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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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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明月高悬,角落里的虫儿都安心睡下。
阮凤眠有惊无险从刑部大牢出来,深呼一口气,一扫胸腔内污浊之气,方才觉得好受些。
她在大牢不过待了片刻,便觉得如此不舒服,可卫兰舟却在大牢待了好几日,身上还有那么严重的伤……每次闭眼,卫兰舟满身伤痕的模样就在脑海浮现。
阮凤眠强迫自己不去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既没回卫宅,因为她已知晓昨日卫宅被人搜查了一遍,她也没回阮府,而是独自一人往金水河方向而去。
卫兰舟叮嘱她尽早回去,白日里再办他的事情,可以她的性子是等不了了,早些办好才安心。
三更梆子响过,阮凤眠鬼鬼祟祟出现在阮府高墙外,按照来时原路返回,也就是翻墙而入,当她双腿用力一跃趴上墙,不期然与三双眼睛对上,吓得她胳膊一软,差点掉下去。
“爹,娘,大哥,你们还没睡呐?”阮凤眠陪笑,月光下她就如一只敏捷的兔子,翻身一跃便稳稳落了地。
阮山明指着她,“我就知道你会从这回来,我……”
他话未说完阮凤眠便从善如流跪了下去,流畅且熟稔地忏悔道:“爹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不该翻墙出去,不该半夜才回家,最不该音讯全无叫你们担忧,我该叫人给你们带口信才是。我错了,真的错了,下回不敢了。”
“你……你知道就好。”阮山明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没说出话来。
阮夫人行云流水般抓住他的手摁了下去,上前搂着阮凤眠起来,心疼道:“爹娘跟你说过,多晚回来都要走正门,这墙这般高,万一摔着哪里可怎么办?”
阮山明附和:“你娘说的没错,别以为你现在能跑能跳,你这身子骨从小就不好,得注意,知不知道……”
两口子拥着宝贝女儿絮絮叨叨地进屋,徒留阮春臣面无表情留在原地。
这幅画面他见过太多太多次,这些话语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同样的事,若是换成他或者小弟,早就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再加上家法伺候,母亲也不会插手,哪里有妹妹这个待遇,消失一整天,家里人急得上火,到处寻找,最后不过不轻不重说了几句?
阮春臣很疑惑,同样是阮家子女,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阮春臣决定回屋向自家夫人讨教去。
父母没为她消失的一天惩罚她,可阮凤眠心情依旧轻松不起来,回到屋里头她眨巴眨巴眼,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阮山明夫妇唬得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爹,卫兰舟太惨了……”阮凤眠擦了把眼泪,“今天我去监牢里看了他,他浑身都是伤,一处好的地方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他命都没了!”
阮夫人拿帕子给女儿擦擦脸,闻言脸色微变:“夫君?”
阮山明面如沉水,双手背在身后,踱了两步后转身道:“眠儿,你与他不过成亲数十日,倘若他真的伏诛……”
“他没罪!”阮凤眠走到阮山明跟前,双目坚定:“他出身不好,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可能杀人自毁前程!还有,其实他和谢俊良关系密切,逃难路上相互扶持依靠,就算他们道不同成不了朋友,也绝不会是敌人,卫兰舟有什么理由杀他?”
“你如何得知?”
“卫兰舟和谢俊良有一个共同好友,名叫张景山,是国子监武学学正,他们三人一同逃难,又一同进京,情同手足,这些事他最清楚。”
阮山明双眼微眯,摸着胡须思索:“三人同在国子监,不可能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刑部至今未拿出像样的证据,却又不愿意放人……”
“爹,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卫兰舟!哪怕他不是我丈夫,这事我也会帮他!”阮凤眠态度很坚决。
多年官场浮沉,阮山明深知官场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不小心可能就万劫不复,可他终究也是位父亲,无悲大师说给女儿多多积福能保其长寿健康也并非妄言,更何况卫兰舟是他阮山明的女婿!
“罢!”阮山明放下摸胡须的手,似乎做了某个重要决断:“眠儿,为父跟你保证,不管后日三堂会审结果如何,我必保他性命!”
阮凤眠顿时心中大定,父亲对她从来说到做到,绝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父亲既说能保卫兰舟性命,他定有解决之法。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卫兰舟确实是无辜的,否则,她不会姑息。
阮凤眠在阮府熬过一天两夜,终于等到这日,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会审,审理国子监监正谢俊良被害一案。
公堂之上,刑部尚书薛岛,大理寺卿张昼,御史大夫顾常安三位主审端坐高位。
公堂之下,国子监的学生,老师,一脸忧色的张景山,还有围观的百姓,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阮山明携阮凤眠早早便来了,不同的是阮山明坐在下首,阮凤眠作为嫌疑人家属只能在一旁站着。
薛岛见着下首之人,满面笑容地拱手招呼道:“贵客临门,不知阮大人来得这般早,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
阮山明先后同张昼,顾常安拱手见过,面对薛岛却径直略过,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薛岛这个人。
薛岛眸色一暗,阴沉中带着一丝讥诮,却又极快掩饰过去,随后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三位主审低声交流了几句,商量完毕,薛岛狠狠拍下惊堂木,震出一室寂静。
“带犯人卫兰舟升堂。”
阮凤眠随着这句话落转过方向紧盯门口,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卫兰舟拖着沉重的手镣脚镣缓步而来。
见到卫兰舟的那一刻,阮凤眠差点冲过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晚他的伤势已然很重,可她已托秀儿丈夫给卫兰舟带药,即便如此,当下卫兰舟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他应当又受了刑,新伤加旧伤,浅色的衣衫已然看不出当初的颜色,旧黑映深红,说不出的刺目与血腥。
这样落魄的他,脏污的他,浑身上下只有那一双眼,依旧安静如旧,不见波澜。
阮凤眠逼迫自己移开眼,缓缓转过头,一双眼如利剑般直射薛岛,如果眼神能杀人,薛岛已经被她剐了百遍千遍。
不仅是她,许多国子监学生们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甚至还有偷偷抹眼泪的。
不只堂下众人看不得卫兰舟的惨状,堂上大理寺卿张昼也迟疑着问道:“薛大人,台下犯人还未定罪,怎的就受了这么重的刑罚?若他不是杀害谢俊良的真凶,岂不是误伤?”
薛岛勾唇冷笑:“张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个卫兰舟实在冥顽不灵,对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谎话连篇,拒不交代实情,我若是不使些手段,如何能查出真相快速结案,对圣上有个交代?”
话音一转:“再说了,这世上太多无知小人,总以为有了靠山就可以无所顾忌,有罪亦可逃脱罪责,我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别人治不得你,我薛岛偏要治你!因为我是替圣上分忧,替百姓做事,我薛岛行得正做得直,什么也不怕!”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张昼不禁点头:“薛大人用心良苦啊!”
两人还欲再说,被面色肃穆,不苟言笑的顾常安出言打断:“还是快些审案吧。”
薛岛二人只得止了交谈,打开卷宗开始审案。
“卫兰舟,林水瓦阳县人,庚子年榜眼,现任国子监国子博士。此月初八大婚,大婚当夜与国子监正谢俊良见面,二人因故发生剧烈争执,后你偷偷潜入谢家,残忍杀害谢俊良。”薛岛放下卷宗,“卫兰舟,你可认罪?”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伤痕累累,却依旧神态平静的人身上,有的人目露担忧,有的人漠然无情,还有几个国子监学生目露仇恨之色,仿佛见到杀父仇人。
“我无罪。”卫兰舟抬起头,露出一双平静冷然的眼眸。
薛岛再拍惊堂木,高声呵斥:“大胆卫兰舟,还敢狡辩?高氏茶馆老板小二均可作证,初八那夜亥时与子时之间,你与谢俊良在茶馆见面,后来你们二人不欢而散。而就在当夜,谢俊良便遇害了!在那之后,府尹刘熊刘大人派人去府上问话,你却声称初八当晚在家陪新婚夫人,从未出过门?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撒谎?!”
“真相已然明了,你与谢俊良不睦已久,初八那夜你们二人发生争执,谢俊良离开后你仍怨恨于心,于是偷偷潜入谢家,趁其不备将其残忍杀害。这,便是事情的真相!”薛岛言之凿凿,自信且笃定。
阮凤眠惊疑不定地盯着卫兰舟,那天她不过随意插了一嘴,说新婚夜当然是陪她,后来官差便离开,也不知卫兰舟原本准备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卫兰舟勾唇,笑得莫名:“薛大人,我承认初八那晚见过谢俊良,是他约我说是有事相商,我们不过说了几句便分开,不知不欢而散一说从何而来?”
话音一转:“现如今谢俊良尸身已不在,是自杀,还是他杀,全凭你们刑部一句话。你们连他是自杀他杀都没弄清楚,却来定我的罪,岂不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