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17、爬山

　　我也是实在没有料到王爷竟还是个惩奸除恶的大好人，震惊得两天没缓过来。
　　在豫州的日子里，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吃过早饭便去街上看热闹，再在街上吃顿中饭，回院子里和阿凝下棋，然后便睡午觉，兴起时写写字弹弹琴，或者和阿凝打打架，发觉师父不在的几十日中，我和阿凝不约而同地退步了，于是还能打个平手。
　　自从王爷闲下来之后，我便没了趴在床上看日上三竿的雅趣，他道照我这般下去，改日回程能累死在半道上，实在累赘，便和我说东南边上有座山何等何等有名，多少文人骚客登临，写下如许如许华美篇章，我自然是毫不动心的。他又说他日回去，你家羽夕问你豫州之行有何等趣事，你连吹也没地儿可吹。我深觉有理，兼之恐怕撑不住王爷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志，便应允了。
　　次日我半死不活地上了那山，发觉这山除去难爬之外实在是平平无奇，王爷说得那般玄乎，谁知山上连处古迹也无，我便撑着膝盖向一边的王爷说：“你编故事的本事足以去写话本为生了，千辛万苦地用在我身上是否大材小用了？”
　　谁知他没心没肺地道：“我只是试试你这蠢货是否还能被我骗着，实在不很辛苦。”
　　若非我当时爬山爬得一丝气力也无，必然和他以命相搏。
　　爬山之后，我几日不能行动自如。好容易恢复了，也不敢轻易让王爷知道，深怕他再拖我去访什么往哲先贤之旧踪。正在忧心着王爷看没看出来我已经无恙了的时候，京城传来了消息。
　　这回的消息依旧不是个好消息。圣上病重，召不在京中的皇亲贵族回去侍疾。圣上虽然已经算不得春秋鼎盛，但近年来都好好的，如今忽然病重，不免令人遐想。以往这种事我都往王爷身上想，如今他将将铲除了冯家，我便不好随意揣测了。
　　王爷得了这消息半日，传召的文书便来了，可见这回是真的急迫。
　　在回程路上，我与王爷说：“前日你说过几日回程，如今还真就回程了。王爷当真是料事如神，令人不胜景仰啊。”
　　王爷不是很愿意搭理我：“你近日反话说得越来越顺口了。”
　　“若无一技之长，怎么配得上王爷这般智谋无双。”
　　王爷百无聊赖，只好去看外面的风景。
　　此番回程倒没有下雨，只是一直阴阴的，打消了我唯恐路上不被晒死便被淋死的顾虑。回京后，便是几天无比严肃的侍疾。
　　本无甚可说。只是同餐时他夹了一片我不爱吃的藕片，因为在王府同餐多月，我清楚地知道他了解我的喜好，因此顺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始至终没有动那片藕。
　　不过如果我当时脑子清醒，明白其中缘由，是必然会吃的。
　　圣上终于好转了，我细细地观察了王爷，看不出悲喜，不过大略是不高兴的。他夜里入寝时也不再与我开些百无聊赖的玩笑。我之后问过他这回事，他道，不高兴是因为回京繁忙，不似豫州清闲，圣上如何干他什么事。
　　有空时，我去了一趟六轮堂。在六轮堂，我可巧碰见了羽夕。
　　原是刘宜刘大人姑妈的亲家犯了头风，羽夕代为取药。在收钱时，羽夕只肯付药费，不肯付诊费，便与苏神医起了争执。
　　“连本人也不曾来你是如何有脸收起诊费的？”
　　“这头风病有许多讲究。我问了你那么多身体如何症状怎样便是为了开方子。枉费您活二三十年，开方子收钱不是理所应当么？”
　　“谈不上枉费，本姑娘自小娇生惯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实不懂得开方子收钱是甚么道理。我上药堂去买头风的药也是这等流程，如何你这黑心肝的就多收一层钱了？”
　　“是啊，您也知道上药堂买也是这等流程。放着街上大大小小三座药堂不去非要替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光顾我这小医馆我不得回报您一片赤诚么？”
　　“老娘放着大大小小医馆不光顾还不是看着你是洛也远房亲戚寻思能便宜些许呢？就你这头脑还做个甚么生意？不说穷得连茶叶也买不起，明日六轮堂便是倒了也不足为奇。”
　　我便是这时进来的。因为我向来听不得泼妇骂街，便喊了声“停”。
　　“原是我的不是，托人办事竟托出冤家来，二位稍安勿躁。”
　　见我来了，羽夕便问起来：“说正经的，你那药究竟有了几分？”
　　“三分。”
　　我一把拦住挥拳欲揍的羽夕，道：“不忙，只是大夫还可稍微上心些。”
　　“娘娘也知这药不容易求，在下已然竭力在配了，只是祈望这位夫人少吃饱了撑的没事三天两头来叨扰，我这药还能好配些。”
　　这下连我也拦不住羽夕了，羽夕把随身的刀掏出来，指着双手护头的苏神医道：“直娘贼，你再说一遍！”
　　苏神医吓得一抖，求饶道：“不敢不敢，夫人息怒……”

　　事毕我随羽夕去了刘宅。不想尚未进门，便远远地看见卢伯父站在门口。
　　我第一反应便是落荒而逃，想想太有失王妃身份，便立住了。
　　卢伯父自然看见我们了，走过来向我行礼，羽夕也向她爹行了行礼。
　　她爹阴阳怪气地说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亲爹也是半点不能管了。”
　　羽夕丝毫不为所动，道：“爹爹也见了，女儿不孝，不能在爹爹尊前聆听教诲，爹爹既觉失望，大可效仿先伯父，一纸文书断了联系，从此便可不牵连爹爹。”
　　“住嘴！”伯父叹了两声，又道：“你兄弟这两日得归，你抽空回家一趟罢。”便拂袖而去。
　　“……实在不必为我失了父女情分……”
　　“洛也你莫要多想，我爹心硬，却也不指望我与他一般心硬的。他对你多少有些愧疚。”
　　“那你何必说出这般话来？”
　　“也是真的想与爹爹断了完事，不想以后当真牵连到他。”
　　“你放心罢，我若有事，连你也不会牵连，何况伯父。”
　　便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