门时，曌已然上前去了。

　　“是谁？”大门打开，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头来。

　　曌从容回答：“我是贸山鹤的孙女，受爷爷之命，来看望古藤爷爷。”

　　这种谎话她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原来是贸山家的。”里面那人把门开大了些，视线很快落在夏目身上，“那他是？”

　　“他是我堂弟。”曌说，又寒暄了几句，“古藤爷爷身子可还好些了吗？”

　　那人遗憾地摇摇头，彻底把门拉开了：“既然是贸山家的，那就请进吧，爷爷他……唉……”

　　夏目经过曌的身旁，没忍住低低问了一句：“为什么我是弟弟？你看着年纪比我还小。”

　　曌反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夏目同学，我这把年纪，可是和你外婆差不多的。”

　　她欣赏了一会儿夏目震惊茫然的表情，随后才心满意足地走进了院子。

　　半晌，夏目才愣愣说：“猫咪老师，我终于相信你的话了……”

　　猫咪老师翻了个不屑的白眼：“笨蛋。”

　　曌刚进院子，树上那些小妖都纷纷尖叫了起来。

　　“呀，她是谁，闻起来好危险！”

　　“别管是谁了，快跑快跑！”

　　都纷纷作鸟兽散了。

　　曌连看都没看一眼，大抵是习以为常。

　　院子里站着好些人，个个神情肃穆悲伤，哭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带夏目他们进来的人名叫古藤昌和，是古藤贵山的孙子。至于古藤贵山，猫咪老师说他只知道古藤家最厉害的阴阳师是古藤惠，并不认识什么古藤贵山。

　　关于那些猫咪老师不知道的，曌给了他解答。

　　贸山一族与古藤一族在以前同为阴阳师世家，两家交好，而贸山一家机敏，早早便放弃了阴阳师的职业，转而涌向现代潮流。只有古藤一家不愿改变，这才落魄至此，人丁稀衰。

　　曌低低道：“古藤贵山是现如今古藤家唯一会使用阴阳术式的人，也是如今古藤家的家主，但他年事已高，今日怕就是他的大限之日，所以这些人才会哭成一窝粥。”

　　曌刚说完，忽然夏目的背包里蹿出了一道洁白的影子，“唰”一下就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冲去，引得后知后觉的人惊叫连连。

　　“哪里来的狗？！”古藤昌和反应快，一下就扑过去拎起来了天狗后脖颈的肉。

　　眼见房门在前，他却只能胡乱扑腾着爪子，夏目听见他心里愤恨不平的咒骂：“该死的人类，坏吾好事！”

　　他赶紧上前将天狗救下，满脸歉意地鞠躬：“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狗。”

　　“什么狗，吾是尊贵的天狗！”天狗不满地挣扎。

　　夏目压着天狗的脑袋，冲古藤昌和尴尬笑笑。

　　“那个……”他看看怀里已经不挣扎的天狗，忽然对古藤昌和道：“我们能见见，古藤爷爷吗？”

　　“可以是可以。”古藤昌和为难道：“但是这只狗和那只狸猫不能进去。”

　　他指了指夏目怀里的小东西和脚边神情猥琐的肥猫。

　　“什么？狸猫？！”猫咪老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龇牙咧嘴地嘶吼，“混蛋，你才狸猫，你全家都是狸猫！”

　　当然，这话古藤昌和听不见。

　　“好好好，来，小狸猫到这儿来。”曌拍了拍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袋包子，“你看这是什么？”

　　“这……”猫咪老师嗅了嗅，顿时两眼放光，“是七辻屋的豆沙包啊！呀吼！”没心没肺地就扑过去了。

　　大概是包子太香，掩盖了曌身上那令众妖畏惧的不详之气，猫咪老师兴冲冲地从曌那里接过包子，还让曌抚摸自己。

　　曌抬头，看着夏目笑笑，冲他挥了挥手：“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夏目回望着她，穿着校服的曌，正在喂猫的神。

　　微微失神片刻，很快，他点头“好。”

　　他先走到一边，低声问天狗：“你要怎么进去。”

　　“哼。”天狗懒懒抬眼，从他怀里跳下去，径直往门外走了。

　　没过多久，夏目就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慢挪了进来。

　　这影子……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天他出门时在树下看见的影子。原来是天狗么。夏目松了一口气。

　　影子慢慢挪进了古藤贵山的房间，夏目赶紧跟了进去。

　　屋子里药味很重，一盏微弱的小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只投下懒散昏黄的光。

　　夏目看见古藤贵山静静地躺在那里，还是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只是情况不容乐观。

　　黑影变回了天狗的模样，朝古藤贵山走去。

　　“古藤爷爷，古藤爷爷？”

　　古藤贵山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见了有人喊自己，慢悠悠睁开眼，便看见一位少年正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边望着自己，他的边上还趴着一只雪白的小狗。

　　这只狗……

　　记忆猛然苏醒，他忽然热泪盈眶，想要伸出手，却终究是抬不起来，只能颤抖着声音，沙哑出声：“我，我对不起你，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