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之故人归兮》绿窗寓客

14、第十四章 旁观者清

　　四大圣器的光芒，依旧柔和如神晖，无声地笼罩着那张安静的石床，与床边那两个或沉默或哭泣的人一起，全神贯注地守护着那个沉眠的身影。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点羡慕沈巍了，若他真有知觉，知道他的至亲和至爱都陪在他的身旁，更为了拯救他而前嫌尽弃、和平相处，该是怎样的欣慰快活？如果此时此刻他能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场景，那对于他们三个而言，岂不都是大写的圆满？

　　然而，这一幕终究是没有上演，任凭夜尊哭得快要透不过气，任凭云澜的双眼红得就快渗出血来，任凭我这个旁观者也跟着湿了眼眶，他却依旧故我，连一丁点搭理我们三人的意思都没有。我明白这会儿无论劝什么都注定是徒劳，刚想到天柱外去透一透气，便见云澜从床边站起，深吸了一口气后，对夜尊说道：

　　“我得回特调处了，那边不能没人盯着，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救你哥的事情急不得，你不保重自己身体，怎么继续研究黑能量，好救他醒来呢？”

　　夜尊虚弱地靠在床边，只用一下点头算是回应了云澜，仿佛他此时所剩的力气就只够抓住他哥哥的手，其他的一概有心无力了。云澜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便与他一起出了天柱，听他问我道：

　　“你能替我在这边留守多半天吗？夜尊一个人陪着沈巍，我有点不放心，可我也没别人能求助，就只有你……”

　　“不放心？为什么？”

　　我闻言一怔，不解人家亲兄弟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难道事到如今云澜还对夜尊有所防备？云澜向天柱里望了一眼，放低声音道：

　　“我不是怕他要害沈巍，我是看夜尊近来的精神状态着实不妙，我们做了很多次实验，结果都失败了，每失败一次他的意志就要崩溃一次，他总觉得这是他哥在故意惩罚他，惩罚他过去不念骨肉亲情，活该现在遭报应——我怕他再这么钻牛角尖下去，迟早要扛不住的，让他自己留在沈巍这儿，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懂了，你放心吧。”

　　我用踏实的语气给了云澜一颗定心丸，待他离去后，我又进入天柱，看见夜尊还是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便上前劝道：

　　“你不要这样子，云澜说得对，你要为了你哥哥爱惜自己才是，他那么疼爱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你活下去，你实在不该辜负他的这番苦心的。”

　　夜尊不说话，也不动，可我明明看见他将沈巍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便又说道：

　　“反过来你对你哥哥的这番心意，我相信他也一定能够感知到的，你既肯为了他痛改前非，再不曾害过一人，又为了救他殚精竭虑，他怎么可能故意惩罚你呢？他要是真能对你狠得下这份心，当初又何必救你、替你求情？”

　　夜尊的身子缓缓地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抬起头望向沈巍的脸，同时他的嘴里终于发出了几个音节，我听得清他是在问我问题：

　　“他疼我……是吗？他舍不得我，他不想离开我的，是吗？”

　　“那是当然啊，这还用说吗？”

　　我想都不想便反问回去，心里还纳闷这夜尊是怎么搞的，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相信他哥哥对他的亲情，莫非真是伤心太过，脑子糊涂了？而夜尊终于费力地抬起了眼，一面挣扎着去看他哥哥的脸，一面讷讷地问：

　　“那他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我抛弃呢？我只是想要和他相依为命，有他的地方才是家，他也说过他一步都不会离开我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把我留给反抗团的首领，他明知道我生着病，明知道我醒来看不见他一定会害怕……”

　　“什么？”

　　我倒给夜尊的这几句发问问得愣了，反抗团？这个我倒是听我的老师麻龟讲过，不就是万年前那个臭名昭著的组织么，而黑袍使的亲弟夜尊后来居然成为了反抗团的首领，因此被封印在天柱里，这些我当年也都有所耳闻，我一直都以为夜尊是误入歧途，选择了和他哥哥截然不同的道路——可这会儿听夜尊的意思，怎么倒像他是被迫参与反抗团的？而且，他入反抗团，怎么还跟沈巍有关了？

　　我带着满心疑惑看向夜尊，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对我讲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包括他儿时是怎么和沈巍一同离开家乡，打算外出谋个活路，偏又染上了风寒，病得七荤八素，只能被沈巍扶着一步一步的前行；以及他们是如何遇见了那个贼囚，而他体力不支晕倒在哥哥的怀里，再醒来时却不见了沈巍，只听那贼囚告诉他沈巍已抛下他走了，他在这世上已是再无亲人可依靠，如不加入反抗团就只有死路一条……说到最后他又禁不住哭了起来，我只摇了摇头，问道：

　　“当年你亲眼看到沈巍抛弃你、丢下你自己走了？”

　　“没、没有，我当时晕过去了……”

　　夜尊小声地答，我又问：

　　“后来你们兄弟重逢之后，你问过沈巍当年事情的原委吗？”

　　夜尊又顿了一下，答：“也没有，我那时一想起他弃我于不顾，心里就恨得要命，何况——”

　　我只盯着夜尊的脸等着他回答，他好像有点心虚似的，犹豫了好一刻，才又说道：

　　“何况，他那时候眼里心里都只有赵云澜，却连我到底为什么恨他都不清楚，还要反过来问我，就像是对于当年的抛弃一点悔意都没有，我就更恨他了，他越是装糊涂装无辜，我就越不想说，只想拆散他和赵云澜，让他也尝尝被人抛弃、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夜尊一边说着，一边又抹起了眼泪，那副模样真是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让人气也气不得、打也打不得，我唯有一声长叹，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才是真糊涂啊，刚才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你从未亲眼看到过沈巍抛弃你，也从未亲耳听到过沈巍对当年事情的解释，所有你了解的一切都是听那贼囚说的，不是吗？那你又怎能仅凭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就给你哥哥定罪？你也知道那个贼囚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说的话你也能全信？你真是当局者迷，他说你哥哥抛弃了你，你便听了他的，难道这万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么？沈巍是什么样的人，过去他待你如何，你也不清楚？”

　　夜尊的身体微微发起了抖，脸色也变得惨白，整个人都向沉睡的沈巍靠了过去，我不愿他多受刺激，便只轻描淡写地说：

　　“以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那贼囚骗你的可能性很大，你刚才好像说过出事的时候，你们兄弟是走到了一处山崖旁，是吧？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晕了以后，你哥哥应该是遭了贼囚的毒手，被他推下了山崖，所以你醒来之后才会找不到他，至于什么‘抛弃你’，都是那贼囚没安好心，故意骗你的……”

　　我越说便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断无比合理，同时又替沈巍兄弟这么多年的误会和隔阂深感不值，却不想夜尊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了我一大跳，再看他已是扑倒在他哥哥的身旁，哭得浑身打颤，让我疑心他下一秒便会喷出血来，沈巍还没醒，他倒要先一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