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之故人归兮》绿窗寓客

12、第十二章 谁比谁惨

　　云澜对我讲完了这一切，我见他的双眼始终是红的，眼眶也没干过，但只要他的视线对准沈巍，他的眼光便会立刻变得无限温柔，让我一时半会都有点不敢置信，难以想象我的儿子竟也会有这般柔情外露的一面——眼前这个守在石床旁的他，还是那个一贯玩世不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轻易不以真心示人的赵云澜么？

　　而他的这番温柔守候，那柔情似水的目光，躺在石床上的那个人，又能否看得见呢？

　　我的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再看看沈巍脸上的那几道伤，像是鞭子抽的，又觉心痛，而云澜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看沈巍的脸，吸了吸鼻子便轻声道：

　　“天柱只能保住他不死，却无法治愈他的伤……你只看到了他脸上的鞭伤，其实他身上的伤更多更重，当初我从他的衣柜里拿了这套新西装来，和夜尊一起帮他换上，看到他全身的那些伤口，你知道当时——我，我简直——”

　　云澜的头再度垂了下去，只将握着沈巍手掌的左手愈发收紧，想来那是沈巍身上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然后他哽咽了几下，终是又流下了泪来，对着那个沉睡的人哭道：

　　“都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去制造对付夜尊的子弹的，我早该想到，他再不好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可能看着他被人杀呢……我只想着铲奸除恶，却一点都没替你想过，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能这样对你……”

　　“别这么说，你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以及你所肩负的使命啊。”

　　于心不忍的我劝了云澜一句，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反正他始终没放开过沈巍的手。我料到自己再站在一旁必有成为电灯泡的风险，便说道：

　　“你陪着他吧，我去外面守着，放心，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们的。”

　　我说完便大步向外走去，云澜对我说了声谢谢，我摆摆手，径直出了天柱，坐在外面的石阶上，望着漫漫夜空，一时不知心头是何种滋味。耳听着天柱中的云澜又恢复了话痨属性，对着沈巍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时而贫嘴，时而却又深情到近乎肉麻，在又一次刷新我对他认知的同时，也让我倍感心酸，无论是为他，还是为沈巍……

　　嘿，你知道吗？前几天我自己下厨煮了一回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吧，但起码是个粥的模样了，没再煮成爆米花也没再煮成淘米水，当然了，跟你黑老哥的手艺嘛，那还是不能比的……

　　话说，我已经有一年没喝过你煮的粥，也没吃到过你做的菜了呢，要说我这胃口全是被你一手给养刁了，吃惯了你的手艺，就再吃不惯别人的，你又明知道我的胃有多不争气，这一年我可是食不知味啊，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你说，是不是都怪你？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

　　你……你起来，好不好？你煮粥给我喝，我真的想喝你煮的粥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上下班，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好不好，沈巍，好不好啊……

　　对不起，沈巍，真的对不起……

　　其实，其实我也知道，你只是太累了，为了地海两星的和平，你付出了那么多，又因为夜尊的事操碎了心，而我又半点都没替你着想，什么都是你一个人在撑……所以你才睡了这么久，对不对？等你歇息够了，你就会起来了，是吗，沈巍？

　　我不催你醒来，你只管好好地歇着，海星和地星的事有我和夜尊去做，你放宽心就是了！我们谁都不会放弃，一定会救你回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相信你弟弟！

　　一切都交给我们，你什么都不要多想，现在对我来说，你不是黑袍使，也不是沈教授，你只是沈巍，我的沈巍……

　　不管你要睡多久，我都会陪着你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之前是你一直在等我寻我，现在换我等你，我知道，这很公平……

　　我只求你，不要放弃……你不要丢下夜尊，也不要丢下我，可以吗？我们都需要你，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沈巍，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

　　我记不得那天我们留在天柱一共有多长时间，只知道在夜尊赶来接替之前，云澜一直陪在沈巍的身旁，又是哭又是笑的对他说话，尽管沈巍未曾给过他任何回应，仿佛他的痛悔与深情、执著与坚定，对于沈巍而言都没有了多大的意义。尽管他那张沉睡的面容始终是那么平静，看不出半点痛苦，也没有不甘和忧虑，让我不得不怀疑，或许他真的是无知无觉，听不见他弟和云澜对他的那些倾诉，对于他本人来讲，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是福还是祸？

　　当年沈溪不幸离世，赵心慈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了工作上，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丧妻之痛对他从来都没有影响，只在面对妻子的衣冠冢时才会敞开心扉，毫不掩饰的向她倾诉自己的内疚与思念，即使他的倾诉永远都得不到回应，沈溪究竟能否理解和原谅他当年的选择，亦是不得而知，而云澜如今的际遇，与沈巍的相处模式，相比他的父母亲，还真是，没什么分别啊。

　　不过，沈溪毕竟是人死不能复生，沈巍却到底还存着一线生机、一丝希望，然而比起赵心慈，被那一丝渺茫希望吊着的云澜，又究竟是更幸运，还是更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