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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中的神祇 ...

  •   三先生和洛霞真正攻击的对象从来不是女帝。飞蛾扑不灭烈火,蝴蝶飞不过沧海。他们自见到女帝的那一刻起就已断绝了活下去的念头。助公主与世子逃脱是他们仅存希望的做法。万幸,他们似乎可以做到。

      这是范顾所遭受过的最凌厉的攻击。他本在与二人的缠斗中渐渐占据了上风,但一股寒意突然充斥着他的识海,如极北之地的风雪霎时冰封了一池春水。不待他反应,一把宽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范顾只感觉浑身的灵力瞬间被抽干,气血也似被凝固。上一刻他还挟剑逞威,向赵晚曦杀伐而去,只留下残影般的踪迹。但残影突然具象为一个抽搐的身影,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殷红之色向四周蔓延,似花苞从小小的一个点开作片片花瓣。

      就在范顾感觉生机飞快流逝的时候,他的腰间有一块玉符发出暖色的流光,他只觉时间似乎变得极慢,连生机流逝的速度也在变慢,如同被冰冻住般,身体内的一切变化都以慢到近乎静止的速度进行着。

      但赵晚曦和陆常岁二人自然无法感觉他体内的变化。他们只感觉到范顾被瞬间重创,而那块玉符骤然发光。陆常岁看着那块玉符,他突然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那玉符竟也徐徐向他飘动而来。鬼使神差地,他接过了那玉符,竟也不顾以后可能由此而来的麻烦。自然并非出于贪欲,他只隐约觉得,这本属于他,而且此物将相当重要。

      陆常岁将宽剑拔出收好,这是三先生成名之剑,不应就此遗落在这里。寰河鼎飘至二人身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洛霞凝重而决绝的话语:“寰河鼎有空间的法则,可以打破女帝的封锁,它会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三先生一直遮蔽着你们的气机,逃出后女帝亦认不出你们,你们可便宜行事。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二位殿下,就此别过了。总有一日,你们终将加冕,君临自己的国。那时,礼炮的第一声轰鸣将是我的祝福。”

      半空中女帝淡漠的容颜罕见地有了一丝触动,于是半空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了。但就算她这时想阻止二人的逃逸也没有办法了。寰河鼎的空间之力已然发动,赵晚曦所持那半尊鼎上“万古辽”那象征“辽”的符号骤然发亮。

      女帝将法则催发到极致,半空中隐约传来雷霆轰隆的声音,那片区域内杀意几乎凝结为实质,像万千柄细剑,随时要将三先生和洛霞洞穿。三先生一身褐色粗布麻衣,腰间别着酒葫芦,像最平常的散工汉子,洛霞却一袭红裙,摇曳生姿,如不可方物的神女。

      但已没有区别了,此刻他们尽皆是牢中囚徒,只待燃烧一切,为新王的国中立起第一块界碑。上一个时代的虔诚信徒终还是献出了所有。向女帝举剑的两道身影,千百年后仍将凝固在史书中。

      孟夏的雨渐渐停了,这场雨从日头溶溶时下到暮色残阳处。封锁的空间被局部破开,天边有一线晚霞洒下,火红如焚,如三先生的红葫芦,如洛霞的红裙。洛霞将于落霞中落下。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离别的时刻到来,赵晚曦和陆常岁二人用力望向那几不可见的半空。

      “吧嗒”一声,有水珠滴落在地上,是四月的最后一滴雨水。

      ……

      残阳褪去之后自然是夜色接管人间。这是句废话。夜色除了黑暗唯有月亮与星辰会发光——这也是句废话。定州大山深处,某位曾言之凿凿四月无事的书生就在仰头盯着夜幕中的星辰。

      山林深处观星,星辰总是更明亮些。书生在运用某种道法观算人间,他的眼里泛着亮光,如星光被揉碎洒在湖面的波澜涟漪里。

      书生就这般仰望着,神色平静,只眉头会偶尔皱起。在外人眼里,除了他颈椎很好,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深山的画面似静止的画。直到山风骤起,打破了长久的宁静。随山风而来的还有一道人影。

      “不是说合鼎会顺利完成吗,为何会出现这般变故?”来者是上次茅屋外问书生合鼎是否有意外的男子。月色与星光很亮,即使没有灯火,男子的身影也隐约可见。

      那是个高大的男子,不过与书生的斯文儒雅不同,他五官线条硬朗,面目英武。他挟怒而来,眉眼中犹有厉色。

      “飞阁,我上次是说四月无事。两个孩子现在不是化险为夷了吗,你看,启明星亮,命运会指引那两个孩子去他们该去的地方的。”

      林飞阁盯着书生,似在分辨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他们现在算正式踏足人间了,会有很多人逐渐看到他们,我能做的只是遮盖天幕,不让苍穹之上的存在那么快注意他们,天上事在我,天下事在你们了。”书生补充道。

      “女帝之下我们能应对。但人力终有穷时。”

      “盯着福王。”

      林飞阁轻轻点头,没有过多停留,转身隐没在夜色中。

      ……

      赵晚曦做了一个很模糊的梦。梦境中,她变作六七岁模样的女童,行走在陌生的宫殿里。宫殿中不见人影,四周布置并不华丽,唯有长明灯内烛火跳动,暗黄色的灯光铺满了古朴的宫殿,似照亮着某个古老的神话。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她不辨岁月,不知天地,不识己身,只是顺着一条长廊向深处行去。

      长廊终有尽头,尽头处是一扇石门。石门只是虚掩,她伸手推开,石门内的画面映入眼帘。

      门内只有一道不辨材质的帘幕,帘幕后有道坐着的人影,只能从发丝的影子隐约辨别是个年轻女子。见到那女子时,像是迷梦乍醒,赵晚曦一瞬间感觉清醒起来,过往的记忆浮现在识海中,像沉船中的金银被从深海里打捞而出。

      于是她问出了所有人在乍见陌生人时都会问起的三个字:“你是谁?”

      回应她的只有微微飘动的帘幕。可这里明明没有风啊,为什么帘幕会飘动呢,赵晚曦发现了这个问题。

      那女子仍未回应她,石门内是长久的寂静。仿佛对于那女子来说赵晚曦只是飘荡的鬼魂,不可观,不可闻,不可触,不可感。赵晚曦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

      自己只是偶然闯入亘古时光画卷的观客,无法再涂抹修改一滴笔墨,无法对画卷有丝毫影响。

      怪异的氛围中,赵晚曦在考虑着是上前揭开帘幕还是转身就走。她有些不敢选择前者,她已经想象出自己揭开帘幕然后一只穿着大红嫁衣形容狰狞可怖的女鬼森然看着自己的场景。面对未知,人们总是有无处安放的恐惧,尤其是她是个有些怕鬼的少女。

      时间依旧这般流淌,石门内依旧是诡异的寂静。就在赵晚曦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帘幕后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暗世弥远,故汝为曦。岁久年常,晚尔曦来。”

      女子声调有些抑扬,犹如山鬼吟唱着古重悠远的巫谣。

      周围一切尽皆是死物,唯有这十六字如黄钟大吕萦绕在赵晚曦识海中。万般思绪如无尽潮浪席卷而来,世界、岁月、人间……一个个广而泛的概念具象为真实的感觉,浩瀚无垠中带着压迫感,仿佛世界的重量、时光的蕴藏集于她一身。她如心脏被骤然紧捏,难以喘息。

      她于梦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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