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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阵阵寒意。
      进屋的女子冻得手脚僵硬,几步走到炭盆边上,火折“噗”的亮起来,却迟迟没有去点燃炭盆。

      火光中,内室里出现了一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带着些不合时宜的平静。
      “殿下……?”
      惠姬几乎要再确认一眼,自己的确是回的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偏殿厢房:“您怎么来了?”

      “在宫外,我一向都是惠姬姐姐亲自照顾,从不假借他人之手。回来自该是姐姐亲自与我那些不成器的丫头交接。”
      姜泠低头浅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我以为是皇兄要与你寸步不离,晚间用膳时却也没见你随侍在左右。”

      惠姬一愣,没想到公主会突然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解释道:“奴婢身子不适,陛下体恤,让奴婢自去看看。因了还有别的事,奴婢便一并出宫了。”

      一阵寒风刮过,吹灭了惠姬手中的火折,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惠姬看不到公主此刻的表情,只听到她压抑着故意放缓的呼吸。

      屋外狂风肆虐,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的大雪来。
      对面的姑娘强抑着怒气,声音冷硬:“那么,我来问你,你这些旁的事,究竟在针对谁!”

      惠姬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得体的人,能这样直白的诘问。

      姜泠等不到回答,转身就要往外走:“你不说,我自己去问皇兄,到底是什么事,连我也不能知道。”
      有人拽住她裙角,“殿下不要生怒,与陛下离心。是孟女郎,针对的是孟女郎。”

      *
      夜色寒凉,迅疾的雪花挤在地上无法褪去,浸湿了少年的鞋袜。
      雪白的围墙上,映出少年踌躇徘徊的身影,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一个时辰。

      身上的狐裘掩不住寒风,脚下的云履抵不住积雪。养尊处优的少年已经冻得僵了。他也知道,夜深人静之时,徘徊在他人檐下是多么失礼的事情。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来了。

      白日里,他和心仪的女孩子约了共赴宫宴。欢欢喜喜的回家,未雨绸缪开始翻找自己体面的衣服。却被小厮泼了一盆凉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热心的大哥早就替自己向孟家探了口风,今日孟家的种种怠慢,就是给他的回应。

      更重要的是,孟家觉得此事孟卿卿是有失庄重,与外男过度接触的缘故,要把她打发到老家益州去,可能永远也不再回来。
      丁三郎吃了一惊,在小厮的撺掇下,一骑绝尘地奔到了孟家墙外。

      要依他的性子,早该打上门去,带上卿卿就走,改日喜结连理,再回来拜见老丈人。

      可是,那个人是卿卿啊,他再怎么荒唐,也舍不得让卿卿陷于他人的口舌是非之中。就此离去,却也不能甘心,他不断徘徊,踌躇再三,只盼着奇迹发生,能让他先见见心上的姑娘。
      最起码,安慰她,不要怕,等他想想办法。

      过了不知几刻,墙内传踩雪似的的咯吱声,轻的像是出现了幻觉。

      丁三郎一阵恍然,心中一动,突然就冒出个冒险的想法:卿卿要出远门,今夜院中必定彻夜收拾整理,不会有太多仆从守着她,不如自己偷偷溜进去,寻个机会,引她见面。

      少年说干就干,一个助跑,借着夜色翻上了墙头。
      月光浇在墙下的少女瓷白的面孔上,两相对视,幻觉成了真。

      “你……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话音刚落,丁三郎恨不得以手捂面,自己半夜翻姑娘家的墙头,倒先问出这样的话。

      “卫儿说,看见你在墙外徘徊良久。”孟卿卿依然声音轻软柔善,眼神却不曾落到他的面上。

      丁三郎从没有这样敏锐,硬是从女孩的不动声色里,感受到了她的不开心,于是再顾及不到其他,纵身跃下:“我都听说了,你们家说咱们是私相授受,要把你送走。”
      “你不要难过,我现在就去向你父亲解释。我每次见你,左右都有殿下、仆从相伴,从无半点逾礼之处。我平日虽不羁,对你却是百般珍惜,不敢放肆的。若你父亲真的不满意我,我就……就再不与你往来,只要不害了你。”

      丁三郎的话说的艰难,似吞了黄连般心苦。

      “你在说什么呀?谁说我要被送走了?”女孩伸手拦他,眼里涌着泪意:“今夜清阳侯来访,父亲带着府中门客宴请,什么来不来往的,他是没心思听的。”

      “谁?清阳侯?”丁三郎有些疑惑,清阳侯出自宗室远支,原本家世不显。今上登基后,循旧例从宗室中选人来监造陵墓,清阳侯的地位官爵都来自于此。因此他一向事必躬亲,轻易不离开陵寝半步。
      最近因为缺珍贵的巨木,他把主意打到了前朝帝王陵寝外的享殿,口里说修葺,做的却是强夺之事,引得朝野物议纷纷,他就更低调了。

      “他来做什么?他请命说要去修葺前朝帝陵,其实是看上了人家的珍贵木料。虽不至于掘人坟墓,但这起子小人之心,令人作呕,朝中弹劾他的人很多,你爹爹何必跟他来往。”

      丁三郎抱怨完,才挠着脑袋解释:“我有一个小厮叫新丰。他打听到你父亲觉得咱俩往来有失规矩,坏了你家门风,要把你送走。我一时心急,怕拖累你,才连夜来的。”

      “我家行伍出身,注重哪门子的规矩。”在情郎面前,卿卿怎么也说不出,清阳侯是代表宗室来议亲的。
      满肚子的委屈只化作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娇叱,难过的带上了哭腔。
      丁三郎见到女孩垂落的泪珠,本能的想替她拭泪,又怕自己冻僵的手冰着她,一时慌得手足无措。

      他一如既往地慎重和赤诚,直刺的卿卿心疼。

      一瞬间,百千种情绪交织,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勇气涌出,她伸手握住对方局促的手,把泪水浸湿的脸庞埋进了少年带着寒意的肩头。

      飘扬的雪花和流动的空气突然都凝住了,皎皎月光笼着这一对年轻的有情人。

      少年真挚两心同,恨世事不肯通融。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丁三郎一直到被捆着丢出孟府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被人算计了。

      宴席中途起身如厕的清阳侯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走到僻静角落撞破自己?
      卿卿怎么会要与皇家通婚?她的贴身丫鬟卫儿怎么会说自己和卿卿早有私情,甚至不惜自残以证明卿卿胁迫她。

      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在清阳侯面前担下全部,否则,卿卿就要背上藐视皇家的罪责。

      于是,少年再一次蹲在寒湿的墙角,开始了他今夜的第二次等待。

      *
      寝殿的大门毫无征兆的大开,胡乱披着外衣的萧朗,趿着鞋子,把一众侍从都甩在了身后:“泠儿?夜里这么凉,有事你唤人来找我啊,怎么自己来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一时你呀我的,把规矩都忘了个干净:“是不是夜里做噩梦害怕,不敢入睡。你小时候,刚回宫那时候就是这样,常常做噩梦,要哥哥陪着才行。”

      说着话,他伸手拉人往燃着的香笼前走,想让她暖和些。可姜泠像是在原地生了根,半步也不曾挪动,萧朗这才注意到妹妹过于苍白的脸色:“怎么了?”

      “是皇兄怎么了?”
      姜泠带着失望,质问道:“若真心联姻就好好联姻,何苦这样坑害无辜之人?”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萧朗却在听到第一时间肃了面孔,挥退了殿内众人:“你知道了。是惠姬说的?”
      “你整日要操心的事太多,哥哥本不想你再劳神的,惠姬却要你烦心,朕定要治罪于她。”

      “皇兄何必避重就轻。”
      姜泠想起前世那些在此事中无辜殒命的人,和今生孟卿卿的尴尬境地,心中一片寒凉。

      “皇兄,你想联姻换取孟家的襄助,本就无关情爱,何苦计较孟卿卿的一点不曾越轨的女儿情丝。若你心存芥蒂,把我嫁到孟家去也是一样的。”
      “可你偏偏用阴谋诡计把这事闹大,丁家必不愿背上藐视皇族的恶名。到时候,他们定要污蔑卿卿朝秦暮楚,欺君犯上,你让她如何自处。这对你笼络孟家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斩钉截铁。
      “孟家看似暗中投诚,却要朕后位相酬。那时候中山王的女儿还没死呢。这和当年丁家要父皇废了你生母,立母后为正室,才肯助他登基是多么的如出一辙。朕若照做了,不过是朝中再多一个丁家而已,朕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走近一步,端详着妹妹姣好的容颜:“朕疼着护着的妹妹,也绝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家。”

      姜泠了然:“孟家窥破帝心,自己送上门来,是到手的鸭子。不能用联姻笼络,就用阴谋诡计让他们与丁家反目成仇。无论因为什么,只要他们和丁家作对,皇兄的目的就达到了。”

      萧朗伸手去握妹妹的手腕,欣慰道:“朕知道你懂我,他们一个个狼子野心,我也是被逼无奈。”
      姜泠默默躲开,摇头道:“可是皇兄,人心是最难算计的,若丁三郎心性执着,丁家肯舍得这点脸面迎娶卿卿呢?”

      “那朕就杀了孟卿卿。”
      萧朗毫不犹豫,“再让朕的好舅舅来承担这件事,当面同意迎娶,背后暗下杀手,孟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皇兄!”前世你就是这样做的,姜泠实在痛心疾首。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癫狂,动则轻言杀戮。一个孟家值得你这样吗?他们虽然行伍起家,却没有太多兵权。就算你设法让他们进入南军,他们又有几分把握斗得过在北军根深蒂固的丁家?”

      “他们只要拖住丁家一时就够了。”萧朗面上浮现出势在必得的癫狂。
      “朕是大梁一十三州共同的君王,只要有人挑头制造出混乱,朕就可以发出勤王诏书,引天下诸侯诸侯出兵。到时候丁家,丁家就会不复存在了。”

      “皇兄!战火一起,这天下的局势还由得了你吗?”

      “朕不在乎!只要能灭了丁氏贼寇,让朕真正做这个皇帝,朕都不在乎!”

      姜泠颤抖着闭上眼,回想着前世所见的那些尸骸遍野,饿殍满地的惨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柔了声音劝到:“哥哥,姜泠知道你心中的苦。丁氏窃国,自父皇到如今,把持朝政十几年,宗室上下没有不恨他们的,可却没有人敢做哥哥所想的事。难道是我们都缺了这份血性吗?”

      见他收敛神色,理智渐渐回归,姜泠加快了语速,拼命试图说服他。

      “是我朝中上下中枢都在他们的手上,世家大族都与他们同盟。一旦手段过于强硬,引起反噬,丁氏再不肯给皇室颜面,挟天子以令诸侯,哥哥要如何自处?”

      “再说,哥哥要用南军,可军需调度都把持在丁修门生手中,一旦形成对恃,数千将士们吃什么,哪来的钱粮?若动用内帑,必会惊动太后,你便失了先机呀。”

      “泠儿,你真的长大了,朕不能再把你当小女孩看了。”
      萧朗心中舒朗,好似有了并肩的盟友:“你不用担心,哥哥心中都有计较。置办军需粮草所需的银钱,自有人给朕送来。”

      看着姜泠满脸的不相信,萧朗放低了声音道:“自古事死如事生,前朝豪富,坐拥四海。随便一座陵足够南军用好几年了。清阳侯动得享殿前的几幢木头,还动不得帝陵里的其他吗?”

      “你疯了!你真是彻头彻尾的疯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终于使姜泠崩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挖坟掘墓,简直是在自掘坟墓!这种背德之事一旦暴露,你一定会遭到天下的口诛笔伐。”

      “别说皇位,就是性命也难以保全!”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对我来说太难了,发现至亲之人一直是个疯子对小公主来说也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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