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27、尾声

　　隆冬时节，街上空无一人。寒风卷集着路上的沙尘，洛也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衣衫被风随意地撕扯着，头发也经受不住折磨，终于散作一团。如此一来，前路更加隐约不清。
　　风也许会刺骨，但她只觉得麻木。没走多久，她情不自禁打着冷战，才想起不曾披上一件斗篷。
　　这条路她不知走过多少遍，原本熟悉的店铺都在冬风中变成了萧索惨淡的模样。回家过年的商铺老板们，往往要元宵将至时回来。可元宵是那么遥远。
　　这条路也遥远。又遥远又模糊不清。

　　“爹，娘，阿姊，洛也不争气，什么也没干成，就来见你们。”
　　洛也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扔着黄纸：“不过也不能怨我。爹，你不让我报仇就算了，为什么也不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么轴，一个不小心我们就一家团圆了。
　　“我知道你们挺冤的。阿姊和我一样，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地就遭受灭顶之灾。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嫁的是王爷不是七皇子——当然也是因为我老二。我老二……我居然还得感谢我老二。
　　“可是这一切终归是结束了。爹，娘，阿姊，我只能任由事实如此了。以后我就该走自己的路。”洛也叹一口气：“可是我不知道究竟该走什么路。报仇这条路没了，我都不知道活着干嘛。”
　　洛也燃尽盆中的黄纸，收拾了一下，对爹娘说道：“我的话说完了，我走了。”
　　后山有一座废弃的庙宇。这庙不算小，前后有三四个殿。洛也漫无目的地逛，逛到了最后一个殿。塑像的背后是个落满灰尘的房间。想来有人无家可归居住在这里。桌子和床都十分简陋，屋子里甚至没有一个架子，杂物都堆在桌上，或者角落里。靠窗是一个衣柜。窗外是一片高高的围墙，庙的后门已然被封死。洛也回头看着衣柜，正想着衣柜中还会有什么，庙前传来了人的声音。
　　“这一片可还有别的处所？”
　　“南边还有一个小屋，西南边是一个农家，都是废弃的。”
　　“那便先搜这里罢。”
　　人声渐渐靠近，不久便到达了后殿。
　　“这怕便是之前废弃的九安寺。”
　　“找了这许久，连九安寺都被我们找到了，还是找不到娘娘。”
　　“这有甚么稀奇的。她若是诚心不愿被找到，我便是再找十天，也找不到。”
　　“王爷你何苦来，徒费这无用功。”
　　“哪里，这几日抱恙不必上朝，闲来无事罢了。”
　　“王爷，殿前怕是没有什么了，去殿后瞧瞧罢。”
　　“嗯。”
　　殿后这个房间家徒四壁，唯一能搜的，便只有柜子。王爷丝毫不抱希望地打开，一抬眼便被怔住了。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余毒未清，王爷眼见着消瘦了不少。
　　洛也抑制住眼泪，说道：“朝都不让你上，你这般劳累干什么？太子就放任你这样作践自己？”
　　王爷话也说不出来，一伸手抱住了洛也。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斗篷呢？”王爷立刻把侍卫带的手炉塞给洛也，说道：“这里冷，先上马车吧。”

　　洛也就这样莫名其妙踏上了回府的路。
　　苏神医果然就在府里。
　　“姓苏的，王爷身体好全了吗你放他出去到处走？”
　　“瞧您说的，王爷要出府用得着和我打招呼？”
　　“武死忠文死谏，你就不能拦着点？”
　　“你这几天药也不肯吃我光顾着劝你了哪还有工夫？”
　　“你——”
　　洛也噎着一口气上不来。
　　“对了，我一出门就被找到了，你莫不是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姓苏的你个叛徒！”
　　王爷喝下一口龙井：“怎么能算得上叛徒，苏神医本就是我的人。”
　　洛也更气了。
　　“姓苏的，说好不准告诉王爷来着，你怎么说话都不算数的？亏我对你推心置腹这么些日子。”
　　“我要不说，你打算让王爷再找十天半个月？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轴，谁知道你先毒死在外边还是他先病死在外边？别说话，你俩都给我把药喝了。”

　　晚间。
　　苏神医盯着我们喝了药，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才想起来有正事。
　　“那日我毒杀你，你不是还想着拉我垫背么？”
　　王爷怔了半日，才道：“我还想你究竟何时中的毒，却原来……这却是我的过错了。”
　　他要向我施礼，我抬手拦住，说道：“你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把我寻回来不怕我再杀你一次么？”
　　“你若舍得，我哪里还活着。”
　　我一时噎住，半晌不能言语。
　　“可是洛氏百十冤魂，血海深仇……便如此枉死了……”
　　我不禁掩面而泣。他也默然了。
　　他想了半日，抬起头说道：“洛也，只当你杀过了我，也死了一回，如今都已投胎了，我们忘却以往，再活一次好么？”他便抱住了我。
　　我的眼泪终于一丝不剩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