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15、摊牌

　　我那个下意识的动作，打破了我与王爷数月来辛苦维持的和谐。
　　“你对我还是很防备。”
　　“这怪不得我。”
　　“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在防备什么。”
　　我喝口茶，镇静了下来，点点头，笑着对他说：“是，不错。我不得不防备你。王爷帮我造了一封文书断了我与洛家之牵连，保我周全，即便因我在朝中树敌众多，屡屡受挫，王爷也从未动过休妻的念头，你不会让我相信，这一切都仅仅因为——你对我动了真情吧？”
　　王爷似乎觉得很有趣：“诶，被你猜对了。”
　　我对这玩笑话置之不理：“即便，你真的有那么些可怜我，也远远不能以如今境地为代价。你必然有着另外的、更重要的目的。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一个何等理性的人。”
　　王爷悠然自得地喝着雨前龙井：“那么你要不要猜猜，我为何明明居心叵测，却要对你装出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
　　我被他所用的形容词噎了一下：“那自然是维持表面和平。王府上下数百人，不可能没有一个细作。这也是你如今才肯摊牌的缘由。”
　　“哦，那么你为何也这般配合？”
　　“说白了，王爷待我温和是怕我不受控制——特别是对待我这种行事不计后果的人；我装柔善体贴是怕王爷一时冲动弃我这枚子，王爷如今捅破这层窗户纸，是觉着演戏演累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你哪里柔善体贴了？我完全看不出来。”
　　“……至少我十分听话，能令你感觉不受威胁罢。”
　　“而你也知道我判断人具不具备威胁的依据也不是这个。”
　　原本我们言尽于此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虽然知道你必然不会说，但是能告诉我对你而言，我活着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吗？”
　　“我确实不想告诉你，不过我要纠正你方才的一个错误，我被朝廷打压，甚至驱逐，都是意料中的事，我对升官发财并没有兴趣。”
　　“但王爷，也绝不是一个在官场中无欲无求之人。”
　　“被你这样聪明的人了如指掌当真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你大约一开始以为信是我的人动了，我要解释解释，我手下做事没有这么毛手毛脚。我问过暗卫了，大约是下蒙汗药那伙人抬我们走的时候想顺些什么财物，然而很不巧，银子都在艾蒿手上。”
　　艾蒿便是王爷身边的那个小厮。
　　也是情理之中。

　　客栈后山，有竹林萧萧，又正值天气晚来秋，是饭后散步的好去处。我对王爷说冬儿不必随行，阿凝一人足矣，王爷也未多言，随我的便去了。
　　在林中信步时，阿凝问我：“娘娘不是自游湖一事后便对王爷有所信任了吗？奴婢还以为……”
　　“游湖遇刺那事确乎不是王爷干的，但也未必是王大人所为。”
　　阿凝更疑惑了。
　　“我通共遇刺三次，关于刺客的身法、手段，我们这无知之辈也瞧不出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细细想来不大可能是一个流派的，王爷说是王大人干的，我们便信了？”
　　“是什么让娘娘如此疑心这一点？”
　　“我和你虽有些身手，但也绝不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地步，这王大人三击不中，你可想而知他是有多无能，这样无能的一个人，凭什么陷害我洛家陷害到灭门的地步？爹爹绝不是吃素的。”
　　阿凝更疑惑了：“既然刺杀之事不是王爷干的，也不是王大人干的，为何王爷要这般欺瞒？”
　　“这正是王爷的可怕之处，我们完全料想不出他究竟要干些什么。”
　　“那……娘娘之前为何还让刘夫人预备刺杀王大人？”
　　我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你以为我们如今是什么处境？王爷让我们干嘛，我们乖乖听话便罢了。再说王大人确实是我们洛家的仇家啊。”

　　次日，当地县令前来相迎，我们便从客栈搬至了别院。阿凝在路上问我这县令为何如此怠慢，迟了足足一日才来相迎？我说，因为王爷上报的抵达之日，便是今天。特意多留出一日，是为了引蛇出洞。虽然未果，但因为调令毕竟是圣上亲发，不好过分拖延，我们便放弃了。
　　这县令很年轻，显然是上任不久。听闻是去年秋试二甲中人，正是书生意气，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名为薛练，看起来便是一个尽忠职守之人。不过更重要的是，王爷说，此人是太子一党，与太子有着不简单的牵连。
　　在去别院的路上，王爷便说在路途中遇见了几名盗匪，问薛练这附近可有山头？薛练答，毕竟离京不远，山头不敢有，有些离经叛道的匪徒是真的。王爷细问了几句，薛练一问三不知。这也怪不得他，到任不足一年，所知必定有限。
　　送到院前，薛大人有进院导游的意向，但王爷说，这等小事不必聒噪，薛大人接任不久恐无闲暇，不添麻烦了。再有，以后也不必多有来往，大家都忙。
　　王爷毕竟是王爷，说出这样不合礼数的话来，那薛大人也毕竟不敢皱半分眉头。薛大人走后，我道：“我知道王爷你是如何沦落至此的了。”王爷很不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又问：“你说大家都忙，你究竟又要忙些甚么？”王爷道：“却也别无它事，昨日的匪徒总该查查。”
　　当然王爷被圣上调来豫州，也不是来闲逛的，只是王爷接的任是一个闲职，手中无实权，日里无事干，只好自己打发些时间。
　　但即便如此，王爷最近的书信未免也太多了些。
　　薛练走后半刻，王爷身边的另一个小厮端阳从客栈将我们擒获的那名匪徒带了来，王爷寻了个隐蔽的厢房安置了他，然后便开始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