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灰姑娘》华锦延

29、心上那个疤（二）

　　蒙蒙下起了小雨，甜甜怀抱住胳膊摩擦几下，兀自收拾着书报亭。柳澄与唐窦在旁看着一声不吭站起蹲下的身影，不知该不该开口说点什么。晚饭间姜笙跟奶奶倒是相谈甚欢，甜甜埋头专心扒饭，偶尔应答却明显心不在焉。结束后回家，甜甜扶奶奶进屋后称要回书报亭整理下就出了门，快步走在前，瘦小的身影在阴暗的夜色里带着萧瑟。

　　麻利地掸灰尘、放书刊，沉默着打理一切的甜甜似乎压根儿忘了身边还杵着两个又大又显眼的活人。不知何时凉风骤起，呜咽着撞击路边的梧桐，“沙沙”声不绝于耳。还没一会儿又飘下了雨。丝丝线线在天地间洒下一张迷离的大网。肌肤感觉到秋天凉意，甜甜这才似反应过来拉两人进报亭，扔去一块毛巾，蹲在角落整理一摞旧书。三个人挤在小小的空间里倒渐生出一股暖意。

　　“哎。。。很矛盾呢。”许是姿势的缘故，甜甜的声音听起来闷重又遥远。

　　唐窦脑袋上搭着软软的毛巾，动作轻快地擦着发尾的小水珠，状似不以为然道：“矛盾什么啊。按着心里想的去做好了。说起来，甜甜的梦想是什么？”

　　拍掉一本杂志封面上的灰，甜甜托腮转转眼珠，墙角挂了一张蜘蛛网，吹弹可破不堪一击，孤零零趴着一只灰色的小蜘蛛。“我的梦想么。。以前倒有一个，是我的，也是爸爸妈妈的，大大的梦想。”

　　“那一定是很棒的梦想吧。”柳澄看着蜷蹲在地下的甜甜“因为是三个人的梦想，虽然会很重，但担起了三颗心里所有的美好，反而成了最甜蜜的负担。”

　　“恩”甜甜轻笑，用手背将垂在肩头的马尾拨到颈后，“小时候，妈妈身体不好，好多时候都只能躺在床上，天气好的时候，爸爸就抱了妈妈坐到窗边的大藤椅上，再把我抱到妈妈膝盖上，用一条大大的毯子裹住我们两个人，在阳光里爸爸会拉二胡，妈妈最喜欢听《梁祝》了，所以每次都是这首曲子。爸爸在演奏的时候，妈妈就会对我讲梁祝的典故，我还问‘妈妈会变成蝴蝶飞走吗？’。。。呵呵，好傻。这么问的时候老被爸爸骂呢。。。。”

　　“那么，妈妈最后飞走了，是吗？”柳澄很想抱抱那个蹲在墙角手上忙碌却看不到任何表情的甜甜，话一出口，甜甜似乎停顿了一秒，很快恢复过来身子却又往背光处缩了缩。

　　“飞走了。”甜甜抓抓眼眶下面，痒痒的似乎要流出什么东西。“可是那次爸爸没有骂我呢。妈妈躺在床上，好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我知道，她这次是真的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爸爸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我很害怕，屋子里静的让我害怕，我抱着爸爸的腿，大声的吼‘妈妈变成蝴蝶飞走了!不要甜甜了，不要爸爸了！飞走了！飞走了！’我看到爸爸眼里一下子燃起了一团火，越烧越旺，我以为他会打我，可爸爸跪下来紧紧抱住我，轻拍我的头。我第一次知道爸爸也会哭，因为我的脖子里凉凉的湿了一大片，爸爸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飞走了。。飞走了。。’”

　　“从那之后，爸爸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对我的教育越来越严格。。。。每天早上4点起床练两个小时的二胡，再吃早饭去上学，放学回来，爸爸会随机抽一首曲子考我，手法不到位或是漏掉一个音就打手心，直到没有任何错误了才能去吃晚饭。睡前两小时是笛子，吹完再去睡觉。我手上磨出了好多茧子，冬天的时候被打的掌心肿的连饭碗都捧不住。可是，我知道爸爸是为我好，他也很心疼的，有几次半夜睡觉迷迷糊糊，发现爸爸坐在床边拿了个热毛巾正仔细的捂我的手。。。。。老爸虽然表面挺开朗的，但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一涉及到我跟妈妈的事儿他就很紧张。。。。记得小学的时候，有次放学回家，邻居的小男生开玩笑扯我的头发被他看到，爸爸拿了扫帚追着他跑了好几条巷子。。。。哈哈哈。。。其实，他是很好的人。恩，要是老爸还在，说不定你们每次来都要被盘问半天，问遍祖宗八代呢，保证比人口普查还问的详细。。。。哈哈哈。。。。”

　　“爸爸以前是文艺兵呢，在团里是出名的多才多艺，他会的很多，吹拉弹唱，各有涉猎，最拿手的便是笛子与二胡。爸爸常提到姜爷爷，说他的一手技艺都是姜爷爷教的，要是能再见到姜爷爷一定要让他看看自己培养出的引以为傲的我呢。。。。啧啧，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偶到现在还记着呢。呵呵。。。。。”

　　“‘希望看到甜甜以国内第一的身份站到世界的舞台上去！’当时，爸爸是这么说的。也是，妈妈希望看到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也是按着这条路往下走啊，一直一直走着，我也以为会一直这样，当年快毕业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家院校伸来橄榄枝了，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我也准备非音乐学院不报。。。。。。呵呵。。有的时候，真是。。。。当你以为快要理所当然的得到某样东西时，总会发生变故。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呢，好像一个万花筒，虽然图案美丽，却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转出来的是不是幸福。”

　　“说起来，那天，也跟今天这样阴沉沉的呢。”抬头看看门外，甜甜又埋下脑袋，压平一本《幸福林》皱折的面皮，封面上是一副卡通彩图，大手牵小手的三口之家，青青草地，灿烂彩虹，夸张咧着的嘴亮出三口白白可爱的牙齿。

　　“讨厌不好的天气，哪怕天只是阴了一片也不喜欢。最不喜欢下雨了。那些雨就像针一样，刺到身上，很不舒服。”

　　“不过那天的雨比今天还要大呢，似乎也是秋天。是去听民乐音乐会的。回来的时候都靠近10点了。路灯坏了，巷子里很黑，我靠着爸爸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家门就在眼前了，也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