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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帝都,是一个浮华的名利场,历朝历代的野心家们蜂拥而至,走的都是暗潮汹涌的阴险路子。这里不适合世子这样纯粹的人。”

      女孩儿的目光歪缠在贺辞的面孔上,带着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在说谎。”

      帝都是个怎样的漩涡,在这里长大的姜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可之前她也没有这样冠冕堂皇的请他离开。

      公主殿下诚恳的摇摇头:“我禁足的这两个多月,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是亲眼目睹了葫芦峡之战的胜利,被感染了些许意气风发,就忘记了现实是什么样子。”

      “世子,你在曲阳的胜利虽也举步维艰。但只艰难在打仗这件事本身。”

      “赵家人厚道,你在冀州的质子身份有名无实,赵使君视你为子侄,对你偏爱,自上而下人尽皆知。你其实是从同一阵营的人手中,暂代权力,共御外敌。这和皇兄想让你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皇兄占着大义,尚且要小心行事。朝中的人,因利而聚,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你身后空无一人。”

      “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登闻鼓鸣冤的事情一次次重演。直到你我,也沦为凶徒手中的一团血肉。”

      说了太多的话,女孩的舌尖又开始丝丝缕缕的渗血,她不得不停止游说,绢帕掩口,星星点点的红显得有些刺眼。

      贺辞扶她回去坐下,回身也在榻脚上坐了,这段似是而非的话,并不足以取信他。

      可以一向待他极其坦诚的小公主,说话间神色与从前一般无二。总不能是她真的陷入了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

      投鼠忌器,因噎废食。

      “公主知道一件事情自下而上改变有多么难吗?”

      贺辞想了想,开始讲故事:“从前,我有一个性格内向的好朋友,我们相识相伴很久。她只求过我一件事。那是她上街,遇到一个小叫花子抱着姐姐在青楼前嚎哭。他们是一对流落的难民,没有衣衫食水,没有身份户籍。永远都被排斥在这座城池之外,不得已之下,那个姑娘竟然想卖身青楼,换一个可以行走的身份。”

      “我的朋友求我帮他们,但那时我处境十分艰难。竟没有什么体面的方法,只能在相熟的食肆里,替他们找到一个管一日两餐,没有一文报酬的粗活,勉强在里正那混了一个暂住的流民籍。饶是如此。那姐弟俩依然对我们感恩戴德,口口声声称我是他们的贵人。”

      “可是,殿下可知结果如何?”

      贺辞讲的沉浸,早已陷入到回忆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姑娘身子微颤,豆大的眼泪无声的滚落在绢帕上,落下一道道湿痕。

      她如何不知道?她如何不知道!

      “我们以为的聊胜于无的一点帮助。落到其他同样处境的人眼里,居然招致了无限的眼红和嫉妒。阿阮年纪大些还算机灵,可她九岁的阿弟,就被无端记恨的其他流民,大冬日里骗到了冰河之中。救上来后数日高烧不退,不治身亡。”

      “而阿阮,也走上了我们最初阻止的道路。”

      姜泠唇角微颤,双手紧紧的绞住手中绢帕,才能勉强抑制住蜂拥的情绪。

      她遇到阿阮的时候,已经作为贺辞名义上的妾室在他身边待了七八个月。

      那时,并州王已经开始疾病缠身,几次书信催促贺辞归家。

      中山国主一改往日和善的面孔,限制贺辞的自由,干扰他的银钱经济。因此,即使动了恻隐之心,他们也没有太多帮助的能力。

      阮小弟病重后,阿阮也曾上门求助,不但没能见到人,反而被牵连,临时的户籍也被收走。最后不得不自卖其身,换一个糊口。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是个软软糯糯,有清瘦的脸颊,和明亮眼睛的小姑娘。

      这一次,贺辞沉默良久,再说话时,声音也压抑着痛。

      “当时,我若手握兵权,我必踏平那青楼;我若执掌民生,我必设棚施粥,以工代赈;哪怕我只作为普通贵族子弟,我也能拿出银两替他们安家落户。可我,什么都没有。”

      “公主,帝都是波谲云诡,危险重重。但作为大梁的中心,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里能争赢一分,所影响者万千。”

      “所以,请你,不要先认输好吗?”

      回头看到哭红了双眼的姜泠,侃侃而谈的人一下子结巴了起来:“你怎么,怎么哭成这样,这故事……也没那么悲惨,比阿阮惨的人多了去了。”

      “哎呀。”贺辞讪讪的闭了嘴,感觉自己越描越黑。

      梦中的亡国乱世,吓到锦绣堆里的女孩子理所当然。

      “我没事。”公主掀起丝帕盖住脸,避免颤动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情绪。

      “谢谢你。”谢谢你乱世相逢里的营救,谢谢你免曲阳屠城之祸。

      谢谢你选择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谢谢你,与我重逢。

      “谢什么”跟不上节奏的贺辞显得有些呆。

      从前他只有在跳脱活泼的无忧面前这么窘迫。小公主待他一向如水般温柔清澈,难得让他手足无措。

      好在,公主自己揉揉眼睛,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世子既有此心,就该知道皇兄为你规划的路不合适。”

      “嗯。”贺辞点头,有些意外和欣赏。

      “丁家养兵,靠的是益州的沃土千里。陛下和我都没有这样雄厚的家底去动摇。狩猎场上与将官泛泛之交是无济于事的。”

      “行伍之间,能与财力一较高下的,唯有一起出生入死的情谊。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世子盛名在外,是有别的捷径可走的。”姜泠别过眼,轻声道:“孟校尉那里,就有很合适的机会。”

      “司隶校尉孟诩”

      “是他。司隶校尉原本是陛下的最亲密的属官之一,有监察职权。只是本朝国舅独揽大权,谁也监察不了。孟校尉独辟蹊径,把他手中的千把徒兵训练的个个以一敌十。”

      “因此名声在外,每每帮司州各处驻军练兵。这许多年下来,在军中有些声望。在你之前,皇兄就是指望他的。”

      “那陛下为什么没有付出行动?”

      “独木难支,孟校尉身有恶疾,却后继无人。”

      贺辞了然,语气中多了肯定:“你认为,我可以做他的臂膀。”

      “嗯。孟校尉近年在河内练兵许久。那里的驻军乃是河内温氏的府兵演化而来,丁家在其中并无多少势力,正适合你想走的路。”

      “五月十八是道祖张天师的诞辰,上清观中的圣女都要提前离观布道。孟校尉的女儿卿卿便是其中一员,她要去河内探病。”

      “世子若有心,这次和她一道离开。你本就有军职,孟校尉留你不难。再者,卿卿一个女儿家,行这么远的路,也该有人庇护。世子在,我就安心些。”

      世子在,我就安心些。这句话带着绵绵软软的尾音,说不出的缱绻。

      贺辞心下一动,在这静谧的夜里,竟被勾起几分舍我其谁的豪气来。

      红着眼尾的姑娘,充满信任的看着他,说不出的蛊惑和诱哄:“这样,既离开了帝都众人的瞩目的中心,又能在司州培值自己的势力。”

      *
      一条青色的长河湾蜿蜒蜒的直逼天际,精致的木船如箭一般穿梭在细小的白色浪花里,留下一串细长的水波。

      如果不是因为晕船而浑身无力,无忧一定会很喜欢看到这样新奇又大气的景色。

      然而此刻,她恹恹地扒在船舱窄小的窗柩上,眼巴巴的盼着早日着陆。

      太后想给她乱点鸳鸯谱的事,贺辞当场便示意亲随飞鸽传书给了她。之后才又派人快马加鞭的正式告知赵家。

      真亏了他这么行事。自他和崔凉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后,赵都尉对无忧家颇有微词。不说辛辛苦苦教出一个崔凉,不紧着自家,反而送去边境。

      就说公主利用李氏商行给并州送了不少粮食,还带走了贺辞的事。就少不了赵使君的推波助澜。

      这下子,无忧还真怕这个亲伯父气头上,同意了太后的赐婚。

      因此,还没等送信的人来,她先收拾金银细软,脚底抹油。

      大家都知道她爱慕崔凉,边境那必有人去追寻。所以她偏偏选择南下,正好也三四个月不见贺辞。

      保险起见,无忧特意绕了路,不走官道,乘坐私家商船,走水路南下。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一个旱鸭子,沾船就晕。几天下来,生生吐瘦了一圈。

      无忧忍了又忍,打算下一个渡口就离开。那属于河内郡,算司州境地,自家人手脚也没那么长。略微遮掩,就避过了。

      只是,她捂着自己空空的肚子,天人交战几轮。还是爬起身来,在吃饱了再吐和一直饿着之间选择了前者。

      此时日头正盛,离送完午膳不到半个时辰,船上也没几个活动的人。无忧只好凭着连日来的观察,往底舱里去。

      无忧离家虽然匆忙,但她自诩是个能闯荡江湖的侠女,所以一路安排还算粗中有细。

      这船虽是商船,却是帝都陆姓官宦人家所有,船上的寻常伙计都有好些练家子,颇为安全。

      无忧双腿发软走了好一会,才在一间小舱边上看见堆积的粮食。她心里一喜,猜测里面便是厨房。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三步并作两的上前。

      却见里头六七个船工,打着赤膊聚在一起嚼饭。

      五月的日中,确实有些热了。无忧虽能理解,但到底有官家小姐的矜持,不好意思大咧咧闯进去。只好先坐在粮食上歇脚,等里面的人先吃完。

      那几个大汉吃的欢快,谈兴也胜,一时半会也不见吃完的样子。

      无忧看着过道里堆满的粮食袋子,越发饿的难受,无聊起来,开始挨个的数着玩。

      半晌过去,无忧轻轻点数的手指渐渐停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如今坐在一个狭长的过道中,几乎横穿了整条船,可这么长的过道两边,竟然都堆满了半人多高的粮食,整条船上上下下不过四五十人,这些粮食一年半载也吃不完,分明不是备给船上人的。

      可若是船上用于交易的货物,为何不放置在甲板上更为干燥的货舱。

      再者,这船家经营的是极为名贵的香料。香料利润巨大,使用者都是富豪贵胄,完全不需要再饶些粮食拉低身家。

      无忧心下狐疑,也坐不住,双脚一蹬跳下来,就发现落地的声音不对。

      她微微屈身,手指一扣,就发现这地板是空的,明面上的底舱之下还有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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