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苏寂真

42、栀夏玫陇

　　这一晚，江星翻来覆去，闭眼数了几百只羊依旧精神的不行。江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将最新下载的英文歌循环了好几遍。可他依旧定不下心来，胸口闷得难受。

　　江星忍不住打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冰凉的海风扑了过来，有些湿润，又好像能快速抑制住江星略微焦躁不安的情绪。

　　“咔哒。”
　　隔壁阳台的玻璃门同样被人从里面推开，乔司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星突然觉得喉咙烧得厉害。

　　“江、江星？”乔司似乎有些意外，一脸诧异，几秒之后回头又盯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都凌晨2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吗？”江星攥了下右手，最后故作轻松整个人靠在了阳台的围栏上，悬挂在空中的绿萝叶耷拉在了江星的肩膀上，昏黄的光影照在了江星身上。

　　乔司揉了揉眼睛，“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海。有点紧张，就睡不着了。你呢？”

　　你呢？
　　江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总比说实话轻松一些。

　　“认床？”乔司轻声问道。
　　江星耸了下肩，点着头。“大概吧。”

　　酒店靠海，阳台外就能看到白日里游玩过的那片海滩。残留的篝火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趁着夜里无人，海浪不停地撵着细沙。
　　海风有些凉，站久了，江星的外衣已经有些潮了。

　　他斜了乔司一眼，最后轻轻咳了两声。“溪城跟咱们湘城的气候不太一样，这里晚上太冷，要是实在睡不着的话，就进屋穿件外套再出来，小心感……”

　　“江星。”乔司突然打断了江星。
　　“……”江星意味深长地瞥了乔司一眼，“嗯，在呢。”

　　要是换做以前，这小孩没大没小地喊他名字，江星指定会以一个哥哥的身份说回去的。可现在不知为何，听着乔司亲口喊他的名字，江星觉得并不违和，他能感觉到另一种舒逸。

　　“我……能过去你的房间吗？”乔司说，“有些话想跟你说，不会耽误太久的。”

　　两个房间的阳台隔着些距离，加上阳台开着灯，江星其实看不清楚乔司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他了解乔司，甚至能轻而易举猜到他的所有小心思。

　　“好。”江星忍不住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加件衣服再过来，我给你开门。”

　　*

　　手机里的英文歌循环到了第7遍，敲门声终于响了，江星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将夜晚的海风隔在了门外。他踢着拖鞋帮乔司开了门，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江星的声音很轻，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可那小孩却没动，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这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多半会以为乔司受尽了委屈，怎么都要让人心疼一阵子。
　　而江星就是有些心疼的那个人。

　　他皱着眉头倒了杯温水，一步一步往门口迈了过去，从头到脚盯了一遍，最后才伸手试探着乔司的体温。这小孩现在的个头高了，性子跟以往不太像了，江星觉得他开始有些叛逆。

　　不过还好，乔司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上稍微有些凉。
　　江星忍不住偷笑了一声：“不都说了让你穿件外套再过来吗，怎么不穿？胳膊这么凉，就不怕感冒发烧？”

　　“江星……”乔司眼睛亮了一下，突然张开胳膊扑进了江星的怀里，整张脸埋进了江星的胸口。
　　玻璃杯里的液体晃了两下，江星又将杯子放回了隔板上。他低了低头，下巴轻轻抵在了乔司的前额上。

　　“真委屈。”江星的手轻轻拍着乔司的后背。“出什么事了？可以跟哥哥说说。”
　　乔司没开口，吸了两下鼻子，圈着江星的胳膊收紧了些。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乔司却迟迟不肯开口。难以言表的小心思顺着乔司的呼吸，最后融进了江星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乔司才松开了手。冲江星傻笑了两声。
　　“我骗你的，我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江星搓了搓脸，指尖点在了乔司的眉心，“傻不傻啊你，都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还这么幼稚。”
　　乔司鼓着嘴，耸了耸肩膀，目光停留在了桌上的手机屏幕。

　　“这首歌真好听。”乔司说，“你会唱吗？”
　　“不会。”江星如实告知。
　　乔司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抹难过，尽管细微，但还是被江星抓住了。

　　江星揉乱了乔司的头发，说：“想听？”

　　“想。”
　　“那我给你唱首别的，我小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妈总会唱这歌。”江星眯着眼睛，“所以听完这首歌，就睡觉。成吗？”
　　乔司没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迷路的小孩不会哭，黏人的小孩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路灯的尽头会站着人，守着你的归处……”
　　“夜很深，亲爱的小孩别再哭泣……”

　　乔司一直觉得江星说话的声音好听，但他唱起歌来，却是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虚惘感，听的久了，乔司就真的有些困了。
　　乔司慢慢闭上了眼，斜靠在了江星的肩膀上，右手缓缓滑到了江星的手心里。
　　最后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紧紧握住。

　　江星偏了下头，小声念道：“黏人的小朋友，是不会被丢下的。阿淮，我保证。”

　　*

　　第二日，江星和乔司果然起的晚了。江星还跟以前一样又窝了一晚上沙发，脖子疼得厉害。
　　沈暮白洋跟梁田清晨的时候去敲过乔司房间的门，无人应答。于是便往江星的微信里发了好几条语音。

　　江星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硬是眯眼听完了全部语音。尤其是最后那句“你家阿淮丢了。”

　　江星猛地睁开了眼，撞上了沙发一角。他揉了揉眼，看着床上被他裹得严严实实像只蚕蛹一样的乔司，这才松了口气。

　　星：没丢。
　　沈暮：那就行那就行，我们早上敲不开门，还以为阿淮已经出门了。

　　江星有些不想回复，他刚摁熄了手机屏幕，沈暮的电话又来了。江星端起杯子漱了漱口，最后才蹑手蹑脚开了阳台的门。

　　“喂，星仔，你在干嘛？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有些吵闹，江星将手机离远了一些。

　　“干嘛？”

　　“你这是……刚醒啊？”沈暮说，“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去出海吗？这就忘了？”

　　江星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你们三个去吧，我跟阿淮不去了，昨天晚上阿淮吹过风，今天再去海上的话，真的要感冒了。”江星的语气不温不热，听上去是有些没睡醒。

　　沈暮如果听不出来，那白洋肯定不傻，他抢过手机嘿嘿笑了两声，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海滩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有几艘渔船已经出了码头。
　　江星伸了个懒腰，回到房间靠近了床。

　　“阿淮。”
　　乔司微微皱了下眉，依旧闭着眼。
　　江星被逗笑了，忍不住靠的更近了一些。“乔——阿——淮——”

　　乔司缓缓睁开了眼，阳台的窗帘大开着，光有些刺眼，乔司忍不住抬着胳膊抵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嗯……”乔司小声呢喃了几句，最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房间里似乎被人整理过，唯独旁边的单人沙发，皱皱巴巴的。

　　乔司穿好了衣服，站在江星面前，指了指沙发。“你……你昨天干嘛不直接叫醒我，我可以自己回自己房间睡觉的，那样你也不用挤一整夜的沙发了。”

　　“我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人，干嘛要吵醒。”江星笑的温柔，跟现下的海风有些相似。
　　轻柔，点到为止。

　　乔司的眼角又有些红了。

　　“现在太晚了，早餐时间已经过了，要不我带你去旁边的小吃街。”江星低头跨进了浴室，往脸上不停扑着凉水。洗漱完毕后，江星才从衣柜里拿了套新的短袖出来。
　　他回头看着站在身后一动不动的乔司，忍不住笑了。
　　“发什么呆，再不去洗漱，小吃街里的店铺可都要打烊了。”

　　“……”
　　乔司这才着急忙慌的冲进浴室，对着镜子傻笑了半天。

　　*

　　沈暮白洋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4点，今天天气不错，海上风浪不大，他们玩的很是尽兴。
　　乔司左手举着海鲜烤串，右手冲沈暮他们来时的方向不停地挥着。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笑了几声。

　　但江星并不在意，只是站在乔司身后，认真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的小孩，真的长高了不少，再过几个月，就真的能超过沈暮赶上他自己了。而且，这小孩相貌也长开了，眉眼间多了份年少轻狂。

　　陪一个男孩一起长大的感觉，对江星来说，真的太奇妙了。

　　“我去？星仔，你不够意思啊。这么多烤串全都是阿淮一个人的？”沈暮眨了眨眼睛，瞪了江星一眼，“我们三个一个都没有？真的没有？”

　　江星被盯怕了，从微信丢了个红包给白洋。
　　“小吃街离这边不远，要吃？你们自己去买。”

　　“阿淮，先给我一串解解馋，我要那个螃蟹腿！”沈暮舔了舔下唇，伸手想去拿乔司手里的烤串。
　　愣是被江星给拦了下来。

　　“你滚。红包我都给白洋了，你们自己去买。”江星将沈暮往后推了推，最后站在了乔司前面。“别抢阿淮的。”

　　“……”
　　“……”白洋终于忍不住拍了一把沈暮，硬是拽着他的胳膊往小吃街的方向走了。

　　梁田没跟过去，她站在原地直视着江星的眼睛。

　　“江星？”
　　“嗯。”江星并未抬眼，依旧颔首看着乔司的侧脸。

　　“抓到你的软肋了。”梁田耸了耸肩膀，冲乔司比了个鬼脸，“等下就去告诉沈暮，看你以后还欺不欺负他！”

　　乔司似乎被烤串上的辣椒粉呛到了，扶着江星的胳膊咳了好半天。
　　等到他眼泪汪汪地看向梁田的时候——

　　“乔司，江星，沈暮，还有白洋……”梁田挤了挤眼睛，“大家能在一起，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