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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李昀独行在乌漆嘛黑的密林里,夜里的寒气一次次侵上他的脊背,让他感受到了三十几年来最真挚的后悔。

      他自幼生在繁华喧嚣,户盈罗绮的帝都,却没生出一副与之相配的玲珑心肠。好在母亲强势,妻子明智,拖了她们的福,自己一直过得还算不坏。

      因而他也格外孝顺母亲,爱重妻子。
      此次临行前,他无意从旁人那听说了母亲与丁修在寿康宫的争执。就有些耿耿于怀,一心想从这案子里给丁家找些不痛快。

      一路上,他把相关的卷宗翻来覆去研究了个仔细,还真发现事有蹊跷,处处荒唐。

      出事的地方,说它籍籍无名都是抬举它,别说这个唤作姚村的小村落了,就是整个和县都透着一股子寂寥劲儿。

      实在是因为他们太穷了,七山二水一分田,全县一半人都指着在穿城而过的大河上拉纤挽舟过活。

      出事的姚村在半山腰,离县城远,村民们讨不到水上的活计,格外穷苦,不得已开始私制铁器兜售,被当地官员查到后就闹起了事。

      卷宗末尾,为了与陆桓扯上关系,又特地点出来,他们私制的铁器通过水路外运,不只一次的搭载了陆桓家的商船。

      李昀对朝事一窍不通,却也知道朝廷盐铁专.制治的是开采,私制铁器一般就罚几个大钱了事,没谁傻到为了这去造反。

      更别说勋贵世家爱惜羽毛,做生意多是由得力的奴仆或是信任的亲眷打理,自己不沾染一星半点儿才显得清高。

      若是陆桓死咬着不知情,硬要定罪好像也不合常理。不看僧面看佛面,要知道,朝堂上最讲究一个和光同尘。

      “要这么攀扯能成立,那背靠丁家的李氏商行,这么些年干的那些欺行霸市的龌龊事,还不够丁家喝一壶的。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能呈奏上去这么荒唐的卷宗。”背靠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上,李昀喃喃自语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自从发现了案卷里的种种疑点,真是烦的他夜不能寐。

      最初想到这等生硬官司的人如何又蠢又坏自不必说。如此这般糊弄人的东西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呈奏,还有帝都缇骑配合演绎当场捉贼的戏码。想也知道没点实据是别想打丁家的脸了。

      他只能选择悄悄的偷了舆图,躲开柳文和,先行一步往姚村去。

      可惜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能行得了山路,没几下就给山里的野兽吓得乱窜迷了路,贴身的仆从也走散了。

      寒凉的夜风里,疲倦和悔意一起涌上来,他只能默默回想那些卷宗里的细节,用力思考,分散注意力,好保持清醒。

      可能是因为他太过用力,山风吹来阵阵人声里,都在隐隐约约的谈论案情。

      “你走吧……姚村……肯定是要流放的…….养不了……对不起。”

      嘿,李昀精神一震:天神显灵,这是赐给他一个逃犯立功啊。
      他一个激灵爬起来,费力往声音处探去。心中蠢蠢欲动。

      可惜,等他小心翼翼的扒开草丛,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趁夜躲藏的逃犯。而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儿。
      他说话的对象,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毛细犬。

      李昀扶额,颇感无奈,高声吓唬道:“小孩,你半夜一个人往山里跑。家里大人不怕吗?”

      那小孩年纪不大,脸上没有二两肉,一双眼睛却透着机灵。

      “哮天。”那黑毛细犬听到他叫,龇牙咧嘴的挡在他身前。
      小孩结结实实的躲了,才绷着脸问:“你是什么人?到黑石头山来干什么?”

      “哮天?”李昀被逗的哈哈笑,半天也记不起自己迷路的窘境:“它叫哮天,你该不会叫杨二郎吧?”

      那小孩居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可把李昀笑得绝倒,半响才道:“那二郎真君认不认得路?我要去姚村。”

      自称杨二郎的孩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问:“你是不是从帝都来的人?”

      李昀一愣,听见那小二郎低声道:“肯定是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衣物。”

      李公子默默无语的打量了自己污遭的衣服,刚想编个瞎话,就见那孩子就正儿八经的向着自己作个揖。

      “我阿娘说了,我们是罪无可恕的囚犯家属,看见帝都来的大人老爷要躲远些。夜里山里狼多,老爷自己小心。”

      说着话,那孩子脚下轻轻后退,没两步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一旁的黑毛细犬连忙跟上,眨眼的功夫,两个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不是,小孩?小孩!二郎!”李昀汗毛倒立:“哪有狼啊!”

      *
      夜半的村落最是宁静,杨二郎一路穿过村口的人家,摸着黑进了自家的屋子。

      听到声响,屋里的女人摸索着点了灯,举着粗布衣裳往他身上披。

      “让你多穿点你不肯,今天风这么大,冻着了吧。”女人温暖的手摸摸小孩的脸:“瞧这脸冰的……诶,哮天怎么跟着你回来了。”

      她枯黄的脸上透出一丝为难:“不是跟你说了,你爹爹的案子一判,咱们八成要流放到北边去,带不成哮天,你得把它放了。”

      “嗯。我明天再去。”二郎低低应声。
      “阿娘,你把灯熄了吧,桐油又贵还熏眼睛。我有事给你说。”

      女人疑惑的熄了灯,听见儿子压低了声音:“我在山里遇见一个人,与咱们都不一样。八成就是村长他们说的,县令老爷没骗过上头,帝都里派来查案子的人。”

      “啊?那你没说错什么吧?”

      “没有,我说我是囚犯的家人,得离帝都的老爷们远点。”

      “对对,说得对。”女人点头:“记好了,咱们都是有罪的人。来了也好,只要帝都的人也说你爹爹他们有罪,咱们就能离开这里了,流放到边境去了。”

      女人笑着拍拍儿子的头:“听说北边出了个少年英雄,把羯人都打跑了,百姓不用再怕他们来烧杀抢掠。虽然流放是戴罪之身,但至少有地种,有饭吃,咱们一家都能活下去。”

      她眼里带着期盼:“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村长,得把山上那些东西再藏结实些。”

      *
      初春的阳光带着几分凉意穿过金丝楠木横梁,在书架上投出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拽。

      层层架几间的木地板上,华服少女蜷坐在一隅,聚精会神的翻着面前一卷略显古旧的书卷。

      眉目清朗的少年在她面前站定,投下一小片阴影:“光太强了,仔细眼睛。”

      姜泠揉了揉眼,起身行礼,一身环佩叮琳作响:“世子怎么来这了?”

      少年抿紧了唇:“陛下说你病了,但你却不在寝殿。”

      小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浅笑:“我想瞒着皇兄来藏书阁查点东西,就骗他说,身上犯了女儿家的毛病,世子怎么还来探望?”

      “啊……啊?”

      少年脸上涌上热意,自己只听见了陛下半句话,就巴巴的翘了午膳去探望,哪知道这后续。

      一时间,奇怪的沉默的氤氲开来,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热气腾腾的胶黏。

      “殿下,您要的牡丹银丝卷做好了。”侍女的轻声细语,在一片安静里格外清晰。

      “嗯,拿盒子装了,再沏一壶金丝皇菊,加枸杞。”吩咐完,姜泠回头解释道:“我要去牢里探望陆桓。他嘴刁,喜欢的吃食都要现准备。”

      贺辞哦了一声,伸手替她把多余的书摆回书架,他长手长腿,动作麻利,一连放了十几本,才突兀的问道:“殿下跟陆桓将军很熟?”

      “世子知道我身世的,我母亲在父皇登基前被休弃后,怀着身孕南下投奔我的姨夫姨母,他们正是陆桓的本家叔父婶婶。”

      女孩扣住手中的竹简,莹白的手指无意识的刮蹭着:“我六七岁上母亲过世,被接回来。偌大个帝都,只有皇兄和陆桓待我还算诚心。他入朝为官前,我从没避讳过与他相识,都是喊他表哥的。后来他在朝中领了差事,我怕我身份尴尬带累他,才与他断了联系。”

      她的情绪低沉下来:“今日之事,到底是我连累了他。”

      贺辞垂着眼,声音四平八稳:“你们相识人尽皆知,行动间却极其疏远。丁修想通过陷害他来攀扯你,应该选些更稳妥的案子。”

      “是,新丰也专程来提醒我注意黑石头山,他是丁三郎的小厮,这消息颇有价值。”

      整理完书籍,两人并肩从廊道往外走,说起正事来,奇怪的气氛也消贻殆尽。

      “所以我来仔仔细细的查看了和县数十年来的县志。那地方益州的西北边,紧邻着西羌诸郡。县志上说,百年前,凡有羌人犯我大梁境,和县是他们的必争之地。”

      贺辞只思考了一瞬,就断言道:“这不对劲,和县水路发达,又穷到没有城墙遮蔽,不是个适合扎营的地方。”

      “你也这样说就没错了。所以我要去见一见陆桓。他和姚村人有生意往来是事实,或许知道一些内幕呢?”姜泠回眸,温温柔柔的看向贺辞。

      “虽然三郎说柳文和可信,但我不想把希望都放到别人身上。”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少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牢狱不比别处,合该有人陪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贺辞:你都知道陆桓将军喜欢吃什么......姜泠(顺毛):我知道你啥都喜欢吃,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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