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10、游湖

　　近中午时我带了两壶好酒去羽夕家，和她一同吃中饭。羽夕问府上那等好菜怎么还舍得纡尊降贵莅临寒舍？我道我是个粗人，在吃上并无太多讲究，厨子给我吃熊掌鱼翅于我也是暴殄天物。兼之一人吃饭甚为无趣，便来寻个饭友。羽夕笑一阵，道她下午预备去游艾湖，邀我同去。我自然是乐意之至。
　　到了艾湖，我发觉羽夕果然是个风雅之人，艾湖不远便是一片枫林，叶落一地，鲜红如血。
　　大约是天气不好，湖上游船无几。于是饮酒乐甚，扣弦而歌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羽夕笑：“真把艾湖当赤壁啊。”
　　我突发奇想，道：“我发觉游湖有一个好处。”
　　“嗯？”
　　“就是暗卫跟不上来。”
　　“你预备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筹划我那报仇之事。”
　　“哦？你如今有什么进展？”
　　“进展没有，不过这案子到如今，倒是颇有许多可论之事。”
　　说到这里，羽夕沉思了半晌，道：
　　“这案子到如今，虽无任何实证，但我们大略可以猜出是颜将军同王大人构陷洛大人构陷颜将军。但这与子适所言，有所区别。”
　　“不错。刘大人说家父之罪有三，构陷重臣，监守自盗，漏置军备。这三点确实与家父所为吻合，但刘大人后来说此案重判，纯属诛心。羽夕你当初也这么说，究竟有何道理？”
　　“你也知，朝堂纷争，不过党派之别。这是面上看是颜将军与洛大人相斗，其实是太子一党与七皇子一党之间龃龉。”
　　“这我明白。”
　　“最初来看，这案子是洛大人陷害颜将军。这就不由得引人去想，若是颜将军当真被陷害了，他将落得个什么下场？”
　　“私藏军备，锒铛入狱。”
　　“当时颜将军正当北拒胡人之重任，若是就此入狱，朝廷岂不危矣？”
　　“怪生家父之罪重大。”
　　“如此来看，洛尚书不但有渎职之罪，更有通敌叛国之嫌。”
　　我一叹：“颜将军一手好棋。”
　　羽夕喝一口酒，道：“此事还有第二层。虽说就此看来洛尚书其心可诛，但圣上也不至于查也不查，便治其重罪。当时党派之争，七皇子固然声名鹊起，但皇上属意之人，自然是太子。七皇子不顾于此，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屡次僭越，若非令尊之谨慎，七皇子之罪名不至于如此难寻。其实渎职还是其次，招致圣上不满才是罪因。”
　　“于是太子一党不好从七皇子身上下手，只好图谋洛氏一族。这便是七皇子被牵连至此的缘由。羽夕，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自然是我夫君所言。”
　　“如此看来，家父的罪名听起来这么多条，其实只有一条，便是站错队。”
　　羽夕默然点头。
　　我忽然发觉船边上不对劲。
　　“羽夕你看，这船吃水不太对。”
　　“果真。”
　　我一笑：“还以为暗卫跟不过来，竟是我低估了他们。”
　　这话刚说出来，我便被打脸了。
　　船顶上一枚飞镖飞过，正中船夫后心。
　　我淡定放下酒：“羽夕，你会划船么？”
　　羽夕也放下酒，摇头。
　　“那我们怎么回去？”
　　羽夕十分无语：“命都快保不住了我的娘娘。”说完便一低头，错过了另一枚飞镖。
　　我也收了心，开始与刺客缠斗起来。羽夕原本一心护我，发觉我并非毫无自保之力，便自去了船头打。
　　这时我看见，岸上的暗卫发觉不对，已游了过来。
　　但暗卫究竟离得远，我还预备等他们来救，没想到刺客死光了，他们才到船上来。

　　王府之中。
　　“你早说去游湖，我便让秋儿跟着了。”
　　“说起来我去游湖也是一时冲动。”
　　“自上次中元，我便发觉，你是有身手的。”
　　“过奖……”
　　一边的羽夕连连道歉：“都是我糊涂，竟敢让娘娘冒如此大险……”
　　我忍不住道：“明明是我牵连了你，你受伤不曾？”
　　“妾身武将之女出身，自是皮糙肉厚。”
　　难得见羽夕跟我说话这般拘谨，我看了看王爷。
　　“洛也说的不错，还是她牵连了刘夫人，该是我们的不是。”
　　我受不了了：“刺客那边查的如何了。”
　　“托二位的福，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不过留了也无甚区别。据这枚镖来看，和前两次一样，与王大人那边有关。”
　　我接过那枚镖，道：“这王大人行事还真是奇怪，手下的人口风严成这样，兵器却用得如此实诚。”
　　王爷却毫不动怒，道：“不是他兵器用得实诚，是我手下的人会猜。”
　　“羽夕此番受惊不小，我且送她回去。”
　　羽夕：“岂敢岂敢……”
　　我一把拽住羽夕：“走啦走啦……”

　　到府外。
　　“我实在见不得你们二人如此客气。”
　　“我岂是跟你客气，我于王爷而言毕竟是外人，怎敢不恭敬。不过你们二人相处，比我想得要和睦。”
　　我笑道：“你去看那后宫里最不对付的两个人，也是这般相处。”
　　为谢羽夕相救，我送她回了宅。回府后，正赶上晚膳。
　　“一个王妃亲自送一个六品官的夫人回家，成何体统？”
　　“这夫人先送了我回家，我再送她回家，这叫礼尚往来。”
　　我坐下吃饭，道：“对了，今儿怎么得空？”
　　“本来是不得空的，暗卫报知我你出事了，便得空了。谁想你还撂下我一个人……”
　　王爷也忒不正经。
　　“如你所言，王大人先后派人刺杀了我三次，我奇怪，我的命有这般值钱么？”
　　“他大约是也知道，你最近在查案。”
　　“可是我查出来能怎样？现在我一无靠山二无势力。”
　　听我说“二无势力”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王大人能在朝局之中活到今天，是因为他足够狠辣。”他停顿一会儿，道：“王大人是太子那边的人，我不好直接动他。故此，你近日不要出门了，尤其是不要干游湖这样的事。”
　　“我这人，不爱听别人的话，尤其是你的话。”
　　他无奈笑笑，低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