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头绝交亿次》芸豆湿菇

25、25

　　夜风呼啸，好似狼群站在山巅睥睨咆哮。

　　常烁当然知道这里不会出现狼，更不会有其他猛兽，但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从山上跌下来后，他的手机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月亮被乌云遮盖，不露一丝亮光。

　　他刚想站起身，却发现左腿生疼，伸手摸了摸痛处，只摸到一片黏腻的液体。

　　他心下一沉，疼痛随着凌厉的风声钻入耳膜，惹人极度烦躁。

　　突然，一个细小脆弱的声音响起：“医生叔叔，是你吗？”

　　布满阴霾的眸子倏地亮了，常烁哑着嗓子惊喜地回答：“是我！晓丹，你留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他艰难地站起来，看不清腿上的伤口有多深多大，只是一迈步就痛得头皮发麻，直冒冷汗。但他还是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小小姑娘。

　　晓丹隐约看到了一个黑影，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兴奋地跑了两步，向常烁扑过去。

　　常烁本就站不稳，身子又猛地增加了重量，一个踉跄又摔倒了。

　　顾不上自己，他忙问道：“晓丹，你没受伤吧？”

　　晓丹哭着点点头，哽咽地说：“医生叔叔，我没受伤，我不小心从上面滑下来了，然后就怎么也上不去，我好害怕，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叔叔这就带你回家。”

　　常烁本想直接把晓丹抱起来，但他一用力，腿就丝丝拉拉的疼。

　　晓丹是个敏感的孩子，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关心地问：“叔叔，你没事吧？”

　　常烁担心说了自己腿上挂了彩后，小姑娘会更害怕，便找了个借口：“没事，我在观察地形。”

　　他这么说也不算敷衍，因为他的手机找不到，手电筒又没电了，在这好似堕入浓墨中的山沟沟里，如果不摸清地形，贸然往上爬，很容易再受伤。

　　他让晓丹在一棵大树下等着，自己拖着疼痛的腿，耐心寻找出路。可没有任何亮光，前面尽是未知，他实在无从下手。

　　他心里生出无奈和失落，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到了，却不能送她回家，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可他不能表现出任何颓然的样子，此时此刻，晓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就算他们在这里睡一宿，他也得保护孩子周全。

　　他温柔地摸摸晓丹的头，说：“晓丹，你别害怕，叔叔会一直陪着你。而且你的月娟姐姐已经去找其他叔叔了，相信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在这里的。”

　　晓丹拥有同龄孩子所没有的成熟，她有些听懂了常烁的画外音，强忍住泪水，坚毅地点点头，“嗯，叔叔，我不怕，你也别害怕！”

　　常烁失笑地“嗯”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快三十岁了，居然还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安慰。

　　“晓丹，你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到山里来吗？”他找了个话题，用聊天来减轻黑暗给小女孩带来的恐惧，“你爸爸可担心你了。”

　　晓丹低低地垂着头，“是我错了，都怪我不懂事。”她轻轻依偎在常烁的怀中，“叔叔，你不是说，掉了的牙能许愿吗？今天下午，刘奶奶也对我说，如果能把嘴巴下面掉下来的牙齿扔得越高，愿望就越容易被实现，所以我想，如果我把牙齿扔到最高的庆山上，我妈妈就会在暑假时回来的。”

　　常烁心疼地叹了口气，他猜得果然没错，晓丹就是为了这个愿望和这个不靠谱的传说而被困在山上的。

　　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要不是他讲了这个故事，晓丹又怎么会走丢呢？

　　“晓丹，我知道你很想妈妈，但是你这样跑出来，万一遇到危险，妈妈该多伤心啊！”他疼惜地说。

　　晓丹的声音有些哽咽，“爸爸说我妈妈生了一个小弟弟，她只爱小弟弟，根本不关心我。”她扬起稚嫩的小脸，眼眶中扑簌簌的泪是这里唯一的晶莹，“叔叔，你说我妈妈真的不爱我了吗？她离开家已经两年了，从来都没回来过。”

　　常烁紧紧抱着她，“傻孩子，妈妈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

　　晓丹把脸贴在他前胸，声音闷闷的，“我爸爸总是说妈妈不好，但是我没怪过妈妈，我知道城里的生活比家里好，妈妈长得那么漂亮，就应该做个城里人。我只是……只是……”她情绪有些不稳定，哭腔更明显了，“我只是想在暑假见她一面，不是要把她留在家里，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也不行吗？”

　　“当然行啊！一定可以啊！”常烁轻柔地帮她擦眼泪，“晓丹，叔叔告诉你，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心里最爱的宝贝，妈妈没回来看你，她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晓丹焦急地说：“我不想让妈妈难过！”

　　常烁抚摸着孩子的后背，“妈妈不能回来看你，你可以去看妈妈啊！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可以像月娟姐姐一样，考到城里去，那样你就可以去看妈妈啦。”

　　晓丹迟疑了一下，然后雀跃地说：“叔叔，你说的真是个好办法！”可她的欢欣只持续了一秒钟，情绪又消沉下去，“但我也想爸爸，不想离开他。”

　　“你可以把爸爸也接到城里去啊。”

　　“可我也舍不得村子里的朋友和村长叔叔他们啊！”

　　常烁忍不住轻笑一下，“那你就可以学习月娟姐姐，等毕业了，回村子里工作，周末时再去看妈妈。”

　　晓丹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开心地蹦起来，“好！好！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我就可以不离开爸爸又能经常去看妈妈啦！”

　　常烁见她快乐起来，心情也好多了。

　　但，他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体谅父母，不给大人添麻烦，可他这么大的人，还是任性得让别人不舒服，实在太惭愧了。

　　他心里的纠结已经解开，可就是因为那微不足道的骄傲和自尊，让他把“家人”一次次拒之门外，他早就后悔了。

　　此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什么也不能取代亲情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想到这，他内心充满了力量，站起身，试图再次寻找自救的办法。

　　忽的，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他低下身，问晓丹：“晓丹，你有听到什么吗？”

　　晓丹连连点头，“叔叔，我听到了！”

　　接着，呼唤声越来越清晰，常烁心里一下被希望和惊喜填满。

　　他向着滑下的地方叫道：“小念！小念，是你吗？我和晓丹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啊！”

　　他叫上晓丹一起，数到一二三，两人一齐喊道：“小——念——小——念——”

　　山坡之上的谭修念赫然听到下面有了回音，手电筒一转，落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

　　他激动地呼唤：“乐乐！晓丹！”

　　“小心！”常烁见他要下来，怕他重蹈自己的覆辙，急忙阻止，“小念，那边危险，你要小心啊！”

　　谭修念谨慎地点点头，拿着手电筒在四周转了一圈，低身整理了一下草丛，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滑下来。

　　他见到眼前人，顿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却只挤出三个字：“没事吧？”

　　常烁是因为极度开心，毫不犹豫地摇了一下头，“没事。”

　　谭修念把手电筒交给常烁，常烁照着上面的路，看着他们先上了山坡。

　　接着，谭修念又下来，对他伸出手，“来，乐乐。”

　　常烁紧紧握住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腿上的痛处一瞬间袭来，他失控地趔趄了一下。

　　“怎么了？”谭修念的声音充满担忧。

　　常烁忙打哈哈，“没事，刚才抱着晓丹坐在下面腿有点麻了，走走路就好了。”

　　谭修念看不清他的神色，听他声音只是有些颤抖，还以为他是太冷了，也没有多想。

　　三人终于来到了山坡上。

　　谭修念拨通了钟民的电话，只是几分钟功夫，一行电动车车队就飞驰而来。

　　钟民见到晓丹，一下把女儿抱起来。父女俩亲密相依，任谁见了都会动容。

　　“谢谢你，常医生！”钟民感激得热泪盈眶，“多亏你找到了晓丹！”

　　常烁一点也不居功，“钟大哥，你客气了。我也没能把孩子送到你身边……”他瞥了眼谭修念，“一切都多亏了谭老师。”

　　谭修念恳切地说：“要不是你告诉月娟让大家进山里来找，我们怎么都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晓丹在爸爸怀里，卸下了所有害怕和不安，不知不觉睡着了。

　　钟民看见女儿闭上了眼，一下放低音量，“两位都是我们家的恩人！今天太晚了，明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我必须得谢谢你们！”

　　常烁和谭修念默契对视一眼，看来不答应也不太合适，但明天再说明天的，于是暂时应承下来。

　　孩子找到了，村民们也各自回了家。钟民本想送他们回学校，但有女儿在有些不方便。

　　常烁看出他的左右为难，爽朗地说：“钟大哥，你快回家吧，别再把晓丹给耽误感冒了，我和谭老师走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呢？走回去天都该亮了！”钟民招呼了一个兄弟，跳上了对方开的三马子，指着自己的电动车，说，“常医生，谭老师，你们骑我的车回家，我就坐这个走，反正我闺女睡着了，我也没办法骑。”

　　常烁一口答应下来，眸中爆发出一小簇晶灿灿的光，对谭修念眨了眨眼。