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
很多年前桐安有一个厂，辛砚外公在世的时候是厂里的职工，全家都安顿在厂里的生活区。桐安中学也叫市十三中，就坐落于生活区内，它面积不大，没有名气，这里的学生都是生活区的居民。
辛砚初一升初二的那年暑假被外婆带回桐安，他从原来的学校转到桐安中学。
转校生在新学校的生活并不好过，何况这个新学校是桐安中学。这片生活区的生态在几十年前早已定型，谁家几口人姓甚名互相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学校里的学生抱成一个团，对新来的人格外反感，何况这个人十分优秀。
桐安中学的升学率很低，一是因为教学资源落后，二是竞争意识不够强烈，大多数人认为就算没有考上高中还能进厂上班，所以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少之又少，桐安中学的风气一直不好。
辛砚转校后的第一次考试就让这个中学的所有师生另眼相看，因为他考了全校第一。
那时辛砚的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在学校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初二的他容貌已足够让桐安中学的女生倾倒，许多女生给他送过情书。当他考全校第一的消息传遍生活区时，他已经具备了所有被排挤孤立的条件。
大家都在夸吴家的外孙多么厉害，老师说他两年后有希望考取重点高中。沉浸在悠闲岁月中的桐安居民睡醒了，他们才知道原来桐安也能出人才。
对桐安中学的学生来说，不学习是常态，刻苦学习是异类。像辛砚这样傲慢又爱装的异类是全校的公敌。
教室门缝上放着的水盆、课桌上狰狞恐怖的涂鸦、抽屉里充满臭味的垃圾……层出不穷的恶作剧每天循环上演，辛砚在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中打扫干净自己的座位，然后坐下学习。
傍晚放学回家时，经常有人骑着摩托车围堵辛砚，他们对辛砚放狠话，往地上砸石块叫他收敛。辛砚往往会绕开这些人，继续走自己的路。
生活区的家长们对此事一无所知，他们每天满怀期待地等待孩子放学回家，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一切。他们不懂中学生的生态圈，不懂青少年之间的偏见，辛砚的外婆是他们其中之一。
辛砚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默念，他不能惹事，他不能让外婆伤心，他必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只要不让他离开桐安，这一切他都能忍。
充满安全隐患的爆竹总有一天会被点燃，这一天发生在校花给辛砚送情书被拒之时。
桐安中学的校花是全校男生公认的女神，校花从初一入学起就被无数男生追求过，只可惜没有一人能入她的眼。终于有一天她心动了，她看上了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辛砚长相帅气又是学霸，气质与这个小地方的人截然不同，这一次校花沦陷了。她亲手写了一封表白信在校门口·交给辛砚，万万没有想到辛砚竟然拒绝了。
校花表白辛砚被拒的消息不胫而走，那天校花趴在课桌上哭了很久，她第一次勇敢追爱竟然被无情拒绝，这个打击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校花表白的当天傍晚，辛砚又被三辆摩托车堵了。领头的老大是个梳着鸡冠头的混混，初中毕业他就不再读书混迹于社会。他没有正紧工作，日常就带着些不愿读书的小弟到处收保护费。
早上的事情被学校里的混混告诉鸡冠头，这个鸡冠头追校花好久了，校花从不给他正眼。今天得知校花跟人表白被拒哭得梨花带雨，他差点把桌子掀翻。
鸡冠头不像学校里的人，打架狠多了。鸡冠头扬言要从辛砚脸上碾过去，好在有惊无险，那一天辛砚耍了点小聪明把他们骗过去了。
不过鸡冠头没有善罢甘休，几天后他们打听到辛砚的住处，朝那老旧的窗户上砸石头。稀里哗啦的碎玻璃声和老人的惊呼声让他们充满快意。
那天辛砚回家看见满地玻璃碎片和石块，外婆在邻居家里，她还没有缓和下来。老人家不知道是谁所为，捂着胸口泪流满面，邻居阿姨不停地安慰她。
那些石头比拳头还大，辛砚不敢想象外婆被砸中是什么样的结果。
辛砚攥紧拳头，恭喜他们踩到了他的底线。
无数次的隐忍之后辛砚终于爆发了。
第二天一早辛砚推开教室门，踹倒鸡冠头一个小弟的课桌，给了他一拳，叫他们放学见。
班级的同学被突然发生的打架吓得尖叫，他们没见过这样的辛砚。
傍晚放学还是那条巷子，鸡冠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辛砚一石头砸到脑门流血。辛砚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石头砸过去，正中靶心，鸡冠头额头的同一个地方又被砸破。
鸡冠头说要杀了辛砚，五六个人同时围上去对付辛砚一个人。震怒之下辛砚的力气极大，就算对面人数比他多好几倍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十分钟后那些人便倒地不起了，伤势或大或小的都躺在地上呻·吟。辛砚在鸡冠头旁边蹲下，拽起他的头发说：“以后离我家远点。”
那时正是冬天，辛砚穿着外套，回家前又把校服套在外面，遮住他身上所有的伤痕。他换上轻松的笑容面对门里等待他回家的外婆。
没过多久辛砚打败鸡冠头的事情在桐安中学传开了，大家只以为辛砚是个只会读书的学霸，没想到他还会打架，还打败了桐安一霸。
辛砚也懒得装了，他从不主动找事，如果有人找他的麻烦，他也来者不拒。打架成为辛砚的家常便饭，但辛砚从没被人打败过。
久而久之，辛砚从一个孤僻学霸变成飞扬跋扈的校霸。虽然学校里还是有很多人看不惯辛砚，但想揍他又忌惮他的武力，混混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待在桐安的最后一年是辛砚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初三许多人提进入技术学校，桐安中学清净很多，辛砚可以专心备战中考。在学习上辛砚是有天赋的，即使没有享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他的成绩在市里依然拔尖。
外婆报了个老年舞蹈班，辛砚上学的时候她和其他老人跳舞，结束后赶在辛砚放学前做好饭菜等他回家。
辛砚从没有长时间在桐安生活过，以前只是看望外婆时匆匆一瞥。辛砚渐渐地爱上这个地方，一草一木都与他相识。桐安到处是绿油油的，樟树种满整个生活区，树荫带来一片清凉。
桐安的人朴实善良，邻里关系和睦，辛砚上学的日子，邻居们主动关照独自在家的外婆。过节的时候是最热闹的，做了什么好吃的各家都端去一份。辛砚从前不懂这些，慢慢地竟也喜欢上这些温暖的人情味。
辛砚的成绩极佳，景泽一中和景泽四中提前向辛砚抛出橄榄枝。辛砚和外婆讨论过考哪一所高中，景泽一中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有直达桐安的公交车，到时候辛砚住校，每周周末回桐安看望外婆。外婆连连点头说好。
外婆说她要看着辛砚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重点大学。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如果外婆没有得癌症的话。
五月的某一天，辛砚回到家没有看见外婆，邻居听见声音出来拉着辛砚就往医院走，边走边说外婆上舞蹈课的时候突然晕倒，现在正在医院。
辛砚的心跳得很快，他在心里祈祷不要有事。
可是上天没有听见辛砚的祈祷，医生说外婆的检查结果出来了，癌症晚期，应该没多少日子了。这个病前期无法察觉，外婆近段时间觉得不舒服也强忍着不说，现在无力回天了。
辛砚没有如此慌乱过，他没办法压下心跳。好像握在他手里的沙子缓缓溜走了，他越想留住越是留不住。
外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仔细看看她脸上的皱纹原来那么多。外婆坚持不住院，既然治不好就不花那个钱。辛砚要上学，邻居也有工作不能整日麻烦他们，无奈之下，辛砚最后拨通了吴念的电话。
吴念知道消息后赶过来看望自己的母亲，阔别三年，吴念已经是另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吴念看到辛砚差点认不出来这是她儿子，辛砚眉眼长开后更像吴念了，身高不知比她高了多少。吴念压下心中的歉意，在最后一段时间里和儿子一起悉心照料母亲。
辛刚也曾来看过一回自己曾经的岳母，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探病的时间都是靠挤的。他旁敲侧击辛砚中考过后的打算，可是辛砚不回答他。
辛刚见到吴念的时候怒气又上来了，这个女人竟然这么快就有新的孩子！辛刚的脾气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不同的是，他现在的底气更足了，拐着弯地炫耀自己的生意、赚了多少钱。
吴念对辛刚心如死灰默不作声，不理这个和疯狗一样的前夫。
辛砚觉得可悲，这就是他的亲爸亲妈。
中考结束的那一天，邻居赶来说外婆要不行了，那天下着小雨，辛砚没带伞顶着雨就跑回家去。
外婆躺在床上，瞳孔模糊，枯瘦如柴的手臂抓着吴念，嘴里念着外孙的名字。最后她是看见辛砚回来才放心离开的。
她的生命在桐安开始，在桐安结束。
丧事就如外婆所愿简单办了，辛砚在哀乐中留下眼泪。父母离婚时他没有哭，母亲出走时他没有哭，从前忍住的泪水在这一次夺眶而出。
辛砚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了，他以为他可以保护好外婆，他以为他们可以这么幸福下去。可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办完丧事后吴念离开了桐安，像当初离开辛砚一样果断，远方有她的新家庭等她回归。
辛刚是辛砚的监护人，辛刚知道辛砚的学习成绩不错，这两年他的生意发现到了国外，他不由分说地要带辛砚出国，将来也许用得上辛砚。
外婆的逝世给辛砚沉重一击，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思考未来了。
辛刚劝辛砚出国不成打算用强硬手段把他绑走。辛砚在逼迫之下离家出走，不，他现在没有家。
他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