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21、刺王2

　　之后，我又在家待了几日。
　　这一日王爷迟迟未归，我正在卧榻将睡未睡，背后却被人拍了两下。“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未出口，便听见：“洛也，你且起身。”
　　我坐起来揉了半天眼，方看清王爷衣还未宽，便说：“炉子旺得很，你不热得慌么？”
　　王爷只是看着我：“洛也，今日朝上议漳州蝗灾，圣上忧心如焚，遣我与平元候世子速去赈灾。”
　　“你这是立刻便要去了？”
　　“却不是。明日动身。”
　　那作甚扰我清梦……
　　我忍住嘀咕，正色道：“既如此，还得早些歇下，养足精神才扛得住舟车劳顿嘛。”我拍了拍王爷，又合了眼。王爷怔了一怔，方洗漱去了。
　　次日为王爷将行囊收拾停当，王爷望一眼府门前的院子，对我道：“此番路途遥远，又是正事，路上须得趱行，带不得家眷，你在府里好好的，我不日便回。”
　　一番废话教他说得辞严义正。我道一声：“妾身遵命。”便眼见着他一骑绝尘而去了。
　　我怅然转身，抬眼便望见天边一只鸽子飞掠下来，落在墙头歇脚。
　　“阿凝，允潋那边可有消息？”
　　“娘娘，便是今夜了。”
　　“呵，恰是个黄道吉日。”

　　凡簪花楼中女子，皆以浓妆艳抹待客。要妆成另一人倒是也不难，再以风寒为由戴个帷帽，更真假难辨了。我撩开轿子的珠帘，百无聊赖寻觅了一番月的踪迹，却见月已隐在了云后，心想：天这般黑，我眼神又不大好，待出了事可怎么办。
　　于是进了王大人府第。大门、二门的门子一个个地瞧，瞧毕半信半疑地放了我进去，到最内里的院子时，便只剩了我和冬儿。
　　姓王的虽然不是人，却住着个颇雅致的院子，我整顿衣裳起敛容，走了进去。
　　看见上面喝酒的中年男人时，我发觉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这竟是第一次见这姓王的。姓王的见是我，笑得跟花儿似的。他屏退左右，我见了个礼，坐下试了试琵琶正要弹，他便拿了把剑向我刺来，我心道什么时候露的馅儿怎么半分征兆也无，一边把琵琶扔给了冬儿并拔出了琵琶上的匕首抵挡他。姓王的见我如此坦诚一点儿戏也不作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脚下一刻不停。过了几招姓王的说道：“丫头，你功夫何时进益了？”
　　我心下一惊，才知道这原是他老人家的饭后闲事。因恐出了声破绽更大，便没有回应，只是干笑两声。我回想数年前的我是如何与阿凝过招的，便装好了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
　　又打了一阵子，我怕装得不像允潋的身手，便寻个机会撒了一把药粉，先毒哑了他的嗓子。他怒不可遏，使出了杀招，我一个不慎撞到了花瓶，连忙捡了它起来，后怕着未曾惊动外边的守卫，却听见王大人一命呜呼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王大人一把剑堪堪停在我头上，冬儿把自己的剑抽出来，姓王的便倒了。我问：“这剑怎么带进来的？”
　　“架子后边寻到的。”
　　此地不宜久留，我打开窗便要走，却看见院子那头乌泱泱来了一帮子人。为首的是个书生打扮的人，看样子是幕僚。我提着王大人的剑去往门口严阵以待，书生一进院子，却是无比熟悉的样子。
　　我虽没有见过王大人的脸，却在家父无数次与他暗通款曲时记住了他的身形。
　　阿凝自墙外翻过来，站在我跟前，我一头雾水地问：“不是让你藏在轿子座位下好去下毒吗？怎的一个也没毒死？”
　　“我正去井边时被住在附近的师爷发现了，便与他缠斗起来，不留神给他喂了毒。”
　　“他怎么肯亲自动手，不曾惊动护卫？”
　　“我上去便给他药哑了。”
　　“……”
　　头绪正是遍寻不着。我原指望阿凝调虎离山拖住秋儿，自己刺杀王大人。如今看来这般场面秋儿也未出来，必然是关着了。
　　阿凝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我说道：“阿凝，我正说姓王的怎的这般好杀，原来他本不是姓王的。”
　　这时那书生模样的真王大人才走到跟前。他咳了咳，说了句什么，我分辨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孩子，跟我过来。”
　　“阿凝，解药给我。”

　　入眼是一个幽深的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参天海棠，枝繁叶茂，落叶遍地。他正坐在下面品茶。我将手中的剑往后边一扔，阿凝险险接住，便退出去了。
　　落座石桌，王大人仍望着满天海棠，问道：“这院子是先父留下的，你看着可好？”
　　我点着头抿口茶：“这样的院子我扫过，很费劲。”
　　王大人闻若未闻，道：“你们两口子过得可好？”
　　我也闻若未闻：“王大人必然是有要事与我交待罢？”
　　“我想到了如今这一步，大约是不好的。前阵子我看他带你去豫州，便知他也在防着你。”
　　“你此言何意？他带我去豫州，原是圣上旨意。”
　　“娘娘，豫州这地方，是太子挑的。”
　　我想不出个头绪，又问道：“你说他防着我，防着我甚么？”
　　他目光仍在游移：“唉，你们洛氏一族啊……你们洛氏一族之冤，可致六月飞霜……”
　　“你也能如此感叹，我倒是有几分欣慰。”
　　“虽有助纣为虐之嫌，洛尚书却是一生清白，不曾逾矩。七皇子之罪归七皇子，洛尚书归洛尚书，若非我们着意设计，洛氏无有今日之冤。”
　　我抬起眼盯着他，禁不住浑身颤抖：“‘我们’……是哪些人”
　　谁知他却笑了起来：“这话若从我嘴里出来，便不灵了……”
　　“你却先说说……”
　　他吐出一口血，挣扎着道：“看见你，我便知道，洛氏之耻，可雪矣。我生之愧，可了矣。”然后笑了笑，去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面色灰白了，还是不可置信。我回头问阿凝：“你可听明白他说的……”
　　阿凝也绝望地摇摇头。

　　想了一想，今日的事实在乱七八糟。顺着海棠爬上屋檐时，冬儿问道：“不想他竟肯放我们走？”
　　“他已经要死了，我活着对他总有点用处。”我转头问她：“冬儿，王爷可曾叮嘱你，不可亲杀王大人？”
　　冬儿愣了一下，只道：“娘娘此话何意？”
　　“想来也是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