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16、铲除异己1

　　同样是个黑洞洞的房子，黑脸大汉的位置与我们完全颠倒了过来，这不免有些荒诞的意味。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俺可以说，但俺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爷正要唤人上刑，我说道：“京城人氏，没落了，过来投亲。”
　　“唬谁呢？一个没落人家，怎生有这等势力？”
　　只能说，这厮是真不怕死。
　　“你听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你给俺说说，投的哪门子亲？”
　　“本地的冯家家主，是我远房表舅。家父在京中获罪，我们便逃了回来。”
　　“胡说，冯家早给冯延糟蹋完了，你还投的什么亲？”
　　王爷向我看了一眼，略带笑意。
　　我不屑一顾地道：“我若是你，便不在这等情势下套人的话。冯家几百年前就易了主，冯氏一族也早就东山再起了。说起来，这事儿还跟我这边有些牵连。你知道了这么多，若是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死的可就不会太好看了。”
　　于是那厮开始后悔。
　　“那……那冯添表外甥女可多了……”
　　“呦，你还挺了解我表舅的，性命更留不得了。”
　　“你……你们想知道什么？”

　　审毕，我们回正厅吃饭。路上王爷问道：“你事先查了豫州冯氏？”
　　“我还没那么有先见之明。我确实是冯添的表外甥女。”
　　“那贼人知道了我们这身份，若将来出了什么差池，被他逃出去，挟私报复怎好？”
　　“我名义上已经不是洛家的人，京城对外的消息是洛家已经死绝了，冯家也许知内情，这么一个乡野村夫却不大可能得知。他们猜不到我头上。”
　　“我还是小瞧了你。”
　　“过奖。你说你也是当官的，怎么动不动就想着滥用私刑？”
　　“那人是因为绑票被我们逮了，出去了也不敢报官。这类人欺软怕硬，本是只能如此。”
　　“也是，这原就是王爷的一贯作风。”
　　王爷对此不予理会，径自走了。

　　根据黑脸大汉的供述，其名为钱五，冯添表侄女的男人与他合谋杀冯添表侄女自京中回来的兄弟，他因素日与那人有仇，便同意了。那几个小弟只是街上的混混。因为钱五与县衙的捕快是亲戚，所以自认为是那“强龙不压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好在我报出了冯添，不然他当真肆无忌惮起来，场面将十分难以收拾。毕竟我和王爷既不愿惊动薛练，也不愿惊动冯添。
　　其实我们只想知道这钱五是否当真与王爷的仇家无关，既然审了这许久，钱五丝毫没有忌惮王爷的身份的意思，那么便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了。要问冯添表侄女的男人为何要杀自己的小舅子，这问题虽然令人好奇，但毕竟和我们无关，便没有深挖。
　　审完之后，问题便来了，这厮胆敢将屠刀架在王爷的脖子上，必然要好好报复。然而单单为了报复另设私刑，毕竟不是王爷的作风，交予官府，又嫌这事太过复杂，解释起来费劲。其中最难以说通的一个问题便是，为何抓到贼人不第一时间移交县衙？
　　一夜之中我想了几十种解释的法子，确立了其中三种，次日晨起时问王爷将如何处置，他飘然一句“自然交与薛练”，便提人去了。
　　我路上问他，合着昨儿晚上，你不是为此事忙活？他摇摇头，再无它话。
　　此事十分顺利，王爷只说冯添的表侄女的男人谋杀自己的小舅子，衙门里的捕头徇私枉法，凶犯钱五私闯民宅，私设公堂，几乎错杀皇亲贵族，那薛练便接管了钱五，抓人去了。
　　于是我想，其实王爷处境，一点也不难过。
　　薛练抓齐了犯人之后，又审了几个相关人物，发觉钱五原先的供述多有疏漏。钱五其实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匪贼，那几个混混是他手下的喽啰。他也并非与他人合谋，而是受雇杀人。
　　原本私审钱五也不是为了所谓真相，如今事态如何变化也无妨，我便闲下来了。我这一闲下来便发现，王爷是真的忙。昨夜王爷在案头伏至亥时三刻方睡，今日办完事又出了门。我原本也不愿探查这王爷背着我忙些什么，只是无事时不免多想想。
　　后来几天我便在街上逛。冯添那可怜的表侄女受审出来时被我瞧见过，身边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两人脸上皆是一种死人一般的苍凉，令人扼腕。于是我向旁边的八婆打听，原来是她男人行为不轨，被她告诉了自己兄弟，她男人一怒之下，便起了杀意。
　　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王爷难得吃完了饭没有去案头上伏着，而是坐在饭桌前歇着。
　　我一边吃一边道：“我听说，冯家出事了。”
　　王爷听完并不很讶然，只是点点头。
　　“冯添因收受贿赂进了牢房，冯家几个年轻辈的也都获罪入狱，这便是你近日所谋算的吧？”
　　王爷看着我，不语。
　　“钱五的事一出，冯家便被牵连了进去，翻个案反个转什么的，简直太对旁观百姓的胃口了。”
　　王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料觉大约瞒不了你，可没想到你这么八卦。以我看来，你对别人的事一向都很漠然。”
　　“那是你。女人八卦起来是很吓人的。”我搁下筷子，冷笑道：“你有瞒我的心思，不会是因为冯添是我远房表舅吧？”
　　“那你有些多虑了，我并非是在瞒你，我只是在办公事罢了。”
　　“的确是件不小的公事。冯家近年中兴，在朝中任职的不在少数，要一举挫败他们，需要不少的努力。王爷说忙，还真的是忙得厉害啊。”
　　“看来夫人一人在家，甚为寂寞。”
　　我不理会：“我帮你审了那钱五，你也无半分谢意？”
　　“不单如此，我亲手把你的远房亲戚们送进了牢中，也无半分愧疚之感。”
　　“是嘛，王爷果然非池中之物啊。”
　　我气得半晌无语。
　　半晌后，我又道：“王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此来豫州，不会便是为了来对付冯家罢？”
　　“可以这么说。”
　　“那个蓄意杀妻的丈夫因杀人未遂罪行较轻关一阵子便会被放出来，冯添的表侄女自家的后台如今倒了，你知道她这后半辈子会过成什么样子吗？”
　　“洛也，冯添是我送进去的，可他表侄女的日子，不是我能做主的。”
　　“你什么意思？”
　　“此地官官相护，层层盘剥，外面盗匪横行，民不聊生，豫州的人早失了希望。你可知道豫州有多少他们这样的人家？”
　　我怔住了：“……如此，唯盼海晏河清，世事清明……”
　　“如此，冯家非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