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人偶剧》言峰

2、多管闲事

　　明明是那么想的。

　　我烦躁地吃了一口果味软糖。现在是星期五晚上十点，我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玩手机，而不是蹲在树后面被虫子咬。

　　从我这个位置，能直接看到宿舍楼的大门。我甚至特意提早来了，把门上锈得要化成灰的铁链和锁弄开，就为了他们如果逃跑能少点阻碍。

　　但是真要说起来，爱子也没跟我说过高木约她是为了这件事，他们也不一定真的会今天来。我蹲在这，不过是因为我脑中的臆想罢了，或者只为我心安而已。

　　像个傻子。不，我就是个傻子。

　　我嚼碎了嘴里的软糖，如果出现了什么情况，我至少能帮着打一个急救电话。

　　一直等到快十二点，还是没什么动静。

　　好吧，我拍拍身上的草叶，状似不经意地把缠在我身上的小怪物抖掉，顺便踩了一脚在我脚边的小怪物。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正当我打算回家，我听见宿舍楼里传来一声尖叫。充满了惊恐，我只能辨认出来是个女声。

　　怎么办？

　　我应该直接回家的，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不是凶手，也不是目击者。只要我回去，我就能继续我普通的生活。而且，我也给高木提过醒，说这楼里说不定会有怪物在，他看来一点都没听进去。

　　我应该……

　　我一咬牙，从宿舍楼的正门跑了进去。

　　不要紧的，我安慰我自己，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只要不去看，只要它们没发现我看到了它，我就是安全的。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想把那个尖叫的人带出来而已。不会有事的。它们不会注意到我。

　　这样的心理暗示似乎有点作用。我跑的不快，奔跑的同时还带着点蹑手蹑脚。我撞到了好几只小怪物，它们晕晕乎乎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没有要来追我的意思，完全无视了我。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明明嗓子好好的，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我的呼吸声很大，我甚至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伴随着心脏处传来的咚咚声。

　　我在紧张。

　　凭借着记忆里那声尖叫，我认为那个人应该在二层。我咬紧了牙关，后背贴着墙，鬼鬼祟祟地从楼梯走上去。

　　——！

　　我背靠着二层楼梯口的墙壁，用手捂住嘴巴。就在我要踏出楼梯的一瞬间，有一条像毛毛虫、身上长着好多双眼睛，整个身躯能塞满整个走廊的怪物，慢腾腾地经过。

　　我觉得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被发现，会被它杀掉。刺骨的阴冷包围着我，我只能闭上眼睛，祈祷它不会发现我。

　　它行进的声音很奇怪，咕啾咕啾的，像一大团粘液被扯开再粘合。那声音一直在我旁边响着，我不敢睁眼。就怕一睁眼发现它注视着我。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在心里进行自欺欺人般的祈祷。终于，我听见那声音远离了。

　　我偷偷把眼睛睁开一个缝，我的视力很好，即使在夜晚，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它走了，我暂时安全了。

　　我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下来，脑子嗡嗡作响，连思考都有些困难。我摸出一颗软糖，干脆利落地把它咽进胃里。

　　小腿有点疼，可能是刚才太紧绷了。我轻轻捏了捏腿上的肌肉，试图让它稍微放松一点。我的手还在抖，我不得不扶着墙壁往怪物来时的方向走。

　　我感觉我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有铁锈的味道，我轻轻吸了吸鼻子，刚才因为过度紧张被冻结的感官逐渐恢复。宿舍楼哪来那么多锈掉的铁制品？我本想自言自语一番，吐槽一下，或是想点别的东西，让自己更快恢复，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了——

　　那是血。

　　我脚下踩着的，散发着锈迹的味道的，气味新鲜的——人血。

　　我后悔了。我后悔进这个宿舍楼了。现在看来，我不仅救不了别人，十有八九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不，我并不想吐，只是血而已，我可以盯着它流动。我只是……有点后悔。或许我应该现在就跑出去。

　　然后，我听到了呼吸声。人类的呼吸声，听起来急促而颤抖，还有几分压抑。听起来是从前面的拐角处传来。

　　我不想思考为什么我的听力突然强到能听到这个，这没有意义。现在要做的，只是活下去。

　　我碰了碰缩在黑暗里的人，赶在他尖叫之前捂住他的嘴。“是我，小林。”我说。

　　他放松下来了。不，应该是她。这个人不是爱子，而是我的另一个同学。她借着月光看到了我的脸，明显平静了许多。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不过她本人也并不那么想知道答案，这只是一个用来连接日常、让自己平静一些的短句。

　　我刚想随便接句话，就注意到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恐惧。咕啾的声音传来。我觉得地上有液体逐渐蔓延到我脚下。

　　甚至不用大脑思考，我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对那个东西大喊：“滚开！”

　　本来应该是没什么用的，我又不会言灵。但是，它的确没再上前了。我拉起同学就跑，虽然以我的身体素质，大概率跑不过，但仍是要争一争。

　　一边跑，我一边思考活下去的方法。楼里有些散落的木棍，裸露在空气中被锈蚀了一部分的钢棍看起来很容易就能被拆下。但我不可能拿起它们与怪物搏斗。

　　如果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就凭我的体育成绩在及格边缘试探的身体素质，再加上我踩过的更小只的怪物从没显得受到伤害，即使有武器，我对它造成的伤害恐怕都微乎及微。

　　如果只凭感性做出选择，我毫无疑问不敢去与它战斗。我是基本上透明的人，即使是校园霸凌也找不到我头上，这也造成了我害怕与某种东西对抗的想法。

　　不，一定有可以破局的方法。

　　我想到它这一周以来没有一次出现在宿舍楼的范围之外。也许……我咬咬牙，也许它的活动范围只在宿舍楼里，也许它只是不想而不是不能出去。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纯粹地逃跑和反抗只会是死路一条。我的眼神扫过走廊侧边，玻璃开裂的窗户。只是二层，应该不会有事。

　　我回头，注视着怪物，试图让它再次停顿。

　　“滚开！”我喊到。来不及确认它有没有被阻碍，急忙向我的同学发出下一道指示：“跳下去！”

　　本来就脆弱的玻璃应声而碎，我们一前一后地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落点没掌握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就倒下不动了。我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是崴了，也跑不起来。

　　我急忙看向被打破的窗户，同时在心里祈祷那个怪物不能出来。可惜生活中不如意事常□□，它出来了，沿着墙壁爬下来，丑陋的口器对着我们。

　　……我可能，要死了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死亡带来的压迫力让我愣在了原地。就在我即将被吞入的一刻——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只是挥了挥手，一直追着我的怪物就失去了踪影。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有一个咒术师——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我、我叫小林零。”我机械地回应。如果说刚才是因为死亡的噩兆而让我大脑空白，现在就是头部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眩晕让我没法思考。

　　我几乎是本能地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糖果，统统把它们塞进嘴里，咀嚼，咽下。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被这甜腻齁到要喝几杯水，但现在，我的身体告诉我，我需要能量。

　　刚刚救了我、半披着头发，扎着丸子头，还穿着一身袈裟的男人看了看我，脸上逐渐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别紧张，我和你一样，也能看到咒灵——那些东西。零君，你今后打算做什么呢？”

　　他叫的还挺亲热。不过我现在没有余裕进行思考，更没法吐槽，只能凭借本能回答他：“……回家睡觉？”

　　他又笑了，我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如果你想知道关于咒灵的事，明晚我会在这里等你。”他说。他向我走来，食指轻轻点上我的额头，“现在，是小孩子上床的时间了。”

　　一股困意袭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