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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这封信诉说了一个故事,也是一个悲剧。

      今年春日,国子监一学生无故旷课,谢俊良是一位负责人的监正,便四处找人,最后在郊外找到学生染血的衣衫,他本以为学生可能出事,谁知却目睹一场抛尸现场,这位学生应当是喝多了酒,踉跄却毫不犹豫地将一个脖子被割裂,血流如注且衣衫不整的姑娘无情抛进湍急的河水当中。

      谢俊良没来得及阻止,也没能救下生死不明的姑娘,他当时拉住学生要报官,可学生非但不惧,反而态度嚣张,出言威胁,声称谢俊良若是敢报官,定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谢俊良不信,他回去就去官府报案,当他说出学生名讳,堂上那位大人只看他一眼,便以无中生有,诽谤他人为由杖二十棍,且将他关进监牢中。他并无大罪,在牢中短短几日却屡遭狱卒鞭笞,殴打,险些没命。

      三日后他从监牢放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杀人的学生,对方非但安然无恙,还极尽恶心地羞辱他一番,最后仍给他一张抄录的结案文书,文书中城中钱郎中家女儿四儿尸身被发现于城郊河中,主要伤口是脖子被利器割裂,失血过多而死。

      官府不出一日便捉到凶手,乃是一位恶迹斑斑的混混,对方好色无耻,经常欺辱良家妇女,案发那日四儿去郊外采药,却不知自己被喝了酒的混混尾随,后来混混趁四下无人对其施暴,挣扎之间拿利器割了四儿的脖子,四儿当场死亡,后被混混抛于河水当中。

      至于混混,被抓之后畏罪自杀,案件自此了结。

      看完卷宗谢俊良不由心底发凉,他毫不怀疑若不是他还算是个小官,他若死亡会给这位学生带来麻烦,他恐怕已经死在牢中。

      对京都的黑暗诡谲,他终于有了切身且难以磨灭的体会。

      学生家族势大,在京城只手遮天,本事之大远超他的想象,回到国子监他不敢同任何人提起此事,他不想牵连任何人,更不敢相信任何人,京都实在太危险了!

      他忐忑且煎熬的做着监正分内之事,惶惶不可终日,夜里总做梦,梦见四儿满身血污要他帮她伸冤,还梦见那个学生面目拿着刀面目狰狞地砍向他……他精神恍惚,自言自语而不知,只有在国子监院内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一个月后他再也忍受不了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决定收集证据,避开府尹向上告发,他不相信这偌大京都之中,会没有伸张正义的地方。

      收集证据期间他曾拜访过钱郎中,钱郎中竟也怀疑混混不是真凶,他行医多年,对伤口之类也有研究,自家女儿脖子上伤口规矩却不平整,纹路怪异,并非寻常刀枪匕首所致,可那混混却说自己用匕首杀的四儿。

      谢俊良知学生是凶手,轻易想到凶器真正的模样,应当是学生惯常带在身上的那柄银扇,纯银打造,镶嵌着宝石玛瑙,造型奇特,坚固且锋利,且从他从监牢出来之后,再没见学生带那柄银扇。

      谢俊良千辛万苦终是找到凶器,他将证据全部整理好,除了那柄银扇,其他亲自送到御史中丞袁荣之手,袁大人是大楚最负盛名的清流,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是谢俊良最后的希望。

      苦苦等了半个月,他递上的证据却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袁大人也是拒不见客,直到他多方查探,方知袁大人的儿子最近升了官,可谓春风得意,风头无两。

      谢俊良知道一切都完了,因为他知道府尹刘熊与薛家是姻亲,薛岛又掌管刑部,连御史中丞袁荣都与他们沆瀣一气,偌大京城,哪里有他伸冤的地方?

      他被打击得精神恍惚,癔症越发严重了,可那位杀人学生岂愿意放过他,明里暗里多次针对他打击他,使得他苦不堪言。

      他又不敢反抗,因为杀人学生拿那些与自己关系交好的平民学生作为威胁,他若敢妄动,杀人学生有的是办法让他的学生吃亏,甚至毁掉他们的前程,他太清楚杀人学生那些低劣恶毒的手段,他不敢赌。

      因为担忧学生,同时也是害怕,他几乎很少回家,即使是这样,杀人学生还是不愿意放过他,用尽各种办法折磨着他,他的人生仿佛陷入了永夜,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和希望。

      而杀掉四儿,毁灭他人生的罪魁祸首,正是刑部尚书薛岛的儿子——薛木赐!以及一干帮凶:薛岛,府尹刘熊,御史中丞袁荣!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谢俊良在信的最后明确表示,他不会自杀,若是哪天他莫名死了,凶手只会是——薛木赐。

      在他死后,他会让人带着他的信件,面呈主审官,希望能真相大白。若主审官还是刘熊、薛岛之流,那便是苍天无眼,注定他要含怨九泉了。

      至于因他之事牵连入狱的卫兰舟,谢俊良竟只字未提,可能是他压根没想到此事竟还能牵连到卫兰舟身上。

      至此谢俊良被杀一案已然明了,凶手正是薛岛的亲儿子薛木赐!

      初八那夜薛木赐潜入谢家将谢俊良杀害,府尹刘熊与薛家乃是姻亲,且他们并不把一个毫无背景,又无亲人的小小监正放在眼里,直接一把火烧了尸体,来个死无对证,再以自杀结案。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国子监那群穷学生竟然将事情闹大,闹得圣上都知晓此事,命令他们三司重审此案。

      圣上主持,薛岛等人不敢糊弄,便拉卫兰舟做那个替罪羔羊,所以在监牢中大施刑罚,各种折磨,试图屈打成招,只是卫兰舟骨头实在太硬,硬是扛到今日,令事情出现转机。

      顾常安拿起其他信件与阮山明手中信件进行比对,眉头紧锁,一时难以抉择,这时阮凤眠得到卫兰舟眼神示意,从包裹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乃是一柄发黑的扇子。

      她小声询问阮山明:“爹,信中说的杀害四儿的凶器,就是这把银扇了吧?咱们把京都府仵作抓住,问问他不就都清楚了?只要证明四儿确实为薛木赐所杀,后面都说得通了!”

      顾常安把目光投向阮山明。

      “阮大人,我若抓薛岛和刘熊属于越权,这事恐不好处理。”

      “那阮某便僭越了……”阮山明一抖衣摆从圈椅站起,寒意凛然,一双眼叫人望之生寒。

      “以我阮山明的名义,你等直接把薛木赐刘熊给我抓了!”

      “还有京都府仵作,都头这些与案件有关之人,统统抓起来,一个都别漏下!”

      “陛下那里,万事有我顶着,你们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快去!”

      “是!”

      厅堂上下无不被阮山明此刻的强大气场而震动,有人恍然间想起,二十多年之前阮山明正是这般杀气凛冽从战场大胜归来,成为大楚威名赫赫的冷面阎王,屠夫将军!

      屠夫之名,只因其在战场杀人无数,当真是人头堆出来的名号。

      阮山明威猛了一把,回身准备亲自扶起自家贤婿,却迟了一步,阮凤眠已先他一步扶着卫兰舟起来,双眼却如飞刀一般射向薛岛,一字一句高声道:

      “薛大人,你这般大公无私,一心为民,为何将自己儿子养成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甚至利用权势包庇他?”

      此言一出,举室皆惊,就连卫兰舟都震惊地望向阮凤眠。

      “眠儿,凶手是薛木赐?”

      阮凤眠重重点头,声音不降反升:“谢俊良信中白纸黑字写着,他若死于非命,唯一的凶手就是薛木赐,因为他曾目睹薛木赐杀人抛尸,薛木赐想杀人灭口!”

      “什么?竟是薛木赐杀的谢监正,而且他还不止杀了一个人?”

      “丧心病狂!畜生不如啊!”

      “我就说卫先生是无辜的,他不可能杀人……”

      “……”

      纷乱议论钻入耳中,薛岛彻底清醒过来,想挣脱开却没得逞,只能眼神阴寒的怒视阮山明等人,“阮山明,我乃陛下钦点刑部尚书,与你同起同坐,无缘无故你凭什么抓我?”

      阮山明噙着笑意踱步而来,语气甚是和善:“薛大人,并非阮某故意针对你,只是谢俊良死前留下书信,称贵公子杀人嫁祸,你与刘大人全都牵连其中。甚至谢俊良已经预料到贵公子会杀了他。不得已我只能先将你们控制住,再面见圣上。圣上英明神武,定能查清真相。若你们当真无辜,阮某再登门致歉吧。”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儿没杀过人,不过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件,分明是有人意图构陷,想毁了我薛家!”薛岛双目充血,衬着他额头上的血迹,越发狰狞:“阮山明,你没有圣上口谕怎可私自抓捕朝廷命官,分明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其心可诛!你若不想圣上怪罪就快放开我!”

      阮山明全当没听见,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我的事就不劳薛大人费心了,您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你!”薛岛气得够呛。

      两人你来我往之时,厅堂外突然一阵喧哗。

      “大人,王策说他初八那晚丑时左右见过薛木赐,那时薛木赐身上还有血渍,他害怕薛木赐报复,所以没敢说。”

      阮山明眼睛一亮,几步来到叫王策的学生跟前:“王策,此事可当真?”

      王策缩着身子,嗫嚅着道:“是……那晚我还见着了卫先生,他顺道送我回国子监,我们在国子监东门见到薛木赐,但是他慌慌张张地并没注意到我们。”

      说着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卫兰舟:“先生,对不起。我胆小怕事,不配做您的学生。”说完便挤出人群离去,似是再无言面对自己老师。

      顾常安一双眼打量着卫兰舟,问:“你既有王策这个证人,为何之前不说。”

      卫兰舟强撑着站在那,喘了口气,苦笑着道:“顾大人,在此之前我如何得知薛木赐会是凶手,他性子跳脱不安分,有时与人发生口角动手也是有的,所以我当时并未多想。”

      顾常安点点头。

      阮凤眠眉头却越拧越深,成亲那晚卫兰舟偷偷出去便罢了,竟然还发生这么多事,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弄得她好像一个傻子似的。

      心里正不爽着,身旁之人突然身形晃动两下,她眼疾手快扶住卫兰舟,才让他不至于晕倒。再一看去,才发现他额头出了一圈细密的汗,一双薄唇既红艳又干燥,像极一朵被人揉皱的枯花,糜艳而颓唐。

      卫兰舟脸几乎搭在阮凤眠肩头,双眼无力地眨动着,与阮凤眠目光相遇,他露出一抹无力但温柔的笑。

      “对不起,新婚之夜出门,却没跟你说起。”

      阮凤眠:“……算了。”

      看他这副惨样,谁还忍心找他算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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