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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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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仞山风声鹤唳的当口,薛大刀在擦他的刀。
厅前人头攒动,议论的声潮此起彼伏,薛大刀向一座盘踞的礁石,稳稳的护住了身形单薄的姜泠。
事情的发展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凉州官匪间的平衡一向岌岌可危,经不得半点刺激。前世旱灾如是,现今的混战亦如是。
作为始作俑者,安全撤退应是当务之急。薛大刀的保护就显得多余。
“嗬!现在官府的檄文都贴出来了,把周银山交出去也没用。”
“就是,虽然藏宝图是他给冯四的,但谁知道冯四要投奔万土匪呢!现在欺负自家兄弟没用,不如跟官府拼了!”
贺辞掀起眼皮瞪一眼还在起哄架秧子的姜涣,一心一意的琢磨着逃离路线。
临松一个郡府,屯军至少数千,百仞山根本无一击之力。他们留在这意义已然不大。及时抽身而去,在官场给凉州施压,促其全力剿匪可行性更强。
但是,一个姜涣沉迷扮土匪无法自拔,在众人商议对策时存在感极强;另一个姜泠,镇日跟在武力高超的薛大刀身后寸步不离,好似真是付长生留在寨子里的小媳妇一般。
真让人头疼。
能当土匪的,没几个有真才实学。吵嚷了一早上,还在周银山的去留这种并不关键的问题上争执不休。
姜泠看见面色铁青,却并不露怯的周银山,心中有了数。
果然,许大当家制止了这毫无意义的争论:“时间不早,大家散了了各自吃喝。此后怎么办,等付先生从山下回来再说。”
薛大刀应声而起,噌的一声,长刀入鞘。寒光四起,又在大掌下迅速收敛。
场内一时鸦雀无声,都安静的看着他站起身来,拎着他那把大号的刀,无声无息的跟在姜泠身后离开,像一座缓缓移动的巨型沙丘。
“神气什么?真厉害下山跟官府打去。就知道跟在付长生身边当狗,整日围着个娘们转。”
“就是,大当家也不管管。”
众人抬眼望去,许大当家和周银山也早就没了影。
姜涣唯恐天下不乱:“我才来几天,都看不惯他了。你们竟能忍得了不揍他。”
“那得要揍得过!他就一杀神,砍脑袋跟切西瓜似的!”
“是啊,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同寨子的弟兄。除了付先生,谁都不认!”
“哦?”姜涣眨眨眼:“大当家呢?大当家也不认?”
“嗨!大当家在他呢,比大家强的也有限。”
贺辞伸手拖走意犹未尽的姜涣,拽着人往薛大刀离开的方向走。
“护着殿下离开要紧。”
“可,可是,殿下不是说,等付长生回来,再走吗?”
“她什么时候说了这话?又不真是他妻室,等他做什么?”
“就……就那时候……”姜涣见到贺辞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识相的转移了话题:“那薛大刀那么厉害,咱们怎么从他手中带得走公主啊?”
贺辞没理他,扯着人躲在遮蔽物后观察。
公主独自进了屋,薛大刀任劳任怨的堵在门口,寨子里人人自危,良久也没有半个人影经过。
少年放了心,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巴掌大的小鼓,一根袖珍的小箭射出,无声的没入薛大刀的肩头。
山一样的汉子“腾”的站起来,劈手拽下这暗器,还没看清是什么,就一头栽倒下去。微张的唇齿间,一个字眼也没来得及吐出。
“这……这箭有剧毒?”姜涣从没在江湖上见过发作这样快的东西。
“我有个朋友说,刀枪剑矛,不如迷药一包。”少年可知的弯了弯嘴角:“只要在一起,无论怎样我都能保护殿下。”
“哦哦,没死人就好。”姜涣一马当先的把传说中的杀神拖开藏好,回头却看到贺辞脸上的笑凝固在嘴角。
半点也藏不住人小屋一眼能望到头,此刻,空无一人。
*
“咱们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羌人的地盘闹事,已经踩了官府的底线。留在这儿,只能给百仞山陪葬。”
中年男人眉间都写满了犹豫:“再看看情况。”
“什么情况?还能有什么情况?你不会这样把我交出去吧。”
“银山,你仿制藏宝图为了什么我一清二楚。跟冯四没有一点关系,你这样说话,岂不是处我的脊梁骨!”
眼见着对方恢复了些理智,他才又劝:“付长生一向主意多,等他回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咱们在此经营了十年有余,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啊!”
“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扭转乾坤的。最多也就是买通个把官员,咱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不上不下的,还不如让主公那边……”
“谁!出来!”周云山的话音被许当家的暴喝打断:“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不要让我出手!”
门慢吞吞的被推开,女孩小巧的脸庞露出来,神色平静,没有丝毫被抓包的窘迫。
周银山提刀指着她,有些凶恶:“付长生躲在山下不回来,派你来偷听的?一个良家女,真对个土匪真心实意了?”
“看来,你承认自己不是土匪,在这另有目的了?”
“油嘴滑舌!”周银山大怒,提刀要砍,挥到一半,被许当家急急喝止。
他堪堪收力,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姜泠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巴掌大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北地特有的一个“川”字,清晰可见。
“幽云令?”许大当家满脸诧异。
“大当家还在装?幽云令是江湖称呼。你应该知道它是什么吧?万家寨对藏宝之地捷足先登,都督很是不满。”
整个北境,能称一声都督的,只有蓟城太守兼幽州军马大都督的,许川一人。
许大当家收敛了演技,拱了手:“见过贵使,属下知错。”
公主殿下冷着脸端着架子:“都督有令,宝物势在必得。”
周银山跟着行礼:“贵使明鉴,不是属下么不想为主公效力,如今我们自身难保,边境上又加了守军,寸步难行啊。”
“这是你们的事。”
周银山气红了脸,待要反驳,被许当家拦住了。
“请贵使替我们回禀主公,我等必竭尽全力。”
姜泠很欣赏他们的识相,提点到:“凉州三山十二寨,除去百仞山和毁了的四个,大当家难道支使不动?”
“是,属下明白。”
获得了想要的答案,女孩也不多逗留,施施然告辞转身,把二人议论都抛在身后。
“大当家的……”
“别说了,尽快筹谋吧。这姑娘带来了藏宝图,又是主公的人,说明藏宝图就是主公的本来目的。”
“她来这么久分毫都没露,那幽云令会不会……”
“浑话!幽云令虽有遗失,但咱在百仞山十年,从没被人叫破过身份。”
姜泠脚步不乱,翘起的嘴角却压都压不住。
能力平平的许当家在付长生的笔记里被着重加粗,小心对待;土匪出身的周银山仿制起舆图来,有板有眼,用字与幽云令如出一辙;十年前神秘崛起的百仞山;寨子里悄悄北去的马匹,永远在犹豫不决的大当家;幽云令号令绿林的传说 。
她赌对了。
幽云令是许川死士的身份铭牌,因为死士的损失遗落在外,被隐性的绿林老大许当家赋予了不存在的意义。
一个乌合之众云集的山寨联盟,插手期间的人北有许川,南有海昏侯,热闹的紧。难怪前世能引起灭国之祸。
不毁个干净彻底,怎么能安心。
薛大刀没跟着,姜泠一路躲着人,在狭小的山洞里穿梭,健步如飞的往回赶。
才转过两个弯,就被人牢牢的堵住了。
堵人的汉子面色苍白,胡茬满脸,灰扑扑的憔悴,一双眼却透着恶狼似的光。
“冯四?!?”他不是应该还在西羌?怎么突破重重阻碍回到了这里。
“你们说的那个都督是谁?许川?还是南边那个?”
他听到了多少?
短短几息间,没有听到回答,姜泠整个人就被大力掼到了山壁上,撞得脊背生疼。
疯子!心知自己危险,这么急切,却还要巴巴的回来?
“如你所愿。是许都督。”
“周银山也是你们一伙的。”冯四黑着脸,絮絮叨叨:“怪不得,老子为了寨子出生入死,大当家却一直更偏向周银山。原来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姜泠趁机躲到安全距离外,忍着痛问他:“排除万难回来,不见人不也报仇,偏偏一路跟着我。想来是找都督有事了?”
冯四站在原地瞥她:“你倒乖觉,当然有事。”
“你假扮丫鬟,不惜嫁给付长生个糟老头子,都是为了藏宝图里的东西吧。我拿了,你们不要费劲了,拿钱来换。”
“不可能。”女孩默默往后退了几步,面带怀疑:“羌族腹地,你一个人,做不到。”
“哼!小看老子是不是。”冯四伸手往衣裳里掏了掏,拿出小臂长的一节物体:“就这个玩意么,不知道你们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
“呐,就一特别点的羊角吧。不过,老子也出生入死一番才拿到,被那群蛮夷追着打好久,至少得把两万两都给我。”
姜泠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的后退:“上。”
潜藏良久的少年如离弦的箭一般扑了出去,体力消耗大半的冯四毫无招架之力。
被死死的摁倒在地。
脱离了危险的姑娘,神情没有半丝放松:“世子,我惹祸了。”
“怎么?”
“我没想到,真有人的在层层防守中,偷走羌族的圣物。”
“他们大约,要真的被惹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