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此良人》言外之异

13、琼楼宴

　　暮色渐染，二人决定明日再找那位左司尉。回到了承道楼，大堂中的小二叫住了他们，说是有人给他们留下了一些东西。赵晚曦看了看，有些遗憾不是上次那个阴阳怪气的小二。

　　陆常岁取过了那小二交予的小布袋。布袋做工精细，上锈银丝，但没有落款。问那小二，他也只道是一名侍女雇他转交。他们越加感到好奇。上次是绘虎的纸鸢，这次又是什么呢？会是同一人所为吗？

　　带着谜团，二人上楼欲进入房内打开布袋。站在赵晚曦的房间外时，陆常岁脚步放缓。“去你那！干吗？大晚上的，这么想进我房间吗？”少女呲着牙，眉眼凌厉，好似逞凶的幼虎。

　　陆常岁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言，解开禁制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二人一前一后迈入房内。检查过布袋没有危险后，陆常岁将其打开。布袋内有两张纸帖。

　　是选拔大比的参赛帖。

　　拿出纸帖后，细心的陆常岁发现布袋内还余一物。那是一撮豹毛。“李尽柯！”他脱口而出。

　　豹毛上还附着着一缕神念，不疾不徐的男音传出：“月上华枝，观琼楼明夕仙宴。”

　　……

　　越国皇宫的偏殿今日迎来了特殊的客人。一名身材肥胖的华服男子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宫殿的大厅中。

　　前方十丈远的距离是暗金色的长榻。长榻上，女帝正坐中央，闭着凤目，似在养神。那袭凰裙披散在长榻上，似孔雀开屏。

　　凰裙中央的绣着的凰鸟色彩有些黯淡。旁人自然无法得知这是一个多月前的战斗遗留下的伤患。

　　“福王，望州的事，你怎么看？”“陛下，臣闻望州妖乱愈演愈烈，已经为祸到了邻近的州郡。臣无甚大才，唯有些许微末道行，愿往望州，为陛下分忧。”

　　女帝缓缓睁开的眼眸初时似蒙着迷雾，难以看清。渐渐的，幽深莫测的双眸隐有精光流转，如雷雨天灰蒙的云层中时现紫电雷霆闪烁。

　　那雷霆似越过眼前的肥胖男子，越过皇城朱红的宫墙，越过越国的山河陆海，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望州。

　　福王见女帝没有回应，也不敢抬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阶下，真正似沉稳的山岳。过了片刻，女帝渐渐收回目光，眼中不再有流光，唯余淡漠。

　　“不。”

　　女帝的回答很简单。福王听见了，随即回应。

　　“去西乌原。”

　　女帝的旨意也很简单，福王领命告退。但他知道自己绝非是去西乌原游玩。也不知道这次面对的是那群前朝余孽中的哪个疯子。之所以女帝无法举国之力寻到那两人，便是因为这群疯子的掣肘。他心中想道。

　　……

　　翌日黄昏，赵晚曦和陆常岁二人出发前往琼楼。当然不是真的叫琼楼。只是在泗城若非要找出一座琼楼，那当为华原庭中的高楼而不作他想。

　　华原庭不是一座庭院，而是一个庄园的总称。他的主人是李公子。刚好，是李尽柯的姓。

　　赵晚曦嫌陆常岁一身白色剑裳有些素，催着他去买了发冠飘带等衣饰之物。于是陆常岁在出尘的剑修风范之外还多了几分清贵温雅的气质。

　　他们一路向华原庭行去，越走路上行人车马越是稀疏，渐渐的已经看不见人影。已至泗城郊野，路两旁的丁香花开得正盛，广阔的平原上，煦黄的夕阳像慈和老妪的手轻抚着紫色的丁香，原本锋芒锐利的紫染上暖色的光晕。

　　赵晚曦与陆常岁从容地并肩向残阳隐没的方向行去，看着无穷远处的太阳坠入地平线下，渐渐送走日色。

　　没多久，他们在一座小亭前停下。早有秀丽的侍女等候在此，将他们引向夜色更深处。方其时，第一缕月光照在亭前的槐树枝头，月上华枝。

　　他们来到了泗城的琼楼前。楼高百尺有余，直与漆黑的夜空接壤。因为是夜晚，不太能看清高楼的细致处，但整体轮廓仍可见雄奇而不失秀雅。

　　十二层的楼中每层皆挂灯笼，星星点点，远处观去好似夏夜田野上成堆的萤火虫。

　　登楼符阵将他们直接送上了最顶层。楼的部分瓦顶被机关术法暂时隐去，露出圆形的豁口可直观夜空。

　　陆常岁看向那个豁口，抬起左手置于视线中，视野中的天幕被手遮作六块。是高楼入云还是坐井观天呢？他这般想道。

　　但不容他细想，因为前方还有一道身影。年轻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坐在榻上，知道客人已至，站起身转向了他们。

　　身量修长，面目英俊，锦衣华袍，面带温和的笑意，仿佛那日豹妖爪下狼狈的身影只是天地错开的玩笑，这雍容的公子才本应是李尽柯。

　　赵晚曦神色未有波动，平淡的眼神将眼前人华贵的衣袍精美的饰物剥开，李尽柯只剩下满衣泥土一脸血污以及浑身苟且。

　　“公子本应从容。”陆常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算是打了招呼。

　　“公子只应见画。”李尽柯细细打量了赵晚曦身旁的少年，由衷感叹道。

　　“我是李尽柯，七星宗弟子，泗城不值一提的顽劣子。”

　　“我叫陆常岁，某山野宗门弟子，晚曦的师兄。”

　　李尽柯将他们引入坐席，自己也回到那寒玉榻上。

　　赵晚曦和陆常岁面前的桌上有几样珍馐，皆是名贵之物，对于修士而言亦是不俗，厅堂处犹有歌女浅吟低唱，嗓音清柔如桃林深处的春风。还有舞伶衣袂翩翩，白色羽衣飘摇间若仙鹤瑶池濯水。

　　“二位应已知道，那两张纸帖是我所赠。”李公子端起琉璃玉盏，浅酌而言。

　　“在此谢过李公子，不知有何要求？”陆常岁不卑不亢地问道。

　　“既是赠物，谈何要求。我知二位对那豹妖的吞噬之力感兴趣。那些凡夫俗子只道妖魔凶残，哪知这所谓的妖灾在那种奇异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我只是想告诉二位，我可以帮助你们。你们只需在关键时刻助我。”

　　“我们连那不知所云的七星宗都不知真假，我们如何信你？那关键时刻又是什么时候？”赵晚曦的声音有些淡漠。

　　李尽柯也不恼，仍维持着温和的笑；“你们无需马上信我。至于关键时刻，到时二位自会知晓。现在，先请二位看些东西。”

　　他拍了拍手，早有准备的侍女捧着匣子来到赵晚曦二人身前。李尽柯解开禁制，匣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

　　“留影珠的内容，非落幽境不可作假，二位总可以相信。”

　　陆常岁灵力注入，留影珠上泛起光幕，珠内所记载的内容呈现开来。画面有些模糊，但还算可辨。

　　一个身罩黑袍的身影吟唱着晦涩难识的咒诀，而后右手指向身前元隐境的狮妖。奇异古怪的气息涌动，那狮妖蓦然间攀升。

　　二人眉眼肃穆，那气息他们都曾遇见。那是空间法则之力。

　　“这是境云神君？你怎么得到这些画面的？”

　　“正是境云神君。至于这颗留影珠内画面的来源，恕无法告知。我知道二位还有许多疑问，但我所知道的也不多，况且二位未必信。不过无妨，时间会证明一些事情，到时候我相信二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陆常岁和赵晚曦互视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我们会认真考虑的。夜已深，不好再叨扰，多谢李公子的琼楼盛宴。”陆常岁言罢，二人起身欲告辞。

　　“值此美眷良夕，二位何苦劳顿奔波？寒舍虽鄙陋，也有月光可入酒，有花香可伴眠。二位若不嫌弃，在此地歇息一晚如何？也好让在下略报上次赵仙子的救命之恩。”

　　李尽柯话语里虽是叫着二位，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晚曦的仙靥上。

　　“多谢挽留，但不必了。”李公子毕竟算帮了大忙，少女不好再态度恶劣。

　　李尽柯还欲挽留，但欲言又止，终究未再多言，只叮嘱侍女备车送二人回程。这倒只是客套话而已，此地驭剑当空，只需一刻钟就能回到承道楼。

　　在二人的再次婉拒下，鞍绳终究是没有套上骏马的身体。

　　“二位归心似箭，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归途路暗，就让些许灯烛聊代我送君百里吧。”

　　于是四周有灯亮起，颜色各异，若夜色中千百朵花次第盛开，若天空中烟花骤然绽放。

　　月色清辉万顷为华原庭柔和的底色，万灯攒动火树银花则在银白的底布上肆意涂抹，用最绚烂的笔触将华原庭点染成真正的琼楼仙宴。温婉与张扬同时点缀此地，如仙子调琴的素手和少年执剑的掌心相接。

　　今夕月初时，华庭灯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