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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丁三郎懵了。

      姜泠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就如同引经救足,完全没有相合的地方。
      虽然他平日里有些不学无数,但是冀州赵氏也是知道的。

      大梁一十三州府,幅员辽阔,在很多地方,盘根错节的地方豪族说话比朝廷还管用几分。

      冀州赵氏就是其中翘楚。赵拂之和他的远方族弟,一个执掌军事,一个把握民生。冀州俨然就要改姓了。

      只是因为他们明面上恭敬,对朝堂从无忤逆,兼之他们紧邻的幽并二州常年动荡不安,全指着他们从中斡旋,因此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丁家若能与他们结成秦晋之好,自然是一件顶好的实惠。

      “我不同意。”
      丁三郎立马拒绝:“我心有所属,不会另娶他人。”
      他顶着姜泠的目光:“我与卿卿有缘无分,但我痴恋于她,再与旁人成婚不是害人么。

      “就算卿卿可能会有危险也不行吗?”

      丁三郎低头,咬牙道:“我去求叔祖保护她。叔祖对我要打要骂也好,禁闭除族也好,我都认了。”
      “殿下,我的真心虽不值钱,可我也想多守片刻。也不能,主动害旁的姑娘。”

      见惯了太多理所当然的算计,这个少年这一点寻常的善心倒显得十分的,熠熠生辉。
      姜泠垂下长睫,轻声道:“那么,这桩亲事,我怎么促成它,就怎么毁掉它。”

      *
      几天后,城外一架低调的牛车里,丁三郎红着眼睛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姜泠。

      “我都按你说的准备好了,拿着这个到李氏名下所有的商行,都能小范围的调配物资。”
      丁三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已经尽力了,再动作就要惊动我爹了。”

      他揉着眼睛发愁道:“北边的情况我听舅舅们说过,不是很平静。所以商行主要交易的是粮食茶叶这些硬通货,用来收买贵族好像不够,真的不用我再找点别的稀罕物吗?”

      姜泠把玩着手上小巧的令牌,摇头:动乱多的地方,没什么比粮食更值钱了。

      何况,这些粮食,她并不打算用在冀州那些利充满野心的当权者身上。

      冀州的赵拂之是个利益至上的人,若是有实力强悍的亲家送上门,他自然是乐意的。
      可他的女儿早许了同乡人家,他必然先寻个理由退婚。
      那亲家是个有些落魄的冀州豪族,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只是,他难以料到的是,破船也有三两钉。他的未来亲家这些年虽然因为仰他鼻息而低调,却是冀州实实在在的百年大族,而且,十分的缺钱。

      前世,赵拂之为了加深与并州的联盟,同样也打算退亲,把女儿许给了当时还在冀州读书的贺辞。
      他的前亲家陈植,被姜泠用黄金收买。在冀州众多世族面前与他据理力争。

      老牌世家出来的人,说话引经据典,理直气壮。又有很多旁的家族看在世交的份上拉偏架。
      让赵拂之丢了好大颜面,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退而求其次的把族弟的女儿无忧嫁给了贺辞。果然引得几方都不甚愉快。不说并州,连族弟也与他离心。

      今生,时间线比前世略早几个月,北边还没乱,赵拂之不急着拉拢并州。但是冀州的大体情况没变,姜泠打算故技重施。

      因为丁三郎的身份又与当初的贺辞不同,没有受制于人,婚事不成当然也不可能拿赵无忧顶上了。丁三郎大可高枕无忧。

      至于这块令牌,丁三郎母家的李氏商行,是大梁最大的商行之一,大半都是实际受控于丁家。姜泠借口要用些好东西收买赵拂之的亲家陈氏,要他讨来这个便利。

      其实是为了贺辞。

      重生以来。姜泠常常会想起前世的事,有时也会想起贺辞倒在雪地上满身是血的样子。

      前一刻还在与她言笑晏晏的人,下一刻就滚在雪里,一身的伤口捂都捂不住。
      印象深刻的导致她都记不起贺辞平时的样子,那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太淡,竟留不下痕迹。

      姜泠想,她其实是欠了贺辞一条命的。
      为还恩情,她带着病中的贺辞在冰天雪地里穿山越野,最后却功亏一篑。

      前世还不上的,今生一并还了罢。

      并州实在不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土地贫瘠还干旱少雨。
      一年到头的粮食刚刚够糊口,偏偏北面还有虎视眈眈的羯族,时不时趋马南下,烧杀抢掠。

      粮食在并州,常常价比黄金。

      当初就是为了维持高价与冀州换取粮食的交易,并州王才把自己十出头的嫡子贺辞送到冀州赵家读书。

      说是读书,其实形同质子。

      前世到贺辞过世,他已经在冀州呆了十年有余。
      不是没有机会偷偷逃跑。但是想到故乡,想到那些珍惜无比的粮食,贺辞就咬牙忍了。

      不得已与青梅竹马的伙伴陷入尴尬的三角关系,他也只是到被赵家完全掌握的中山国暂住躲避。

      有了这个令牌。凭着贺辞的聪慧,利用李氏商行把本该运往其他地方的粮食,转运一部分去并州不是难事。
      只要小心控制每一笔的数量,在不那么太平,消息传递不易的北方,完全不会惊动丁家。

      姜泠把令牌小心的收好,安抚的对丁三郎笑笑:“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卿卿昨日下午进了玄清观,你去送了吗?”

      丁三郎点点头,又摇了头:“我偷偷去了,没敢露面。我知道卿卿也在悄悄找我,但是孟家人的脸色太难看了,我不敢上去触霉头。”

      娇养的女儿被迫去道观出家,他们脸色能好才怪。何况卿卿本来还是他们指望的登云梯。

      “孟家下了死手寻找幕后黑手,他们觉得这是有人存心算计。”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就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可惜当时引卿卿见我的那个卫儿被人灭了口。”

      他自己的那个小厮新丰因为旁的事被姜泠带走了,但是他倒不怀疑这位公主:这一下子得罪几方的事对她毫无益处,还把她亲哥哥身为男人的脸面拉下来踩。
      身为正常人的丁三郎,自然是想不到世上还有萧朗这种存在。

      姜泠也不愿意他多想:“孟家都一时查不到,你瞎操心没用。我不在的时候,你凡事多留个心眼,若有急事,可以去找送你大宛马的陆垣。”
      丁三郎最近才知道陆垣与她有旧,点头应了。

      待他走了,姜泠才疲倦的靠在侧壁上,心烦的闭上了眼。
      陆家与自己那点浅薄的亲戚情谊,前世生死里走了几遭都没有动用。今生却早早的算计上,实在是再输不起了。

      她最是亲密的兄长,在处心积虑的行卑劣之事。

      想保护的卿卿,今生遭遇胜过前世的也有限。

      固有的想法在崩溃,命运的每一丝偏移都举步维艰。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能不能顺利,不知道回来后会受到丁家怎样的报复。

      不知道,贺辞会不会领自己的情。

      *
      岁暮天寒,雪虐风饕。
      空荡荡的书塾里,少男少女围坐的仅有的一簇炭火前,女孩的膝上俯着这一只细细软软的黑色小犬。

      小犬大约还未出月,氤氲着奶香,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轻轻的蹭来蹭去。

      无忧看的十分喜欢,细声细气的怕吓着了它:“我要养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繁星?”
      “繁星。”对面的青衣少年几乎是同时出声。

      女孩眨巴着眼睛,有些奇怪:“阿辞,你怎么知道我想叫这个的,刚刚想到的。”
      “因为它的眼睛很亮,像落满了繁星。”少年抿唇,在少女引为知己的兴奋中,沉默。

      其实,是他梦到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

      梦里有昔年旧事,还有一些从未发生的事。
      起初贺辞并没有多想,他远离故土,寄人篱下,从来也不是可以高枕安眠的。

      可是渐渐的,梦到的多了,梦里的世界就一年一年的串起来,真实的好似就这样发生过一样。

      当他第三次在梦里见到那个朝夕相伴,叫做阿姜的女孩子软软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自己却连喊她名字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异样。

      他开始悄悄观察。

      果然,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几乎和梦里一模一样。包括一只小狗的姓名。
      梦里的那个世界,大概就是奇异的,可能会发生的,真实。

      真实的世界有太多的遗憾。贺辞抬眼望着对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脑袋。

      与故友相隔天涯,婚事为他人摆布,不曾再与父母相见,还护不住相依为命的跟班儿。
      但是这些遗憾加起来,也没有即将发生的这件事严重。

      一个人的痛苦,实在是太渺小了。

      对于北边的州郡来说,羯族是心腹大患。

      他们生活在更靠北的茫茫草原中,天生地养着习性优良的马匹。靠着擅长长途奔袭的骑兵,烧杀抢掠,所向披靡。
      就是民风剽悍,军事发达的并州,遇到羯族也要避其锋芒。

      这年初冬,丁家与中山王几番相争,削爵撤封,导致中山国边境的几座城池,几番易主。屡屡陷入争端。羯族就也来分一杯羹。
      面对来势汹汹的羯族人,昔年常常结盟御敌的几个州府,却默契的选择了观望。

      谁都想做螳螂之后的那只黄雀。

      于是几方势力眼睁睁的看着羯人如入无人之境的一通劫掠之后,缓缓向曲阳城聚集。

      曲阳的县尉是个老将,与羯族也打了多年的交道,凭着经验判断他们不会久留。便没有着意加固城防,反而组织者城外村庄的百姓进城躲避。

      谁知这次,羯族军队洗劫了城外的村庄之后,并没有离去。反而在城外安营扎寨,正正经经的攻起了城。

      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军械,稳稳的围了近一个月的城。曲阳便自己扛不住了——守城的将士死伤众多不说,先前接纳了太多百姓,城里也没有足够的粮食。

      眼见着败局已定,县令二话不说,带着仅剩的士兵打算突围逃跑。城门一开,城池失去了最后的屏障,事情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残余的士兵和城中的百姓,没一个能从羯人的铁骑之下逃脱。

      曲阳沦为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那些血淋淋的数字,书写在纸上都让人不忍卒读。

      更不要说,此事之后,羯族与幽州勾结,在北地掀起了血雨腥风,更甚者,影响了整个大梁。

      贺辞在第一次意识到梦里可能也是真实的时候,就斟酌措辞,将此事报给了赵都督。

  • 作者有话要说:  姜泠:亡国公主的日常就是给质子当当跟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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