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月笼寒沙

2、第 2 章

　　02
　　某个早晨，默笙醒来时，看不见阳光了。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不太能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但他可以感到什么东西照在脸上，暖暖的，应该是窗外照入的阳光吧。
　　终究还是会来的。
　　他一声不吭的躺着，和之前的多少天一样，再一次伸手摸索床头柜---不过这回不是因为懒得看，而是因为根本看不见了。
　　和之前的多少天一样，金丝框眼镜又被架在了那高挺白皙的鼻梁上，但它也无力再为主人提供哪怕一丝光明。
　　默笙戴上眼镜后，还是没有起床，只是抽回手臂，转而在身侧摸索了一番，凭昨晚的记忆找到了那只恐龙玩偶。不算很难，默笙睡觉时相当斯文，基本不会乱动，所以玩偶一般可以一直保持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把恐龙轻轻移到了床头。

　　“嗨，小子，打算在床上生根发芽吗？起床吧！”
　　“尹螭哥……”默笙喃喃道，但没有转头去看。
　　尹螭轻轻推开房门，悄悄来到默笙的床头。他是个高大的男子，头发剪得稍短，一身笔挺的白大褂，棱角分明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会有点严肃，但仔细一瞧，他的眉宇间透着一种淡淡的温柔。
　　尹螭是默笙生活中唯一的变量，只有他在，默笙才会觉得自己没有被永远困在同一个时刻。尹螭是医学院的实习大学生，比默笙大几岁。默笙出事时，他正巧在那家医院实习，接下了照看这位可怜高中生的任务。
　　他为人心细温和，对默笙的消极萎靡相当耐心，帮他治疗，为他解惑，像个知心哥哥般陪着她。或许没有尹螭，默笙自己可能熬不过这段日子。
　　默笙母亲的后事也是他帮着料理的。
　　现在默笙孑然一身，尹螭自愿担起了照顾他的职责。时常来帮忙打扫卫生，顺带给默笙做点好吃的。无事时他便和默笙聊天，尽管默笙几乎从不接话，也不主动挑起话题，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双无神的眸子淡淡的望着他，安静的像个死人。

　　“早上好，小笙。”尹螭在默笙床边站定，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每天早上都会如此，并和默笙约定，只要他还能看得见，就抓住他的手以示自己还没有彻底失明。
　　但默笙没动。
　　他自然看不见尹螭哥在干什么，视觉的丧失使他不得不更为频繁地使用听觉，但偏偏尹螭做什么事都像猫一样静悄悄的，他根本连尹螭哥在哪儿都判断不出来。
　　尹螭也看出来了，他面色一沉，俯下身去，伸手捧住默笙的脸，摘下他的眼镜，轻轻扒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起来。那双瞳孔涣散失神。默笙长长的睫毛因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而轻轻颤抖，扫过他的手指，有些痒。
　　“唔……尹螭、尹螭哥……别这样……”
　　默笙明显被弄得不大舒服。尹螭压下心头的焦虑与心疼，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默笙，沉声道：“别怕……没事的。”
　　他叫默笙坐着别动，去衣柜取出一件白色布衣，衣服是按照汉服设计的，交领，袖口宽大，还加有墨色古风纹饰。这是衣柜里仅剩的一件衣服了，其余的衣服---他欣慰地发现---默笙已经按照他的叮嘱收拾好打包放了在一旁。
　　默笙今天就要搬离这里，去尹螭家住。
　　至于原因，尹螭并不是临时起意。
　　住院时，默笙的伤才勉强愈合，一个中年男人就急吼吼的要他出院。就在那时，尹螭才知道默笙原来有一个继父。
　　默笙的继父嗜酒如命，性情残暴风流。时常一天到晚不回家，穿梭在各个夜店酒吧。这没什么，但尹螭随后不断在默笙身上发现伤痕。直到有一天他去找默笙，推开门，发现衣衫不整的默笙蜷缩在角落，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地上全是血和玻璃渣。
　　他的继父站在前面，手里提着半个空酒瓶，尖锐的破碎口处滴着血。
　　也就是那时，尹螭肯定了默笙的继父一直在对他实施暴力。
　　那一刻，他决定把默笙带回自己家。

　　今天，当尹正脱下默笙的宽松睡衣，换上白色布衣时，他又注意到几处不曾发现的伤口。有些是新伤，有些则是迸裂的旧伤。
　　他更加迫切地想带着这可怜的少年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