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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回帝都的路程不算遥远,却足够两个年轻人互相熟识。

      姜泠有种极有分寸的博学,天文地理,野史逸闻,她都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接过话题。

      贺辞总觉得,她对自己有种不动声色照顾,克制又体贴,带着一种洞察的熟稔,轻易消除了他远赴他乡的忐忑。

      临近帝都时,春序正半,百花争望,路旁枝头上都悬系着五色纸笺。

      到了雒阳城下,已然入夜,听得消息的萧朗,早备了金顶流苏的辇车。让他的客人得以高调而尊贵的,踏入这座千年古都。

      华灯初上,十里长街火树银花。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彩灯尽是群芳争艳的样子。

      车马也因此慢了下来,贺辞得以在珠帘后,细细打量着这陌生的美景,夜市的摊主正扯着嗓子喊:“我家的灯,连状元郎都写诗夸,一丈菊与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落地桃争春!”

      人们很捧场一阵喝彩,三三两两的往他的摊前聚。贺辞忍俊不禁:“这好像是公孙汲的新作《梁都旧录》里的句子,朝廷不是禁止刊印么,还在大庭广众下炫耀。”

      “十年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公孙汲二十一岁中了进士,百姓们稀罕他,常自发传播他的诗词文章。”
      姜泠进了城就有些恹恹的:“庶民识字的少。禁止刊印是禁不住的。”

      “唔。”贺辞有些欲盖弥彰的压低声音:“公孙先生文辞瑰丽,我也常偷偷收集来看。他是个有真才学的人,可惜命途多舛,怀才不遇。”

      “那是因为皇兄处事不当,贸然拿公孙汲作伐,试探丁家。惹怒了丁修,把人流放到了交州。”

      姜泠掀起车帘,剔透的灯火落入她繁星般眸子里,透出淡淡的烦躁:“数年过去,皇兄半点长进也没有。君不密,则失臣。世子还没入城,他便宝马雕车迎你,不是明智之举。”

      贺辞知道皇帝在姜泠心中地位卓越,现在听到她因为自己迁怒皇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熨帖,一时无奈。

      只得顺着车帘把目光往外,假装心绪平静。

      那彩灯摊前挤挤攘攘,十分热闹。人群外,一个十出头的男孩提着一根点燃的香,颤颤巍巍准备点面前偌大的一盏缠枝牡丹花灯。

      由于身边聚拢着人,推推搡搡,那孩子一连两次都没有成功,皱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贺辞被孩子郑重的姿态吸引,提着心尖看他小心翼翼的第三次尝试。

      这次十分顺利,细细碎碎的火星一亮,空气中便有些奇怪的味道。左右的人只觉得气味难闻,嫌弃的推搡了一把男孩。那男孩被推远几步,连灯也不要了,转身欲走。

      这气味在片刻后飘到贺辞身侧,却使他脸色一变:“硝石!”

      这一声石破天惊,姜泠瞬间从情绪中抽离:“有危险!救人!”

      贺辞伴着她的声音从辇车上跃下。

      街市上太闹腾,姜泠的呼救只惊动了车前两三个甲士。他们却挡在自己人身前:“世子不可,危险。”

      那半截引线在这短短几息间已经燃尽。

      斜侧间的一个年轻的武士,三步并作两地窜出,用刀柄把那灯盏挑起,迅速的扔出人群。

      贺辞眼尖,手上还在和阻挡自己甲士拉扯,脚下已经使力,把一块石桩稳稳的踢到了灯前。

      那灯一落地便砰砰作响,威力无比的炸开,炸的石桩裂开拇指宽的缝隙,火星落地,燃起零星的火簇。
      街市上的人被这巨响吓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若不是两个年轻人配合默契,他们就要如这石头一般被炸。顿时吓得一阵冷汗,胡乱道了谢,各自匆匆散了。

      人群散尽,贺辞才能清晰看到,那救人的武士没随人群离去,而是拦住了刚刚点火的男孩。

      男孩横冲直撞数次也没能逃离,反被扣住了肩膀,只能瞪着人能嗬嗬喘气。

      “陆桓将军。”姜泠认出了武士。低声对贺辞说:“这是负责帝都治安的缇骑首领之一,他这样表现,那孩子八成有什么问题。”
      “也是,大梁民间严禁私自生产火.药,一个孩子哪来的这东西。”

      贺辞赞同点头,二人正要过去一探。便见到巷子里浩浩荡荡的窜出数十个举着火把的缇骑甲士,团团的把陆桓并那孩子围住。

      那孩子看到这么多人,突然一抖,像是收了什么惊吓似的,用力往前挣扎。陆桓抓他本就没使大力,那孩子脱手扑出去,头狠狠的砸在陆桓的刀鞘上,鲜血淋漓。

      软到在地上,不动了。

      “怎么回事?”贺辞是沙场拼杀过得,知道这样的伤只是看着吓人,不该是这反应。可那些缇骑的领头人却毫无怀疑,早就准备好似的,对着和陆桓喝道。

      “陆将军,这孩子是益州民变的重要证人,如今死在你的刀下。你怕是跟我们走一趟,好好解释解释。”

      层层刀光之中,陆桓皱眉看到看到男孩失血苍白的脸,着急:“你们胡说什么?快点救人啊。”

      领头的甲士用脚挑起孩子毫无生气的身躯,满不在乎:“没救了,将军还是想想自己吧。”

      身后的甲士一涌而上,死死地压住了他。

      贺辞心知有异,脚下使力,飞快起跃,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男孩身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他的身子。

      几个忙着压住陆桓的甲士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对谁动手,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孩子身上作为。

      “怎么样?”姜泠疾步追上来。

      贺辞脸色难看的抬起头:“确实救不回了。也没有明显的中毒情状,再细就得请仵作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阻挠公务。”

      姜泠瞪向他,发间的金流苏跟着她的动作发颤:“敢问是什么公务?”

      领头的甲士目光惊疑不定在姜泠和后面华贵的辇车上游弋,措辞略小心了些:“涉及机密,不便言说。望贵驾谅解。”

      姜泠指着被压制在地上的陆桓:“大梁律载有明文,凡朝廷委任的现任官,非有通敌失城,造反忤逆情状者,同级官员只有参奏之权,没有羁押之权。你如今,是在做什么呢?”

      那甲士心虚了一秒,又咬牙道:“虽是这样,但俗话说,事急从权。我们也是听从上头的命令,贵驾的疑问我答不了。”

      “哪个上头。”贺辞放下男孩的尸体,质问道:“哪个衙门如此未卜先知,教你事急从权?”
      “或者说,哪位大人教你无视大梁律法的?”

      眼见着那甲士被堵的无话可说,正僵持之际。陆桓用力挣开身后的人,屈膝跪地:“公主殿下,益州民变是昨日六百里加急送到的消息,具体内情并非我等能知晓,王将军与我同级,却能擅自指认证人,其中定有猫腻。”

      姓王的甲士惊一愣,知晓大梁只有一位公主,反倒多了底气,忙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臣多有怠慢,只是此事与缇骑都隶属于内史司管辖,我等皆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放我等回内史司,请诸位内史会同审案。”

      姜泠心知僵持无用,力求破局:“你是说,教你教你无视大梁律法的,是内史司,还是某一位内史?”

      “臣没有这样说。”

      她肃了面孔,看向贺辞:“民生是社稷之本,民变是动摇朝廷根基的大事,他们各执一词,混淆视听。更牵扯了内史司,这样的重大案情,理应第一时间呈给朝廷才是。”

      贺辞拱手:“臣既然奉命面圣,呈奏案情,义不容辞。”

      “来人,带在场诸人与我一同入宫,万不可走漏一人。”

      *
      帝都最繁华的街市口,一座灰蒙蒙的小院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里住得皆是豪门贵胄,又恰逢花朝这个不大不小的节日,正是年轻人宴饮聚会的时机。左右邻居们的朝气热闹,更衬的这里一片垂暮的灰。

      面白无须的老者披着纯黑的狐狸毛大氅,在初春的夜里拢着炉火,眯着眼睛研究桌上的残局。被引进门的青年见到这一幕,安静的垂首在一边,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手里莹白玉石的棋子轻轻落回了棋盒里,他的脸色也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只目光还在棋盘上流连不舍。

      青年终于得以开口:“大人,您想要的棋谱晚生都送来了,不若您翻检一二再继续。都是与您桌上残局同出一人之手,乃是先朝的玉山先生的著作。”

      老者这才恍然发现青年的存在,又高兴又嗔怪:“文和啊,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你们也不提醒我。还不把炭火撤下去,这天气要年轻人陪着我这把老骨头烤火,可别把他热坏了。”

      柳文和连忙推拒,又上前把手里的棋谱递上前。

      老者无所谓的翻了翻,笑道:“玉山先生一生棋风几经变化,与这残局同一时期的棋谱早已失传,这些多数是用不上。我不过是看三郎整日间神思不属,替他找些事做。结果连我也使不动他了。”

      柳文和低头承认错误:“大人错怪他了,三郎被义父禁足在家中,也心心念念大人的棋谱,再三托付。是晚生浅薄,不知这其中的讲究。”

      老者笑道:“你自幼在丁家长大,不必见外,如三郎一般喊我一声叔祖吧。那小子最近又惹什么事了?”

      “晚生不敢。”柳文和也知道执晚辈礼称大人有些不伦不类,却实在是不敢造次。

      他比丁家几个小子略年长些。知道面前这位丁徥丁大人,虽然数十年如一日的供职内廷,住在灰蒙蒙的院落里。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丁太后入选侧妃,登上后位;丁修官拜大将军,小皇帝登基,桩桩件件都少不了他的推手。

      自己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只想修身治学。对于这样的存在只会又敬又畏。

      “晚生虽常在义父身边,但不参与谋事。只知道酉时末,义父发现了益州民变的同党,急着入宫去。三郎犯了性子瞎闹,就被义父关起来了。”

      丁徥笑了笑:“是三郎犯性子,还是你义父犯性子?”

      “大人是说,义父此行有什么不妥?”

      丁徥示意左右为他言明一个时辰前,帝都街市上的闹剧。提点道:“戊时初发生的事,你义父酉时末就知道了。”

      柳文和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听说陆桓随着寡母居住在帝都十数年,却仍旧受制于父族,帮助公主与义父作对。义父气性大,敲打他也是意料之中。”

      “他是敲打吗?他不但要人家丢官弃爵,还想要人家的命。”丁徥叹息道:“一个小辈,不过在些许琐事偏帮了公主些,你义父就半点也容不得他。”

      他声音里透着疲倦:“自先帝以来,四方诸侯明争暗斗,百姓多沦为棋盘上的筹码。唯有我们益州,占着天府之国的沃土,上下一心,坚不可摧。丁修为了构陷一个晚辈,在益州制造民变,实在是舍本逐末。”

      他微微侧首,看向柳文和,语重心长道:“圣人的书,从不骗人。我希望你遇见事的时候能记着,没有百姓,何来家国。”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表示,公孙汲先生涉及抄袭明代著作的事作者君不甚清楚,咱们是和谐晋江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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