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14、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回路途便长了。进了豫州地界，我们又行了好一段路，到得一县城中，王爷说，我们便是要在此处，待上些日子。
　　在城中客栈住下，第一件事便是收拾行囊，再就是补置用具，这些事虽琐碎，好在不必我们亲自动手。因客栈中的房间皆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样子，我们便出去逛了逛，待阿凝他们收拾停当了再回。
　　这豫州城中远不比京中繁华，但我却喜欢这地方清静，不必端着一副贤良淑德、良家妇女的样子，并且这城中没有一个人认得我，我只要穿得朴素些，便可在茶馆中高谈阔论、口若悬河。毕竟似我这般高宅大院长成的子弟，都有一腔豪气万丈行走江湖的痴心妄想。
　　正当我想得美妙无比的时候，王爷将我拉进了一家人烟稀少的上等酒楼。
　　“王爷，我们便不能去寻常馆子里体察一下民情？”
　　“夫人可知我有仇家几许？焉敢在鱼龙混杂之处吃饭。”
　　“我也明白那等小人最擅在天高皇帝远的地界瞒天过海地斩草除根，不过王爷你不觉着，他们在这种地方埋伏的可能比勾栏瓦舍大么？”
　　“嗯，但是我们也没有选择。地方越空阔越好防备。”王爷让一边的小厮拿了两双银筷子出来，递与我一双。
　　豫州的饮食偏咸，我想那小二不至于没眼力见儿到看不出来我们是外来人氏，可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灌下去了半壶茶。
　　饭毕，我们回了客栈。
　　见阿凝等人累得气喘吁吁，我不忍再受其服侍，便唤他们去吃饭。于是房间内空阔了些，我泡了壶茶自吃，王爷也凑过来，对着茶壶闻了闻，我道：“阿凝特意带来的雨前龙井，王爷赏光？”王爷一笑，也喝了起来。倒第二杯时，我在杯中闻出了蒙汗药的味道，抬眼见王爷也正喝第二杯，未及出声，他便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心中了然，便假装啜饮几口，倒了下去。
　　然后被人绑了，运了些许路程，在一个黑洞洞的地方被人泼“醒”，我装着眯了两下眼睛，见眼前坐着一个蒙面汉子，那汉子压低了声线问道：“你可知你招惹了些什么仇人？”
　　我茫然四顾，发觉除了面前之人我什么也看不见，便道：“好汉饶命，我一深闺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好汉不如抓了我那官人问话，抓我可是无甚用处啊！”
　　我特意用了“官人”二字，试探他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也就是他到底算有备而来的王爷仇家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一般贼人。
　　“少给老子废话！你那官人早被俺们抓了。说来似你这等贼妇人，出了事便坑害自己夫家，留不得！”
　　我气极，心想你千里迢迢抓我过来就是为了杀着好玩？
　　“好汉有所不知，奴家本是瞧着好汉一介勇武，不忍让好汉使无用功；再者说起我那夫家……”我便低下头假哭起来，因着手被缚着，无法假装揩泪，只好努力挤了些眼泪出来。“我那夫家嗜酒，喝了酒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孩子也不放过……好汉若是肯替天行道，便是将他杀了，奴家日子也好过些……”
　　蒙面大汉听得目瞪口呆，想来他也不是替天行道之人，随意敷衍了我两句，便吩咐人进来将我拖去别处。
　　我于是又到了一间黑屋子，被摘下眼前的黑布时发觉王爷也在，便长出了一口气，想好在贼人蠢到了这地步，不然我都接不到下一步指令。待贼人出去锁上了门，王爷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却不是坑不死我誓不罢休？”
　　我不以为然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人向来谋划周全，我却问问，若那贼人正巧是个义薄云天的，一时气愤当真杀了我，你待要怎样出去？”
　　“王爷向来是个足智多谋的，瞎扯的功夫怎能弱于我这一介妇人？莫提莫提。”
　　王爷在一旁气得好笑。
　　不久，便进来了一拨贼人，将我们拉出去，拉到一处深山老林里，对我们说道：“对不住，抓错人了。”然后便将刀刃比划着我们的脖项，比划得差不多了，那人便倒了。
　　我知道是暗卫，便坐下来先歇歇，问王爷道：“跟我解释解释？先神秘兮兮地让我将计就计，如今的结果便是抓了一伙蠢兮兮的强盗？”
　　此时暗卫已经过来将我们的绳子解了。王爷揉了揉身上，道：“此番是我失算了，原打算引蛇出洞，也好抓着几个仇家的把柄，不料他们抓错了人，我们也等错了人。”等暗卫牵来一辆马车，我们便上路，回了客栈。
　　我本以为这事就只有我看起来那么简单，也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却在回客栈之后发现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师父寄给我的信，被人动过手脚，信原先是倒着放的，如今却被正着放了。我惊恐之余放下了装着信的包袱，转头发现王爷正站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那一瞬间我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王爷是个十分可怕的人，我明明知道不该掉以轻心，却在方才那件事中不小心将这封信遗漏在了客栈。难道竟被王爷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师父的信里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但谁知哪一句便触动了他，使他立刻觉得我留不得了。这里又是豫州，寻个借口瞒天过海便谁也不知道我的死因……
　　于是我下意识地，拔出了防身的刀，先发制人地抵上了他的脖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变为了然。他笑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不必如此狠辣。”说着便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来，手上是一个削好的苹果。
　　我于是立刻发觉，我简直大错特错。于是我立刻脱力，放下了刀，惊魂未定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